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星君看到它,眉开眼笑,将小猫接到怀里,满脸慈爱之色。 “你不是看不起这些下界之物么。”南海仙翁道,“怎如今竟要养狸猫?” 北斗星君摸着那小猫,悠然道:“我在你这仙山里反正无事可做,找一只小狸来陪我岂不甚好?” 南海仙翁看着他,不置可否。 天庭的消失,对仙人的影响,其实远甚于凡人。 三界合一,天庭的仙人们便再也无所依托。 在自然规则之下,仙术再也无法在大地上施展,摆在所有仙人们面前的就只有三条路。 第一条,是成为凡人,如万物一般在大地上生老病死; 第二条,是如上古神祇们那样,到太虚之中沉睡; 第三条,则是离开大地,另寻栖身之处。 选择第一条和第二条的仙人都有不少,但更多的人,选择了第三条。 如武英真君之类的上仙,他们生于天庭,亦忠于天庭,天庭消逝,他们也不再愿意留在此间。在武英真君的带领下,他们去往了混沌之中,另外开创天地作为自己的乐土。 而不愿离开故土,也不愿成为凡人的仙人们,则远离大地,到那些仍然能施展仙术的地方继续生活。 譬如伏龙仙山。 天庭消失后,伏龙山已然成为天地间仅存为数不多的仙灵福地,且景致亦颇有从前天庭的模样,故而不少仙人来到这里定居。 这其中,亦包括了北斗星君。 “你不知白凛小的时候,常常变作麒麟的模样,有趣得紧。可惜,再也看不到了。”他感慨道。 南海仙翁正要说话,突然,他听到咿咿呀呀的声音传来。 转头看去,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朝这边跑过来。 那是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女童,脸圆圆的,身体胖乎乎,细软的头发在两边用红丝带绾了,似羊角一般。 看到她,二人的脸上都露出笑容。 南海仙翁张开手臂,女童也张开手臂,嘴里奶声奶气念着“翁翁”,跑到他怀里。 “从何处来?”南海仙翁笑眯眯的,抱着她,捏捏她的脸蛋,问道,“父亲母亲呢?” 女童睁着清亮的眼睛,用小手比划,道:“船船……” 南海仙翁明白过来。 正待说话,北斗星君道:“凌曦,你看这是什么?” 说罢,他将怀里的小狸猫捧起来。 女童看到,小脸上随即放出光来,挣扎着就要离开南海仙翁的怀抱。 南海仙翁瞪了北极星君一眼,只得不情不愿地松手。 女童跑到北斗星君怀里,他笑眯眯地将她抱起来,放到膝上。 “你今日还不曾叫我。”他说,“我叫什么?” 女童又奶声奶气地答道:“星星……” 这称呼不伦不类,北斗星君的脸上却心满意足。 凌曦是白凛和荼蘼的女儿,因为生在凌晨破晓之时,故名凌曦。 因为她,一向不喜欢孩童的北斗星君竟像是转了性。当那裹在襁褓里的婴孩交到他手中的时候,他一脸嫌弃,嘴里说着凡人婴孩生出来怎皱皱巴巴,却再不肯松手。而后,无论何时,他见到凌曦都是笑眯眯的,经常跟南海仙翁抢着抱。 甚至有弟子看见过他纡尊降贵地趴在地上,在屋子里跟凌曦玩骑马马。此事传出去,瞬间被列为伏龙仙山第一奇谈。 北斗星君将小猫放在她怀里:“喜欢么?这是我为你找来的。” 南海仙翁唇边的胡子抽了一下。 正当说着话,只听一个声音着急地喊着“凌曦”。 一只木虎骤然从紫垣边上出现,背上坐着一个男童。 他看到南海仙翁怀里的女童,着急的神色登时缓下,再看向南海仙翁和北斗星君,又变得讪讪。 “仙翁,星君。”谷雨忙从木虎背上下来,上前行个礼。 虽然已经过去了数十年,但谷雨不过是八九岁的模样。这事,众人并不觉得稀奇,毕竟半仙本就是个捉摸不定的东西,谁也不知道他们会长出什么能耐来。 这些年,季贤一家住在伏龙山上。谷雨聪颖可爱,颇得众人喜爱,南海仙翁甚至亲自教导他法术。 “你带她到山上摘果子?”南海仙翁一眼就看到了木虎背上那沉甸甸的布袋。 谷雨挠着头,笑道:“正 是,凌曦说想吃蟠桃,母亲就让我带凌曦到山上来摘些,正好也带些在船上吃。” “都准备好了么?”北斗星君问道。 “快了。”谷雨道,“我父亲在加固船帆,做好了便可启程。” 二人颔首。 这时,仙山上报信的云雀飞来,停在枝头上,叽叽喳喳地啼叫。 南海仙翁听罢,起身道:“我去送一送他们。” 凌曦听着,忙张开手臂:“船船!” 南海仙翁笑了笑,正要将她接过,北极星君却不让。 “看船船,我带你去。”他一手抱猫,一手抱着凌曦,也站起身来。 南海仙翁不乐意:“你不是说送别饯行是凡人的无趣之事么” “瞧不上便不能去么?他们那船上的罗盘,还是从我这里讨的。”北斗星君不屑道,说罢,笑容满面地继续哄着凌曦,腾云而去。 伏龙村里,渔人们的生活依旧。 自从天庭消失,不再有人能够修习道术羽化成仙,法术没了用处,自然也就没了求道的人。 相较之下仙山之上,变化却是不少。 从前,伏龙村里的人们大多只见过南海仙翁这么一位仙人,而现在,仙人们时常到村子里来,竟是不稀罕了。 