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唯一一点穷奇血脉,魔君也算煞费苦心,日夜对他灌输思想,教育他以打开大阵封印、解放凶兽精魄为己任。 后来发生的一切也顺理成章。而且,岑如默回不了头了。 从他亲手杀死了自己血脉相近的同族开始。 灾祸因麒麟杀死穷奇而消亡,又因穷奇屠戮麒麟而卷土重来。 只是这一次,执刀人仍是唤默,刀尖所向却是自己的同族了。 看唤默堕落成如今模样,魔君觉得十分畅快。 所谓正人君子,不过如是。 现在他用着这具躯体,觉得甚好。 司云落仔细观察,魔君在讲述这段往事时,神色十分平静,而岑如默的魂魄也并没有强烈的情绪波动。 魔君对她的意图了如指掌,轻蔑地置之一笑。 “没用的。他从心底回避这段经历,仿佛只要不去想,就可以令罪恶消弭于无形,不存在错误的开端。” 看来这个办法没用。 但司云落清晰记得,魔君无法杀死她,是因为岑如默的强行制止。 那么到了明日,若是在她献祭之时,岑如默心神震动,是最有可能掌控身体的机会。 到那时再告诉他,关于血脉的全部真相,也许就会让他改变主意,与她和小白齐心协力封印大阵。 不错,她还是决定献祭自身,为慕星衍换取生机。 虽不能说是万无一失,但这似乎也是眼下成功率最高的方法了。 不过摆在她面前的还有三个难题——说服与此事相关的三个人。 她心中准备了一段合乎情理的说辞,才大着胆子开口。 “明日破阵时,我愿意代替慕星衍献祭。” 魔君的唇角微微勾起,竖瞳中却并无半分笑意。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还妄想与本座讨价还价?” 司云落坚持道:“这笔买卖你并不亏。有岑如默的阻拦,你杀不了我,但只要我在一天,你就无法随心所欲,依然要与他的魂魄斗争。” “最好的办法,是我自愿献祭。” 魔君半晌无言,似在考虑这方法的可行性。 良久,他终于问道:“你想要什么?” 司云落暗暗松了一口气,迅速道:“放了慕星衍。他如今形同枯槁,无法对你造成任何威胁。献祭的命运,我来替他承担。” 就慕星衍目前的身体状况而言,既不可能强行冲阵破坏阵法,也不可能为她寻仇。两者都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希望等献祭结束,再将他放出来。” 当然,若要让魔君答允这条件,龙筋自然是不可能归还慕星衍了。 司云落心中十分可惜,但凭借她的能力,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只要能保住性命,其他的也没那么重要。 慕星衍会原谅她的。 魔君听完后,一针见血地下了结论。 “小姑娘,你这以防万一,似乎不是怕他强闯阵法,而是怕他自寻死路吧?” 司云落厚着脸皮,假装不在意被当面拆穿的窘迫,听他话锋一转,继续问道:“你就不怕本座不肯信守承诺,等封印一打开,本座就杀了他?” “怕呀。”司云落老老实实地回答,“所以我需要你设下结界,献祭的时辰一到,结界便会自动消失,让他得以逃出生天。” 她眨眨眼睛:“这比口头许诺要靠谱得多。” 魔君想了想,终于还是应下:“罢了,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封印打开之际,凶兽精魄势必踏平玄灵宗,届时可就怨不得本座了。” 魔君带着司云落前去布下结界时,正巧遇见从暴室中出来的闻既白。 慕星衍作为与封印息息相关的祭品,须得吊住一口气,不能轻易死了。 闻既白见了二人,便主动退到一边,露出尚未关严的门缝。 司云落得以窥见慕星衍的情况,他仍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声息,只是坐姿较以往随意了些,轻轻靠在身后的墙壁之上,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是睡着了。 她看得入神,不自觉上前一步,用目光细细描摹着他的五官轮廓,似是要将他的面容永远印刻在脑海之中。 魔君见她如此,故意调笑:“怎么,还要给你们创造互诉衷肠的机会?” 司云落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不必了,别打扰他。” 她见过许多次他的睡颜,却没有任何一次像现在这样,希望他安眠片刻。 反正注定是要分离的,又何必徒增伤感? 若是惊动了他,难保不会被他察觉到端倪,他必然不会同意她代替献祭的。 因此现在这样便好,她只要遥遥地望上一眼,圆了心愿,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可惜,慕星衍说得没错,送嫁果真是他们最后一次相依相偎。 司云落看着魔君抬手一挥,轻松设立起透明但牢不可破的结界,神思有片刻的恍惚。 她好像又回到了凰落与帝衍在地牢中告别的那一刻,就连唤默和祭白,也依旧在她身边。 慕星衍仍是被困其中,但她心知肚明,他是唯一拥有自由的那一个。 她衷心希望,这一次,他能好好活下去。 返回的路上,司云落只是简单向闻既白解释。 “我决定履行凰落的责任与义务,代替慕星衍献祭。” 肯定是语气,并没打算征询他的意见。 