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娃娃。 她有多久不曾被人这样唤了? 肩膀上的暖意散开,空虚子垂眸,看着桌面。 云皓拿开帕子看了看那伤口,脓水被吸干净,露出里头的伤处。 他皱皱眉,用帕子将边边角角又擦了擦,然后放在一边,又去拿药膏,也不知从哪儿摸了柄小木剑,也不用手,就用剑尖挑着,往空虚子的伤口处一点点抹去。 空虚子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折腾。 房间里一时无人出声,温煦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投射在地上。 空虚子看到云皓的影子从旁边伸过手来,似是抱住了她。 放在桌上的手忽然不受控制地轻轻往里缩了缩。 “大先生还有话问我。” 一句话脱口而出。 说完,她的手指又收紧了些。 云皓将药膏和小剑放下,拿了片干净的纱布盖住,又拿起布条,犹豫了下,道,“抬抬手。” 这可真是转眼倒了个立场,方才被抬手的还是他呢。 空虚子倒是听话,抬起了手。 只是这一抬,原本挂在肩胛骨的衣裳就往下掉了,直接露出大片白皙的后背! 云皓一瞬眼前一黑! 赶紧地挪开目光,可是这样又没法给人包扎了。 心里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 空虚子就这么抬着手一直安静地等着。 云皓才转过脸,伸手,尽量目不斜视地用布条将纱布包起来。 可眼角的余光,还是扫到了那过分嶙峋的肩骨,和遍体错综的伤痕。 哪儿像个姑娘家的身子? 到底窘迫还是被怜惜不忍给代替,他包好肩膀上的伤口之后,终究没忍住,问:“你这伤……” 空虚子垂着眼,拉上了衣裳。 云皓见她这模样,实在难以想象之前那个狐狸眼白面皮一天到晚跟他笑嘻嘻的空虚子是同一个人。 他往她跟前一坐,拉着后背,僵了僵,呼出一口气,才道,“你为何要跟随空心?你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帮你。” 空虚子低垂的眼睫一颤。 她看着云皓搭在桌边的手指,却没回答,只是问:“你……不恨我了么?” 云皓顿了顿,叹气,“我师父从前就教我,人在一世几十年,笑是活,哭也是活。我从前不懂,如今懂了却恨不得自己还是不懂。而且空心已经死了,我也没什么力气再去恨什么人了。只要大家都好好的就行了。” 大家都好好的。 也包括她么? 空虚子再次沉默。
第七百七十八章 笑起来还挺好看 云皓看着这张苍白又精致的脸,还是有些不适应。 想了想,再次说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得跟我说实话。” 空虚子没反应。 云皓问:“你手里,没有无辜性命吧?” 空虚子顿了顿。 云皓的脸当即就沉了下去。 却见空虚子开了口,“月前回京时,被三殿下抓住,为脱身,我曾……借过一个婢女的尸身转魂。那婢女因着被主家看中,叫主母生恨给塞进了井里。我看见了,没……阻拦。” 云皓看着她,良久,又呼出一口气,“那就是没害过人?” 谁知空虚子又顿住。 云皓差点要拍桌子了,“小祖宗,你一口气说完,成不成?” 一声‘小祖宗’,惹得空虚子终于抬头看了眼云皓。 云皓赶紧咳了一声,转开脸。 空虚子抿了下唇,再次垂下眼帘,“为阻止三殿下回京,曾下咒害过他。”说完,轻轻地扣住手指。 “……” 云皓看了看屋顶,心想,师父,我错了,我就不该鬼迷心窍跑出灵虚观,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除了这两桩呢?还有么?”他咬着牙问。 空虚子终于摇了摇头,“无辜之人,当是没了。” 也就是说,还有其他人命了。 云皓又想叹气了,唉! 摇摇头,道,“行,我帮你。你说吧,为何要跟随空心?一个女娃娃,宁愿受着这么多的苦,是心里藏了什么深仇大恨?” 云皓虽然有时跳脱,但是确实足够聪明。 空虚子还是低着眉眼。 云皓看她,“不信我么?” 空虚子抿唇,摇了摇头。 云皓不再催促,静静地等着。 桌上的药瓶里散出的草木气味在屋内轻轻飘溢。 灯火微晃。 院子里响起了虎子的笑声,还有红灵的说话声和婴儿咯咯的笑声。 空虚子忽然开口,“我是镇远侯之女。” 云皓反应了下,“等会儿!你说什么?!”眼睛一下瞪大,“你说你是谁?镇远侯之女?是我想的那个镇远侯么?” 空虚子心下一片惨然,果然,连云皓都知晓,父亲是个叛国的罪人,十恶不赦的坏蛋。她是罪臣之后…… 就听云皓声音拔高,“你是千金大小姐啊?!” 空虚子一下愣住。 她抬头,看向云皓。 云皓摸着下巴,明显惊异地看她,“这样瞧着,确实有几分贵女的气度啊!” 空虚子看着他惊叹的模样,忽然忍不住,轻轻地笑了一声。 笑完,就见云皓看着她。 当即转开眼。 却听云皓道,“原来笑起来是这个样子的。” 