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落看见了夜色里盛开的鲜花,闻见了满院馥郁的香气,听到了远远近近粼粼的水波。 她抬目看去,瞧见了一座位于水池中央的小山。 王鹤站在通往小山的长廊前没再继续往前走。 景元帝走过去。 王鹤将灯笼递给云落落。 云落落看了眼,接过。 景元帝看着一笑,继续往前走去,继而道,“世人皆以为朕让宬儿掌管着御察院,是彻底绝了他将来的路。殊不知,朕选他,是因为他是唯一没有被文氏看中过的孩子。” 云落落抬头,看到了长廊尽头,一座十分漂亮的小宫殿。 敞开的殿内里,有个等人大小的金色人像。 她眼眶微瞪。 景元帝看着她的神情便笑了,领着她走到殿门前,道,“像不像?” 云落落放下灯笼,走进殿内,仔仔细细地看,然后回头看景元帝:“真的好像。是三郎的娘亲么?” 景元帝跟着走进来,点了点头,“是。” 云落落又回头,看那人像,露出了景元帝看见的第一个明显的笑容,“比三郎还好看。” 景元帝笑出声来,金色的人像在火光的照射下,笑得似乎更加温柔美丽了。 他注视着她,再次点头,“太平当年,容貌倾国。” 云落落又问:“我可以上一炷香么?” 景元帝一笑,“自然。”顿了下,又问:“女冠要以什么礼给太平上香?” 云落落一顿,看向景元帝,似是不解。 景元帝笑了,“客人有客人的礼,道门有道门的礼,”短暂一停,朝云落落看,“儿媳,要磕头。” 云落落眨了下眼,将香点燃,插在香炉里。 然后退后,屈膝,跪了下来。 一点犹豫也无。 景元帝看她恭恭敬敬地给金像磕了头,眼眶忽然隐隐发热。 问道,“女冠不曾听宬儿提过身世?” 云落落还跪坐在地上,看那温柔的人像,点头,“三郎说过。” 景元帝轻叹,“他倒是什么都肯同女冠说。”又道,“既然听说过,女冠倒是不曾埋怨太平。” 还跪得这样心甘情愿。 云落落没动,她看着那人像,慢声道,“三郎都不曾怨过,我又能以何立场来怨?” 景元帝微讶,“宬儿不曾怨过?” 云落落弯了弯唇,道,“皇上刚才说,三郎所向披靡无所畏惧,成了您手中最厉害的一把刀。可曾想过,三郎为何会无所畏惧么?他明明,是那样胆小的一个人。” 景元帝没出声。 云落落也不看他,只望着那美丽的人像道,“因为,他想让皇上看到他。” “他自小孤身被丢于冷宫,受尽冷落与苦楚,却依旧拼尽全力走到了皇上和娘娘的面前。也许,你们有你们的苦衷。可他一个孩子,惟愿的,是父母的关注与宠爱。” 云落落的声音很轻,也很温柔,分明年纪这样小,说出的话却如长者谆谆。 “皇上大概不知,三郎,曾亲眼见娘娘遇害之景。” 景元帝眼瞳一缩!
第七百九十九章 手册 云落落想起了那一场幻境中,缩在柜子里小小的封宬,惊恐至极地听着外头女子凄厉的尖叫。 她依旧看着那人像,缓缓地说道。 “他唯一的心魔,是他无能为力,去救自己的母亲。” “皇上,他并非无所畏惧。他只是在强迫自己强大,强大到,能保护您,保护您想要保护的这个国家。” 她终于转过头来,看向景元帝。 “皇上,观主曾告诉过我。这世上,最厉害的人永远不是无情无义之人,而是那些有牵绊有害怕有情意,会为了自己的软肋,勇往无前的人。” 景元帝看着那双干净到没有一丝污垢的眼睛。 片刻后,忽然轻轻地笑了笑。 伸手,将一卷册子递过去。 云落落接过,看到上面漂亮的柳体攒花小字。 景元帝道,“这是太平的手册。当年,我就是无意中看到这个册子,恼了太平。” 他抬目,看向供桌后温柔含笑的人像,声音沙哑,“也因为此,太平才被文家和赵家联合算计了。宬儿看见的那一日,是太平的最后一日。” 因为景元帝的恼怒,文氏和赵家以为这位冠宠后宫的莲妃终于失了势。 于是,在一次宫宴中,荣昌太后故意引开莲妃跟前的宫人,让赵氏一个子弟去羞辱莲妃,好让她成了糟污之身,愈发遭景元帝嫌弃。 谁知,这个素来柔弱的女子竟誓死不从。 最后,竟被那人失手掐死! 景元帝闭了闭眼,就听到书册翻开的声音。 他睁开眼,道,“这册子,要不要给宬儿看,全凭女冠抉择。” 往后退开一步,“今日得见女冠,乃是朕之幸。望女冠今后,庇佑大玥,赐福万民。” 接着抱手,朝云落落行了一礼。 云落落转回头时,景元帝已出了娘娘殿。 她没有起身,就这么翻开了册子。 垂眸,看最上头一页。 已隐隐泛黄的纸张上写着—— “开泰十二年,腊月初八。 阿爹醉酒归府时,误落河道,寒冬冷水,待寻到时,人已归西。 阿娘突然说要带我归家,可婶母却说,要在本家为阿爹办丧。 阿娘夜里对我说,小心婶母。” 紫蓬山长廊的尽头。 景元帝站在徐徐凉风中,回首,看了眼,忽而剧烈咳嗽起来。 王鹤连忙奉上帕子。 景元帝捂着嘴,片刻后,咽下满嘴血腥,哑着嗓子道,“回宫。” “是。” 