妖气尽显地小声问:“遇着什么了?竟伤成这般?” 空心低着头,后背愈发佝偻。 锦奴跪地,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 圣僧那张高洁如凌霄的面容,在暗夜下,竟如老树皴裂,裂口处,却不流血,反而渗出浓浓黑气。 唯独一双眼,依旧清冷如霜,不见红尘六欲。 锦奴轻叹了口气,将他抱在怀里,略带蛊惑地说:“小和尚,带我走吧……” “砰!” 话未说完,忽而整个身体便飞了出去! 一下撞在身后的观音莲花座上,痛得‘嘶!’地露出了一瞬蛇面! 然后摔进了那滩血里。 她艰难地抬头,却是妖娆无双地笑开,“小和尚,你我本就是该快活天地不留尘世,为何偏要魔障至此……” 话音再次戛然而止。 对面,空心突然站起来,身形微晃,穿过漆黑的飞云宫大殿,走到门前。 “哐。” 门从外面打开。 月光泻落,将他身后半个宛若衣摆的黑色身影照亮得更加清晰。 锦奴看见,微皱了皱眉。 就见他跨过门槛,走到了月下。 不由惊呼,“小和尚,你疯了!你这个样子受日月之华是要!” 下一刻。 就见那一直站在门边的额点莲花的小僧,笑嘻嘻地,走到那黑影之中。 黑影如泥沼,貌美的小僧顷刻便陷入其中! 很快,不知何处,传来贪婪咀嚼大口吞噬的声音。 那半截的黑影,又延长了许多。 锦奴靠在莲花台边看着,过了会儿,道,“你等着,我给你捉去。” 说完,身形一闪,化作蛇影,隐入黑暗。 空心站在汉白玉的莲花凭栏前,慢慢地抬起脸。 月光照在他皴裂的脸上,宛若浓酸,腐蚀燃烧。 然而,另外的地方,却随着黑影的延长,又一寸寸地恢复成寻常人的寻常肌肤。 可不等完全恢复,又被月光投下,溶烧成烂。 他却无动于衷,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平康坊的方向。 夜深京都中,唯一亮如瑰市的梦境虚浮之处。 片刻后。 低声道,“我佛如来。” …… 朱府小院内。 赵四和暗七看着慢慢站起身抬头的云落落,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口水。 ——方才云先生这架势? 是在给……三殿下出气? 我的天爷,也太——凶了! 瞧她一张面容又平静淡然,那双银月一般的眼睛诡冷似妖。 两人又无声地对视一眼。 赵四开口,“我来背殿下吧!先送殿下到一边休息。” “……” 暗七心中大骂——凎!迟了一步! 只好将封宬送过去,眼睁睁看着赵四背着殿下开了溜。 再次吞了口口水,转过身,赔笑,“云先生……” 却见云落落闭上眼。 ——?? 还不等问,云落落已睁开,银露一般的眼瞳,恢复了澄澄黑目。 暗七顿了顿,道,“云先生,朱大人那边情形似乎不太妙。” 云落落点头,跟着暗七穿过小院的时候,看到墙头屋顶各角落处,提着弓箭的无数黑甲之士,齐齐朝她行了一礼,然后拎着院子内刺客的尸体,便如潮水,无声散于黑夜之中。 她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离去的少年身上。 少年察觉,在退开前,朝她笑了笑——暗九。 随即不见。 暗七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道,“云先生,这边。” 云落落收回目光,转身,踏上台阶,进了一间略显凌乱的书房。 朱亭镇正趴在那儿,浑身抽搐,似是已痛到意识混乱,口中还在不断轻声呢喃着什么。 暗七先一步走了进去,一回头,发现云落落还站在门外没动。 意外地愣了愣。 脑中却突然回忆起数个片段,以及方才殿下问云先生可能入朱府的话。 灵光一动。 试探开口,“请……云先生进来?” 果然,话音落下,似是被什么给无形阻隔在门外的云落落,抬脚,跨过了门槛。 暗七的眼中露出几分讶异。 云落落已越过他,走到了屋内的朱亭镇身边。 垂眸,看了一眼,从布兜里掏出一个药瓶,递给了旁边的黑影。 道,“每隔半个时辰,喂他服下。之后不要让他离开这间屋子,明日子时,我再来。” 然后又递过来一叠符篆,“贴在屋子所有的门窗处。” 黑影连忙双手接下。 暗七见云落落起身就走,赶紧跟上问:“云先生,朱大人是否有何不妥?” 才要等到明日。