闻既白垂下眼眸,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却并没有阻拦或劝解。 握紧的拳又缓慢松开,他略一颔首:“我知道了。” 无论到了何时,他都可以做最懂她的人。这也算是……他的优点之一吧? 他没再多问什么,只是突兀地向她保证。 “相信我,落落,我会还你一个更好的慕星衍。” * 第二日。 天际彤云翻滚,密不透风地将玄灵宗完全包裹,连一丝天光都漏不进来。 司云落望向漆黑如墨的云端,心下微叹,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但可供胡思乱想的时间并不多,闻既白掐算的时辰一到,魔君便携着二人在天銮殿内站定,通过秘法进入了穹苍之隙内部。 沸腾的黑色岩浆之上,金色的符文已不似之前那般明显,隐隐有了后继无力的征兆。 而在符文构筑的幕墙之外,盘绕着缕缕不祥黑气,间或变幻为各种凶兽精魄的形状,桀桀怪笑着,故意操纵温度足以化骨的岩浆席卷而上,冲击着摇摇欲坠的阵法,连带着他们所站立的熔岩都摇晃得厉害。 三人呈鼎立之势,一切都仿佛是相同的戏码在重复上演。 唯一不同的是,司云落眉梢眼角透出的决绝意味。 闻既白虽然不能恢复到身为大巫之时的灵力,却也是拼尽全力支撑阵法,用以抵挡意图入侵的黑气,额上很快布满了细密的薄汗。 随着古老而熟悉的吟唱再度响起,大阵中央深不见底的漩涡再次重现世间,甚至比上次她见到的时候要更加可怕。 是岑如默在八苦轮回中做了手脚,扩大了缺口的范围,才会导致更多凶兽精魄逃出,为他所用。 终于,到了该了结一切的时候了。 司云落深吸一口气,才刚刚催动体内凤血,却忽然感觉有些异样。 凤血居然挣脱了她的控制,自指尖开始燃烧,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甚至开始焚化她的心脏。 这是……涅槃之劫? 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这个时候?! 无尽痛楚寸寸啃噬着她的筋络和肌肤,她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整个人被包围在耀目至极的火光中,旁人难以接近。 生死关头间,魔君的竖瞳颜色又在飞速变幻,先是定格在墨色,后被鲜红如血的颜色替代。 可随着岑如默体内的灵力因支撑大阵而不断流失,不属于他本身的灵力忽然暴动,冲击撕扯着他的经脉,有无尽的淡淡蓝色光点溢出,环绕在他的周身,压制着弥散的魔气。 纯净浩瀚的灵力……是应天真人留在岑如默身上的半数修为! 师尊早就料到今日之局,宁愿以身为祭,在爱徒身上种下因果,只待此刻力挽狂澜,同时拯救岑如默于水火之中! 就是现在! 司云落一身骨肉血脉几乎被烧尽,一声清亮凤鸣响彻地底,搅动阵周无边血色,死死压制了蠢蠢欲动的黑气。 她于烈火之中现出凤凰原身,金翅重羽,夺目生辉,又在向死而生的焚天烈焰之中直上云霄,继而决绝地向漩涡之中坠去。 刹那间罡风顿起,云雾陡生,闪电带起细小的火花,照亮了碧绿色的鳞片。 冰寒之息横扫天地,暴雨忽至,将司云落浇个透湿,有巨龙自云层中游过,准确无误地接住了下坠的她。 司云落被烧得灰头土脸,又浑身湿透,实在是狼狈极了。 她坐在龙背之上,试探着问了一句:“慕星衍?” 实在不能怪她怀疑,这条龙实在是太像帝衍,可她明明知道,慕星衍失了龙筋,无法再次化龙。 她又希望是他,又不希望是他,一颗心又酸又胀,说话都带着难以抑制的哭腔。 巨龙长啸一声,龙尾扫过,到了高空之中,忽而变回了慕星衍的模样,此刻正扶着她的腰,将她圈在怀中,额间抵着她的眉心。 “是我。”他声音很轻,对待她像是一件易碎的珍宝,“你又想抛下我。” “不是的……” 司云落连忙辩解,可事实的确如此,她只能哑口无言。 慕星衍也没再纠结,用一根手指抵住她的唇瓣,结束了可能继续下去的讨论。 “既然我们谁也离不开谁,谁也不愿意独留世间……那就只好一同赴死了。” 他叹了口气,呼吸温温地扑在她的面上。 “怕不怕?” 司云落只是摇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紧了他,泪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只要能够和他在一起,怎么都好。 慕星衍的话语依稀自耳边传来。 “我曾经许愿,与你共享寿数,同命相连。” “但是我没想到,原来我余下的寿数,也只有短短一年。” “对不起。” 不必觉得抱歉,也不要为此悲伤。 因为这就是对于他们而言,最好的结局。 他们相拥着一同下坠,落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大阵剧烈地摇晃起来,闻既白的灵力几乎支撑不住,咬牙看向岑如默的方向,挤出一抹了然的微笑。 “师兄……你也该醒了。” 在最后一刻,岑如默终于恢复了他原本的神志。 他深深看了闻既白一眼,随后也毫不犹豫地跃进了漩涡之中。 像是在嘲讽他被欺骗、被利用的半生。 漩涡缓缓合拢。 维持千年的大阵焕发出全新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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