就比如现在。 海边的码头里,一艘崭新的大船停泊着,上面堆了不少的东西,都是些伏龙山里的土产。 云彩才落地,凌曦就看到站在码头上的人。 她朝其中两人大声喊道:“父亲!母亲!”而后,从北斗星君怀里下来,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跑去。 他们回头,看到她,露出笑意。 白凛这些天也在帮忙造船,身上穿着渔人们一样的短褐,露出修长的手臂和结实的胸膛。 他走向凌曦,一把将她抱起。 “又是一身汗。”荼蘼拿出帕子,给她擦拭,“莫不是又到紫垣上扰仙翁和星君下棋?” “一个小童,能跑能跳才好。”北斗星君走过来道,“白凛小时候比她还能跑,我在后面几乎追不到。” 白凛笑了笑,看向怀中的凌曦,摸摸她的脑袋。 南海仙翁看向沈戢和慈窨,道:“你们这一趟,打算走多久?” 沈戢笑了笑:“我们也不知。打算先回一趟陆上,再到东海离去。听说海上的岛屿数不胜数,我们打算都去看一看。” 慈窨道:“我等未登仙之时,皆醉心修道不问世事;而登仙之后,总觉世间一切皆在掌握,无心细看。故而这天地之大,我等竟不曾仔细探索过。如今既然空闲下来,自当将天地走遍,也不枉到世间来一遭。” 南海仙翁看向秦氏,道:“年轻人终究不安于室,秦夫人便与我等这些老叟一道留在岛上,莫去奔波了。” 秦氏微笑:“我其实也想回陆上去看看鬼门,可慈窨说近来海上多有风浪,怕我在船上吃不消,只好等日后再议。” 南海仙翁颔首。 从前,通晓法术之人要在天地间各处行走,只消腾云驾雾,费不了什么工夫。如今却不一样。就连慈窨和沈戢这样的人,离开仙山之后,也不得不倚仗船只。 荼蘼向沈戢道:“我听说萼罗带着一干魔族,在西边找了一片岛屿定居下来,如今陆上的人,都管他们叫红毛番鬼。” “正是。”沈戢道,“在陆上,他们的邪法一样施展不得,不少人都洗心革面,重归人间。就算是萼罗那样的魔头,如今也好好待在山岛之中,做起海贸营生来。我等路过之时,说不定还要借他们地盘歇一歇脚。” 当年,沈戢虽然重新一统魔族,带着他们投身那场大战,可得胜之后,他便将魔族交给了萼罗,自己隐退而去。这些年,魔族没有来找过他,他也没有去找过魔族,可谓一别两宽。 “若遇到难处,便回来。”白凛对沈戢道,“安稳为上。” 沈戢看着他,不由笑了笑。 这话从白凛的嘴里出来,颇是新鲜。谁能想到当年以脾气暴躁闻名,出手便要毁天灭地的神君,如今竟告诫他安稳为上? 不过他看到白凛怀里的凌曦,却又觉得一切皆在情理之中。 说起来,就算白凛如今成为一介肉体凡胎,到了陆上,他也是众人望尘莫及的。因为在那里,他是渤海王。 当年荼蘼找到他之后,他便跟着荼蘼来仙山。此事,新帝震惊,百般阻拦,但全然无用。 倒是沈戢想出妙法来。他扮作得道高人觐见新帝,说白凛乃太虚中的神祇托生,故异于常人。荼蘼是神使,带他到伏龙山去,乃是要助他完成修炼。 新帝听得这话,想起白凛降生以来的种种怪事,亦不敢不信。于是,渤海王改封南海王,将他留在了仙山上。 沈戢开玩笑道:“我等若在那陆上遇到了麻烦,只怕还少不得你那唬人的名头来做做护身符。” 白凛淡笑:“那有何妨,你用便是。” 北斗星君看了看在船上忙碌的季贤,又看看绮霞,道:“你们要将谷雨也一起带上?” 绮霞道:“谷雨已经多年不曾回去,我们打算带他回洛阳老家看一看,探望探望阿菁她们。而后再带他四处走走,学学生活的本事,切莫离了法术什么也不会才是。” 北斗星君有些感慨,不由地看了看趴在白凛肩上的凌霄,心中又踏实下来。 大船上,景南将风帆拉起来,阳光下,厚实的帆布如树荫一般,在船上投下影子。 “如何?”景南问季贤。 季贤仰头看着,颔首:“当是结实了,若遇到风暴,可要收起才是。” “你们是仙人,怕什 么风暴。”这时,临时过来帮手的曹福走过来,道,“只怕风暴见了他们,还要躲着才是。” 自从伏龙村里没有了陆上的客源,曹福的客栈也变得冷清。不过意外的,食肆生意却是好了起来。 无论仙山上原有的弟子还是新来的仙人,闲暇之时,都喜欢到曹福的食肆里去吃点酒菜。于是曹福虽然生意冷清了许多,倒是与好些仙人成了好友,比如季贤和景南。 “我等深入大洋,若遇到仙术失灵之处,便只能靠自己。”季贤道,“还是小心为上。” 曹福颇是感慨,道:“你们真的要离开么?留在仙山里不好么?” 景南道:“仙山虽好,可我等一直在此处,终究局闷得慌。” 曹福“啧”一声,道:“我也不怕你是个仙人。说实话,你们就是无忧无虑太久了,才觉得外头好玩。不是我老曹吹牛,你们出去转一圈将天下走遍,恐怕最终还是会觉得只有伏龙山好。你们看我和阿娆,天崩地裂也只躲在自在居里,哪里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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