空虚子眼眶微瞪,转过脸来。 就见云皓单手撑在桌面上,支着侧脸,朝她笑:“还挺好看。” 她心下一紧,攥住了手指。 接着又听云皓问:“所以,你跟着空心,宁愿百般受苦,也要获得他的信重,就是为了给你父亲报仇?” 原来他还是知道的。 可他说话的语气,眼里的笑意,随意的态度,又分明是不把她这罪臣之后的身份当做一回事的。 空虚子朝他看了眼,不知为何又无法与他直视,只好再次低下视线,道,“我父对大玥,忠心耿耿。我想还镇远侯满门清白。” 云皓放下手,点点头,原来是想依仗空心的权势。 想了想,道,“我记着当年这案子是三殿下查的,别的我不敢说,可三殿下手里头,从没出过冤案。你可有证据?” 空虚子犹豫了下。 却忽然想到紫阳宫那一日,她往血泊里倒下时,封宬单膝跪地将她扶住的场景。 无论空心、封容、杨道真、常王,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主,从没将她看成过一个人,更别说俯身扶她一把。 唯独这个她恨入血骨的人…… 她伸手,从袖袋里掏出一封信,放在桌上。 “这是?”云皓拿过。 “从常王处得来。” 空虚子的话让云皓忍不住朝她又看了眼,到底没问。 空虚子没注意到他的眼神,“这是当年御察院得到的断我父亲叛国通敌的罪证,是一封写给羌族首领,设计故意兵败的信。” 她顿了下,又道,“但这封信,是假的。” 云皓点头,打开看了看,又问:“你如何断定这是一封假的信?” 空虚子道,“笔迹确实是我父亲的字迹无错。但是,这封信里却写错了一个字。” “哪个字?”云皓问。 空虚子往前凑近,伸手指了指,“‘芝’字。” 云皓顺着她的手看去,有些疑惑,“芝城?确是当时通往羌族之地,并未错啊!” 空虚子摇摇头,坐了回去,道,“我闺名为芝,父亲疼我,除去我名之外,凡同字,皆以旁字替代。” 说完,却不见云皓有反应。 她看过去。 就见云皓瞧着她,笑了笑,问:“你闺名为何?” 空虚子一僵,片刻后,转过脸,道,“林芝。” “嗯。” 云皓点点头,“焚香宿华顶,裛露采灵芝。好名字。” 是林芝,不是灵芝。 空虚子嘴唇动了动。 就见云皓将信收起来,道,“行吧,灵芝姑娘,这信我帮你拿去问问三殿下。” 空虚子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灵芝。 “可三殿下会承认自己办错了案?”她看向站起来的云皓。 云皓看她这模样,一时有些好笑。 从前那个疯疯癫癫的空虚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点头,“没事,他要是真办错了,我也有法子叫他承认。”有落落在呢!敢不承认叫落落打他! 又看向空虚子,“不过,你心里也该有个数,我觉着常王给的这玩意儿,不定是个真的。” 空虚子的眼神黯了下去。 云皓拍了拍她的头,“不论怎样,我都会让三殿下给你个说法。放心吧!” 又揉了揉她的额发,转身,朝门口走去。 “大先生!” 空虚子忽然唤了一声,“你……”她似乎有些紧张,却看着他没有转开眼,“当真不再恨我了?” 云皓看着她,笑了声,摇摇头,没说什么,迈出门去。 空虚子坐在桌边,听到外头虎子笑呵呵地问:“先生,我想带这娃娃去看兴庆宫的灯,行不行?” 她顺着敞开的屋门看去。 见云皓低头摸了摸虎子怀里的五皇子,笑开,“防着点儿风,还太小了,别让不干净的东西碰着他。” 虎子立马点头,“放心!我叫东婆一起。” 说完,‘喵呜’一声,蹿上了屋顶。 廊檐的柱子底下,一道红色的身影紧随其后。 空虚子看见,四方四正的干净院子里,那风光霁月的郎君站在树边,抬头,对着长空的星斓,弯唇轻笑。 ……
第七百七十九章 急召 夏日祭一晃而过。 极致的繁华与热闹如潮汐缓缓褪去,然而大玥的京都却依旧花天锦地笙歌鼎沸。 夏日炙热,也仿佛随着祭祀大典的过去,骤然入侵到红尘中。 少女扎起高高的发髻,齐胸的襦裙,露出雪白的脸蛋和脖颈,摇曳着腰肢行走在烈日下,可比那春景盛烂更加明艳动人。 平康坊的朱门小宅内。 盘着紫鸢花的秋千架子被挪到了香樟树底。 封安坐在上头,周威在她身后小心地推。 推一把,擦了擦额头的汗。 身后,小纸人们排成风扇,在给两人扇风。 小甯坐在不远处的花桥扶手上,一脸老大不高兴地抱着胸口的鬼火,朝一边蹲在水池边的云皓抱怨。 “我不想待在那儿,可落落就是不收回契咒!大师兄,你说落落是不是不要我了?你跟她说说嘛!她最听你的话了!” 云皓拿着个小铲子,在水池边栽下一排黄色的小花,另一群小纸人围在旁边好奇地歪头看着。 闻言,他嘴角抽了抽,朝主屋那边瞄了眼,小声嘀咕,“长公主殿下,你不能仗着当年交情,就这样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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