第五百七十七章 过往 不想却看云落落摇了摇头,“他身上之物,需得子时才能见。” “什么?” 暗七不解地回头看了眼趴在地上,被黑影塞了颗药丸进去的朱亭镇。 又听云落落道,“且我今日精力耗损太大。” 暗七回头。 云落落已跨出门外,一边耐心同他解释,“三郎神魂需得安抚,若我精力耗尽,今日不可再保三郎。” 暗七募地抬眼! 片刻后,赶紧跟上已走出去的云落落,仔细小心地说道,“云先生,属下安排车送您回去?您好歹歇歇脚?” 云落落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暗七立马招呼了一声,就有人即刻去安排。 暗七站在云落落身边。 瞧她不过二八年华容颜清华,可通身一股仙渺之气,分明本是如他这般糟污里混迹而长的人可望而不可及的。 她却如今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在这里,眼神轻和又静谧地看着半空。 没有将满身血污的他们,当作任何嫌弃污秽的存在。 他忽而轻声地笑了一声。 抬头见云落落转脸朝他看,他也没遮掩,弯着嘴角道,“殿下能得先生这般照顾,属下……心里很高兴。” 云落落看着他。 眼神通透又包容。 分明暗七比她年岁还大,却少见地露出了几分窘迫。 摸了摸鼻子,结果摸到一点快要干涸的血迹。 顿了顿,放下手,道,“我们这帮人的命,都是殿下给的。” 他又笑了下,往后稍微退了两步。 “我命不好,投生了个恶鬼心肠的爹,读书不好还喜欢吃喝嫖赌抽,没钱了,就把我娘卖给外头的人做婆娘生孩子,卖了东家卖西家,我娘最后受不住,自己一根绳子吊死了。然后我那恶鬼爹就把主意打到了我头上。” 从前之事,于暗七来说,其实早已过眼云烟,他本觉得自个儿早已不在乎。 可今夜满身血气地站在月下,站在这安静从容明明单薄纤细却又仿佛一丛高云在他们面前摧毁无数魑魅魍魉的云落落面前。 他好像忽然有了个可以信任、又能袒露心迹的安稳依靠。 他看着院子里那棵没有修剪过被喷溅了鲜血的桃树,鼻息里充斥着满院浓郁的血气。 再次张口。 “我们那儿,有个人人称赞的大善人,好……亵玩童子。” 分明从前难以启齿,可此时,他却只是轻轻地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指,“我爹就将我卖给了他。十五两银子。” 他的命,他的一生,十五两。 呵呵。 “我在他手里头待了一年,差点要没命的时候,是殿下带人路过我们那儿,瞧见了我,将我救下来的。” 其实并无多轰轰烈烈的救命之举,可对暗七来说,那却是天降甘露的救命之恩。 那一年,他只简单带过。 却无人知晓,那一年被细分的每月每日每时每分,他又是如何受过的。 他跟块破布一样,被玩腻了的‘大善人’丢在大雨的荒地里头。 远远地,瞧见一个俊美得像神仙一样的郎君走过来。 还以为是地府的阎罗来引他去做鬼了。 谁知,却是天上的仙君将他拽进了光里头。 他看着那桃树,微微一笑。 道,“后来,我求殿下帮我杀了那大善人,还有我那恶鬼的爹。殿下二话没说,就将这两个老王八蛋的头割给了我。之后,我就将我这条命交给了殿下。哪怕殿下要我立时去死,我也能立刻抹了脖子。” 他说话并无什么忌讳,性格里阴狠的东西同四喜如出一辙。 甚至觉得说出这样的话来,才能表达出自己的忠心与对封宬的感激。 不想。 却听旁边云落落说:“三郎并不会如此吩咐你。” 轻宁又断定的语气。 暗七愣了愣,忽然再次笑了,点头,“是啊,殿下不会。”眼眶就跟着红了。 他转过脸,看向云落落。 “殿下从不会居高临下地吩咐我们为他卖命,也不会自以为主子地将我们当作他随意消遣的奴才。” 他顿了顿,忽而说出了一句若是旁人听到定会认为大逆不道的话来。 “殿下同我们,是一样的。” 身侧,云落落静静地看着他,并未因为他这一句话,而有何异样的反应。 “世人都以为这皇家如何富贵堂皇,权势滔天,快活无边。实则殿下受过的苦,比我等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殿下从来都不说,他总是挡在我们前头。有凶险了,他当头。有麻烦了,他解决。有不怀好意的,他去对峙。” 暗七的声音忽而微微发涩,“分明我们该保护殿下才是。可是,殿下却撑起了一个御察院,给了我们这些无处可去本该死在龌龊里的人一个容身之处。” 书房里。 喂完丹药的黑影蹲在地上,静静地看着地面晃荡的影子。 暗影里,树枝后,院墙上,好些个少年,默默无声。 暗七再次转身看到云落落。 “云先生。” 云落落看着他。 暗七神情专注而认真,“我等见过殿下受过许多的苦,流过许多的血。我等竭尽全力护殿下周全,却始终不见殿下真正敞开心扉坦然快活。” “殿下独自在黑暗中行走许久,幸而得见云先生,可与殿下欢喜欣悦。” 他抬起手,朝云落落深深地躬身。 “云先生,我等人微言轻,却愿以一身性命做酬,谢先生,于危难中护殿下周全,见殿下受苦时替殿下出气。” “谢先生,如此珍重殿下!” 他俯身不起。 屋内,黑影同样抱拳俯身。 树影下,院墙根,暗影角落,许多的少年郎站出来,朝云落落俯身。 云落落看着他们。 片刻后,慢慢地攥起了左手的手指。 清澈的眉眼却徐徐弯起。 伸手,拍了拍暗七的胳膊,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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