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似王宫,还是由我为冥君大人引路吧。” 临川带着一贯的笑,但不知为何,朔光觉得他这个笑,些微有些苦。 这地下的世界,就是一片汪洋的湖水,朔光一脚踩下去,很快会荡开一圈圈的涟漪。但朔光并不会掉下去,临川说,这是因为很久以前,魔族君上创建这处时,早为它施展过术法。这种术法朔光也懂,因此,她知,要让此术法千百年地延续下来,施术之人修为当极高深。 “且慢。”朔光正向前走着,临川忽然将她拦住。 朔光微觉诧异,忽见水底冒出两朵水仙,它们沐水而出,开得洁白无瑕。 等浮到了水面,它们骤然变大,到花心大约能站得下一人之时,方才停止生长。 “冥君大人,请。” 朔光踏上其中一朵水仙,临川踏上另一朵。 两人将一站稳,下方湖水便开始翻滚,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旋涡。 水仙仍然浮得平稳,它载着两人,像破浪之船,迅速朝前划去。 也是这一刻,两侧忽起水幕,它们破水而出,直冲到看不见的高处,形成两面晶莹的水墙,水墙周围长出许多的怪石,怪石上头开着清冽的水仙,那一朵朵的水仙,就像一盏盏的灯,用纯白的光芒,将这地底的黑暗照亮。 随着光影愈发明亮,两侧的水墙上,也逐渐开始凝出人形,渐渐化成人的模样,他们大多戴着银冠,身着银袍,依照临川的描述,这应该是魔族之王的装扮。 朔光想起来,司正说过的,所谓王池,就是历代魔族君上的功勋池。 幕帘上映着君王的功名,湖底埋葬着平民的身骨。 “这些,全都是魔族曾经的君上?” “嗯。” “它们是由史官书写么?” “不是,它们会自动生成。” 朔光微觉诧异:“一代君上逝去,这里就会自动记录下他的一生?” 临川摇头:“这里不光只有历史。”他指着旁边一个人形,“还有当代。” 朔光照他指的方向看去,水幕中人生得端庄稳重,倒是有一些王者风范。 “他是当今君上?” “嗯。” “他叫临渊?” 那个人形旁边,写着两个大字:“临渊。” 临川顿了一瞬:“嗯。” “临渊……临川……”朔光看向临川,“你二人,有何渊源?” “没什么渊源,我当年进宫时,君上看我欢喜,便赐了我此名。” “当时的君上,便是临渊么?” 临川摇头:“那时还是他的父亲,他尚为王子。” “这么说,当时的君上,待你,几如储君?” “嗯。”临川似乎有些不悦。 朔光想起他说的从前,他最初进宫时,司命对他评价甚高,想来,君上对他也会因此而欢喜。 可是王权中心,总免不得争权夺势,他在旋涡中心,势必难得独善其身。 至于临渊,从临川进宫的那一刻起,就是他与生俱来的敌人。 朔光不想挑起他的伤心事,不问了。两人继续往前,临渊的幻影随即暗下去,对应的水墙下那朵水仙,也像被谁摁住了开关,照出的白光也于瞬间熄灭。随后,下一个人形凝出,他就在朔光身边,从遥远的山间逐渐走到她面前。 这个人,看起来与临渊有几分相似。 “他是临渊的父亲,魔族的上一任君上。” 朔光尚未问,临川已说了。 “这幻影……”朔光总觉得有点不对,“是君上生命中,随机选取的一段么?” 临川摇头:“这是他卸任前,最后留下的画面。” “可是他看起来正值壮年。” 如今的仙魔,本也来自凡世,自然也有老弱之分,只是因为修炼的缘故,有些人可以驻颜,有些人可以长生,这才模糊了时间和容颜,但对一个人来说,不管他可以活多久,只要他的生命有终点,他的一生就会像凡人一样,划分成不同的时段,逐渐从幼年走向衰老。 纵是强大如朔光,这些年,也开始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有了变化。 临川明白她的意思:“魔族的君上,向来是主动隐退。” “为什么?”朔光原以为,魔族和人间一样,掌权之人非死不退。 “因为,魔族素来有个传统,当继承者修为到一定境界,原有的君上便要禅位,将魔族交到下一任君上手中,自此,他们就会离开魔宫,再也不在魔族出现。” “他们去了哪里?” “不知。” “是你不知,还是无人知?” 临川沉默了。从前也是这样,初陌不知如何回话时,就会沉默。 “这一任君上的离开,与多年前魔宫发生的事有关?” 临川还是沉默。 “这一任君上的去处,也与多年前魔宫发生的事有关?” 这回临川不沉默了,但却没有回答朔光的问题,他让临渊父亲的幻影隐去。 “冥君大人,你问的这些,恕我不能答。” 说罢,那道幻影下的水仙,也像被摁住了开关一样,霎时熄了。 载着朔光的那朵水仙,继续旋转着往前,由它划拨出的涟漪也随着扩散到了水墙上,明明是在地底,可有那么一瞬间,朔光好似在水底看见了星光。 因为有隐退制度,魔族历史上的君上,比朔光想象中要多,又因为他们掌管的是魔族,栖身的是一方奇地,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传奇故事。 譬如某日天火焚原,整个魔族皆埋火海,一位君上以一己之力灭去大火,救下魔族万民。再譬如某日,整个魔族的冰雪融化,族内各处皆生大水,一位君上凝水成冰,生筑了入口处的雪山。再再譬如某日,妖兽破除封印侵袭民间,又一位君上孤勇抗战,没多久便将灭族之危机消弭于无形。 这些英雄故事固然荡气回肠,可朔光听着,却觉得十足普通。 临川不知,很久以前的那场灭世之劫,朔光是亲历者。 自然就不会知,与那一场人祸相比,后世的天灾根本不值一提。 ◎最新评论: -完-