王鹤小心地躬身。 跟随景元帝朝外走时,终是忍不住,悄悄地朝后瞄了一眼。 下午,从听到密报来说,女冠答应前往常王府后,皇上就十分高兴,让他早早地到常王府往皇城必经的那条路上候着。 他本不知要候着什么。 直到女冠出现。 他才恍然大悟——原来,皇上看出了女冠答应前往常王府,并非只是因为口谕,而是要借此来寻皇上。 当王鹤得到消息,说常王发疯,常王府被毁成一片废墟。 他便知晓,这位女冠,为何在明知有陷阱却还要前往常王府,又独身一人来寻这大玥之主的缘由了。 常王府,是皇上引她来的借口。也是她对皇上的警告。 ——不要再试图用别人来算计三殿下。否则,她不会给任何人退路。 这样的心性,再加上那张与世无争干净漂亮的脸蛋,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 可皇上却很高兴。 王鹤看着前头慢悠悠走着的景元帝,心内明白,皇上要定的心,终于定了。 因着身世,皇上被文氏掣肘,被太后压制。 若文氏安分守己也就罢了,偏偏却想挟天子以令天下。 长此以往,外戚干政,大玥江山何以能保? 为将文氏从皇权中剔除,皇上多年布局,痛失爱人子女,甚至连自己性命都盘算进去。 其中之苦,何人能懂? 前面又传来景元帝的咳嗽声。 王鹤赶紧往前走了两步,挡住风口。 景元帝察觉,瞥了他一眼,笑了笑。 两人身后,长廊幽静,灯光漫漫。 太液池的水,在清风中,涟漪圈圈。 娘娘殿内,云落落一页又一页地翻过去。 “开泰十六年,三月三,上巳节。 第一次进了宫。皇宫甚是壮丽。 表姐并未让我侍奉,只给了一间耳房,让我住下。 夜里宫外似有人哭。 皇宫,似乎并非是个好地方。” “开泰二十年,七月十五。 今日夏日祭,宫里十分热闹,夜里太极宫还有宫宴。 我想去给阿爹阿娘放一盏河灯。 不知夜里替表姐送东西时,能不能转道去一下太液池。 听说太液池的水是往城外流的。” “开泰二十年,七月十六。 那个人是谁? 我不敢告诉表姐。 我想出宫了。” “开泰二十一年,九月二十。 皇上驾崩。表姐陪葬皇陵。 我都没看到。 赵家来人,将我接回了赵家的家庙。 我想离开。 最近似乎犯了胃疾,总是作呕。” “景元一年,十月初一。 他又来了。 我并不想见他,可他每次都会抱着我哭。 唉。” 烛火幽微。 云落落的目光扫过去时,几乎没有停留过。 然而,在翻到又一页时。 她的手按了下来。 “景元二年,二月二。 我诞下一子。六斤六两。 真是个吉祥的孩子。 赵家没有给我安排乳母,我便亲自哺乳。 好孩子,睡在我怀里,一点也不哭闹。 我瞧着他,这样好看,将来长大必定也是个极其俊俏的小郎君。 不知何时才能唤我一声娘亲? 可赵家的人对他似乎十分不喜,那人来看他的眼神也让我害怕。 我想将他送走。 可这普天之下,又有何人能值得我托付? 好孩子,阿娘不想让你跟着受苦。 也不知,能用什么法子好叫你安然长大。” 册子里大多数的记语都很短,唯独这一篇,足足写了两页。 云落落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 然后抬眼,看供桌后,那温柔地望着前方的人像。 “哔啵。” 是烛火爆开的声音。 她没有再继续往后翻。 将册子轻轻合上,起身,从小兜里掏出一个药瓶,放在供桌上,又留下一个字条,转身离开。 走出长廊,便见灰影站在角落里,朝她微微俯身,道。 “云先生,三殿下让属下来接您。” ……
第八百章 惩罚 夜空寂静,夜虫低鸣。 封禁了多日的紫阳宫忽然传来‘嘎吱’一声。 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冲进了紫阳宫后裂开的平台上。 狂喜着刚开口,“小和尚,你看……” 却‘砰’地一声,摔倒在地上。 露出后背大片被烧焦的血肉,她痛苦地闷哼一声,双腿轻轻抽搐,化作蛇形,半身的鳞片都露了出来。 面容也渐渐变成了她最后一个幻化的人形——杨道真的脸。 “嘶!” 她吐出蛇信,又往前爬了爬,将手里一枚通体翠绿的玉佩举了起来,颤抖地朝那阵法的断裂缝隙处轻缓,“小和尚,你看啊!我拿到什么了!” 声音在空荡的平台上发出低微的回响。 她一寸一寸地挪过去,凑到那缝隙上方拍了拍,“你师父的遗物啊!当初常王就是拿了这个才让你听命于他的,对不对?你很想要这个吧?小和尚,我拿来了。你快出来,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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