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给你脸面,那是要拿你当个饵。 你还敢起歪心思? 生不如死不觉着够,还想再来一遍? 纯阳子的后背已然汗湿,趴在地上连动都不敢再动。 封宬敛下笑意,淡淡抬眸,扫过还抬着头的风尘子。 愣神盯着封宬的风尘子顿时一颤,跟着趴了下去! 封宬转身,来到门边。 朝后扫了一眼。 冷声道。 “看好他们。放出风声。” “是。” …… “观主。” 云落落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她知道,自己又入梦了。 月华淡凉。 灵虚观小院中那棵百年的香樟树下,观主正坐在石桌边,慢慢地倒着酒。 她坐在树上,看枝叶外头恍惚的月影,问:“大师兄,不回来了么?” 观主的手顿了顿,叹了口气。 将一杯酒斟满一口饮下,便捏着酒壶,对着壶嘴再饮了一大口后,才涩着嗓子,又轻叹了一声。 “那孩子,心里苦啊!” 她不解‘心里苦’是何意,往底下看,就见观主面前的碟子里空了。 她跳下树,抓了一把旁边的花生,蹲在石桌边一颗颗剥开。 就听观主道,“我本以为,这么些年,他早忘了。谁知,他都记在心里,也不同我这做师父的说一说。唉!” 她扭过头,把手里剥开的花生米放在小碟子里。 观主看到,伸手过来,拍了拍她的脑袋,轻声道,“也不知,当年将你们带回来,到底……是对是错啊!” 观主的手心很热。 那热意,透过头发,透过肌肤,一直透进天灵之中。 “哗啦。” 是百年香樟枝叶婆娑。 幽微的香气,在空气里盘旋散逸。 云落落转过头,慢慢地睁开眼。 看到了屋内熟悉的百蝶穿花屏风,微风轻轻摇晃窗扉,带起细微的木页晃动声。 晚霞金红的光洒在窗棱上。 香樟花初开的香味,自屋外随风轻轻飘落进来。 “所以,朱大人如今是没事啦?” 是四喜的声音,似乎就在窗户外。 “嗯。” 白影像是在吃着什么,声音鼓鼓囊囊的,“昨儿个就让朱大人那……小厮带回去了,方才来信说,人已醒了。” “他命还挺大。” 小甯蓝色的鬼火从窗户上飘起来,金红的余晖里,那抹蓝像一颗瑰丽的宝石,在那一片光芒之中璀璨生辉,“被个阴煞寄生二十年,是个人都活不了啊!偏他却遇着了咱们家小道姑!哼!” 四喜从旁边探出脑袋,笑眯眯:“长公主殿下您不高兴啊?” 小甯抱着胳膊,新裙子上粉黛叠叠盛开,“叫我们小道姑吃了这么大的苦,这都睡了两日了都还没醒!不好好敲他一笔,本公主心里实在不痛快!” 两日么? 云落落站在床边,看了看身上已经换掉的衣裳。 就听身后传来脚步声。 “云先生?!” 是苏青惊喜的声音。 她抬头,便看苏青捧着冒着热气的水盆,满眼惊喜地站在屏风旁。 窗外的声音戛然而止! 小甯突然从窗外冲了进来! 身后跟着紫鸢和一长串的纸人! “小道姑!你醒了!” 四喜扒拉着窗台,一蹦一跳,“云先生!云先生!”还回头朝院子里喊,“云先生醒了!” “先生醒了?” “刚刚醒的么?苏姑姑呢?快让苏姑姑进去问问?” “一直熬着的粥呢!快去瞧瞧!” “哎呀!你这臭小子,挡着殿下啦!走开走开!” 原本尚安静的窗外,忽而喧闹声起。 云落落扭头,越过四喜的脑袋,一众瞧瞧探过来的人影。 视线穿过那些担忧的,关切的,欢喜的,在意的目光,最终落在院子里,依旧坐在石桌边。 正拿着酒壶,转头,朝这边看过来的,封宬。 晚霞漫天,四目交接。 “呼。” 忽有风来,香樟花浓。 封宬放下酒壶,朝她微微一笑。 “落落。” ……
第六百三十五章 喂食 香樟树下,清风徐徐,树叶簌簌而响,白色的小花粒粒掉落。 砸在花桥下的池塘中,泛起圈圈交错的涟漪。 云落落看着池塘边的那根柳条。 身边传来苏青轻和的声音,“云先生,这是魏国公府的小娘子吩咐送来的糕点,说是您爱吃的。这些是滋补的药粥,您两日未曾进食,只能先尝一尝这个。还有这个,是……奴,我自己做的果子泥,若是药粥滋味不好,您或许可以调个口,也好克化。” 云落落转脸,看见身边的石桌上已摆满了吃食。 白影缩了缩手里拿着的油纸包,咳了一声,转过身去,鲜花的味道从那里头传出来。 云落落的视线又落在桌子上那漂亮的鲜花饼上。 四喜满脸是笑地站在一旁,伸手给她说:“云先生,您看。这个鲜花饼是白影哥买的。这个酒酿圆子是暗七哥哥拿来的,啧!一点都不用心,现在云先生哪里能吃这个?这个红豆小米饼是四头领不知从哪个小孩手里抢的……哎哟!” 他抱住头,一转身,见暗七赵四齐齐瞪他。 顿了顿,忽然做了个鬼脸,跑到封宬后面藏起来! 小甯翻了个‘白眼’飘落到云落落的肩头,歪头看她。 “气色倒确实比刚刚回来的时候好多了。” 伸出圆圆的纸片手摸了摸云落落的脸颊,“都怪我,这回在家贪玩,该跟着你的,好歹能帮点忙。” 云落落端起面前的药膳,吃了一口,顿了顿,转而要去端那果泥。