第108章 ◎朔光她就是想拖◎ 很快, 两人走到水墙尽头,那里应该还有个君王,可朔光等了很久,水墙倒是凝成了人形, 却始终看不清模样, 也看不到他用生命留下来的场景。 以朔光的性子, 看不见就看不见吧,反正那样壮大的功勋, 于她也只是故事而已。 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 这个人的故事, 她应该听。 “这位君上怎未留下影像?”朔光问。 临川也看着那个透明的人形,说:“他不是君上。” 朔光很诧异,临川解释:“他虽非君上, 却为魔族立下大功。” “怎样的功劳,能让他留名王池,还在所有君上之上?” 临川默了一瞬:“是因他之功, 魔族才得以建立。” “这么说,他可算作魔族的创立者?” “嗯。” “既是创立者, 为何不显露模样?” “……”临川没有回话。 朔光有些奇怪:“那他唤作何名?” “魔族有忌,他之名,不可提。” “为何不可提?” “若是提起他,恐怕会为魔族带来灾祸。” 朔光更加奇怪了:“一个千百年前为魔族立下大功的功臣, 怎会为今日之魔族带来灾祸?” 临川又是一阵沉默, 随即一笑, 说:“人间有一句俗语, 我之蜜糖, 汝之砒霜,他数千年前所行之事,于魔族来说是大功一件,可对其他族群的人来说,却是蚀骨之殇。很久以前,那场震惊三界的妖魔之战,便是因他而起。” 朔光心一颤,懂了,人生于世,皆有归属,人们所行之事,自然是以自己的族群为重,可不同的族群有不同的诉求,当两个种族之间发生了利益冲突,一族的功劳,就成了另一族不可磨灭的恨。朔光恍惚猜到,当初此人所立之功,大抵是侵犯了妖族的利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所以时至今日,魔族依然为妖兽所扰,本就是魔族应该付出的代价。 “既然说到了妖魔之战,可否为我讲讲?” 那场妖魔之战,朔光本该是亲历者,但那时候,她刚应下仙人们的求和,结束了被所有人追杀的生活,实在无力参与世间之事,因此并未过多关注。 但现在来看,这场大战于世间影响深远,不光干系到魔族的兴立,还干系到妖魔两族的存亡,她作为一个上神,实在不该再冷眼旁观。 临川于是为她讲述起妖魔大战的起源,他说当年,三界初立,天下未平,所有种族汇聚一起商谈创世之事。妖族因为没有话语权,被划分进仙族,由仙界管辖,魔族则单存世间,从此与仙凡割裂。 自此,三界显露雏形,但那之后不久,妖族不知从何处得知,魔族那位功臣所行之事,直言他之罪,该魔族担,于是挥兵攻打魔族。当时那位功臣其实已经死了,妖族让魔族交出始作俑者,魔族根本没办法答应。于是两族掀起大战,且,不死不休。 那时的世间有七位上神,妖族有一位,魔族也有一位。 妖族的那位是朔光,自接下和约开始,她就再也不搭理世间之事。 魔族的那位本该护佑魔族,可他却说,这是魔族本该承担的罪孽,他不应该干涉。 故,两族之间的战争,终究只限于两族之间,当时的天帝大约也是忌惮朔光与魔族那位上神,终究也不曾出手。于是那一场战,从魔族打到妖族,眼看又要侵扰仙凡两界时,天帝派出了青女,青女作为仙界战将,大战的劝和者,却也在一次对战中,为保凡世牺牲了自己。 青女的死去,给了天帝足够的理由,他终于强硬表态,倘若战争继续,他必插手。 天帝也是上神,之前的那场灭世之劫就是由上神引起,上神之力,妖魔尽知。 于是,干戈就此止息,妖魔两族也因此不得不接受和解。 但和解带来的后果,却是两族之间世世代代绵延的仇恨。 可能是因朔光经历过类似的事,这样一段耳熟能详的往事,朔光竟听得心疼。 “你说的那位魔族上神,是漓岸么?” “是。” “他一直唯幻灵族为尊,为何那一战,却置身事外?” “我听闻,漓岸上神认为,他的罪太深。” 临川还看着水墙上那个人形,他口中的他,自然也应当是他。 “纵使他有罪,也当与魔族其他人无关。” “可他之罪孽,足让魔族全族人受益。” 这逻辑好像没有问题,让魔族人受益的罪孽,确实该魔族全族人担。 朔光却忽然觉得有些讽刺,可能这个人在当时,抱的是慷慨赴死的决心,直到死去,都以为自己做的是庇佑魔族的大事,殊不知时移世易,就连他自己的族人,都开始觉得他是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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