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将那果泥端起,然后舀了一勺,送到她的嘴边。 她顺着看过去,望见封宬温柔含笑的眼睛。 张口,咬下银勺。 封宬一笑,垂眸,又慢慢地舀了一勺,在云落落吃了第二口药膳后,送了过去。 那呵护小心耐心宠溺的姿态,看得周围人一阵沉默。 白影暗七纷纷抬头看天气,感叹夜色真好。 赵四转过脸,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秋千架上,当自己是个石墩子。 四喜笑嘻嘻地捂住自己的半边眼睛。 紫鸢看周围人的反应,想了想,将一群小纸人揽进怀里。 一个小纸人不情愿,挤出一个脑袋,被旁边的苏青给按了回去。 小甯‘嘴角’抽了抽。 飘落到桌面上,左右转了转,问:“小道姑,朱亭镇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这样拼了命地将他救回来,总不能是白白为了一面之缘做好事吧?” 封印之事,小甯尚不知晓。 封宬又给云落落喂了一口果子泥后,道,“阿姐,听说昨日魏二郎又来拜访了?” 小甯本来正憋着气呢,一听这话,顿时鬼火一抖,警惕地朝封宬看,“你想干嘛!” 封宬笑了一声,摇头,“听说魏二郎如今身体大安,魏国公府已有不少媒人登门。” 小甯的鬼火猛地一蓬,“什么?!” 封宬又挖了一勺果子泥送过去,看云落落乖乖张嘴吃掉,眼底皆是笑意,继而说道,“魏二郎君说起来年纪是大了些,可到底是魏国公正经的胞弟,才名在身不说,便是那个相貌也是人人称赞。听说前几日还去香山学院拜见,说是要入学求考功名,如此上进之人,可不是难得的良婿么。” 小甯听傻了,愣愣地看封宬,鬼火一抖一抖的。 忽而气急飘起来,大恼,“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他要娶何人,干我何事!我,我我……” 素来能言善道的长公主殿下头一回卡了壳,‘我’了好半晌,居然气得一扭头冲进了西厢房! 封宬挑了挑眉,又挖了一勺。 送过去,云落落却没吃。 他抬头,见云落落似是无奈地朝西厢房看,“何必这般戏耍她?” 封宬低笑,“阿姐从前便是这般,不逼着她,她自己是不会明白的。放心,不会有事的。” 又问:“要自己吃么?” 就算味道不好,落落却已经把碗里的药膳吃完了。 观主教给她的规矩,她从来都好好地遵守完成着。 听到封宬问,伸手,将那果泥接了过去,自己舀着吃。 封宬笑了笑,继续给自己倒酒。 云落落看他面前空空,将旁边一碟子点心端到他面前。 他看了眼,夹起一块,慢慢地吃了。 就听云落落问:“朱大人已醒了么?” 封宬点头,“落落要去见一见么?” “嗯。” 云落落点头,“要去。” …… 隔着平康坊朱门小宅的不远处,便是挂着‘朱府’牌匾的宅邸——当朝最年轻的宰相,左仆射,朱亭镇的宅院。 入夜之后,这院子里便一如既往地沉寂萧条,门房上仅有一个守夜的老翁,点着一盏油灯,慢条斯理地哼着小曲儿晃着腿。 隐约似乎听到车马声。 他探头望了眼,便见一辆寻常车马从门前过去,便又缩了回去,继续歪靠着闭目养神。 “咯嗒咯嗒。” 马蹄声在入夜的平康坊中并不算突兀。 南曲虽静,可北曲中曲处的喧嚣嬉闹声,却叫这寂静的南曲增添了一份别样的荣华之闹。 马车绕过街道,在一条小巷子前停下。 封宬先下了车,转身,接住云落落的手,将她扶下了车。 两人并肩,尚未朝里走,便看巷子里,一人提灯款款而来。 一身分明寻常缥色长衫,穿在他身,却似云华笼身,尽是渺意。 他耳边的两颗雪白耳铛,随着他的行走,轻微晃动。 光影下,一双白眸,水雾笼罩。 那张脸,如暖地之玉,融融迷人。 “上仙。三殿下。” 他来到两人身前,单手提着灯笼,屈膝垂首,“春离有礼。” 这不再是几日前那个只跟在朱亭镇身后,那个叫石头的像个影子一样毫不起眼的寻常小厮了。 他如今名叫春离。 成了个行走动作皆引人瞩目的风光所在。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 这是封宬心下的反应。 朝身侧的云落落看去。 便见她目光静静地停在春离的脸上,在他抬起头时,才出声,“有劳。” 春离一笑,转身便要给二人领路。 云落落跟上,刚走了一步,忽而袖子叫人拽住。 她回头,就见封宬捏着她的袖角,一声深目无声地朝她看来。 她顿了下,伸手,握住了他的指尖。 封宬立时迈开脚步。 前头,春离含笑,慢慢地垂下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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