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人不可貌相的委实大具内涵,至理呀至理。而比鸦那两句,当然便是传说中的狗眼看人低了。 今晚注定辗转反侧孤枕难眠。 昼时,因商榷了计划,那浓妆艳抹肥头大耳,嘴角还生了带毛黑痣的媒婆已毫无用武之地,给比鸦赶了下山,她尖儿着嗓门舞着绸帕离去前骂骂咧咧凶巴巴的表情,颇令我发憷。无奈,唱了忒久的白脸,致使她连过场都没走成,非但千里奔赴石灰路白跑一趟,更损了她寒雪媒中尽,春风扭上归的鼎鼎大名。 送走了跑龙套的,接下来便是成败关键在此一举的重头戏。 晚间,我去敲大王菜花的殿门,无视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忌讳,堂而皇之抢了进去。 寻张椅子靠过去,学着他一贯的倾背斜睨二郎腿,桀骜倨傲吊兮兮的形容,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怒斥:“你凭什么替我自作主张,本座的决定是你能代劳的吗?”俨然我默许了,但该强调的还是有必要强调。 位子被霸占,他抱着胳膊依靠门壁,那睥睨吊梢的形容,气势气魄气概均高人一等,拂出惊鸿一靥:“你那未婚夫适才言道婚姻的前提需具备足够的实力,我便想见个分晓,也令旁人知道我到底有无那般实力。此乃绝佳良机,我只是顺其自然借他之手扬一扬名,抬一抬身价罢了,顺道替你打发了这些蝼蚁之徒,以免日后再来骚扰。”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机智伶俐如我,明显听出了弦外之音,心理运营开始雀跃:从大王菜花第一句话中参悟,似乎表达有异,莫不是也同那鸡奴一般同我处得久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么? 仔细端详,他虽嚣张跋扈厚皮老脸了些,模样倒是万中挑不着一,却不晓得修为境界到底如何。鸡奴胡诌八扯,有几句却是实话,将来我修为足够,是一定要渡劫的,成则羽化飞升,败则灰飞烟灭,而且此时距那天劫降临已然邻近,算来就这几年了,只是不知他成绩如何。除此一节,其他倒无关紧要。 明日,趁他同比鸦斗法,我一睹即晓。 若按伦理准则而论,我与他已有夫妻之实,只差一场公之于众的婚礼便算正统夫妻,本该共同扶持,在一处原是天经地义,只不过婚礼在修仙界里一向无足轻重,情深良人还是寻常道侣,不过一句承认罢了。修仙界中,情爱之册一向不予受理。 思及此,我放软了调子道:“明日比试,点到为止便了,切勿毒下重手,树立敌人于我俩都没什么好处。” 他仰天猖狂一笑,惊得外头树梢寒鸦呱呱四窜:“荒谬,既有人不自量力自寻死路,我岂有心慈手软之理。敢大言不惭,想必亦不怕死,既然浑不惧死,我何需手下留情?” 呃,我扶了扶额,从眼下的近况来看,好像他话中大言不惭的成分更足些。叫板就免了,我忍气吞声同他交涉:“为人哪有不怕死的,你这真真是强词夺理。逞强归逞强,戾气还是不要太重的好,不然超越一定程度将恶化为怄气,怄过了头容易逆转成赌气,赌得太厉害则会导致闭气,闭了气若顺不过来,会影响战斗力的正常发挥,而一旦战斗力发挥失常,输人又输阵,岂非弄巧成拙?你出丑不要紧,我却丢不起这个人。” 长篇累牍弯弯绕绕,我只觉喉咙里口干舌燥。桌上有壶斟了一杯灌溉入腹,这才得了缓解。我继续胡编乱造:“光屁股推磨的体验可不太妙,还是以和为贵好些,唔,不都提倡得饶人处且饶人么?” 我瞥他依然云淡风轻,但眉宇间的狂拽总算褪去,想来这番瞎掰多半奏效,却没意识到自己说辞里的漏洞:事态的发展已恶劣到需要动武解决,何来以和为贵一说?委实是举丧过后敲皮鼓——马后炮。 大王菜花多半也如此认为,默不作声了半天,唇畔幽幽一翘:“既然怕死还敢大吹大擂,岂非作死?他既有此意,与人方便如我,自然要行行好帮帮忙,成全了他。” 对牛弹琴,牛不入耳,我失败颓废悻悻而去。 从衾幽寝殿出来,已是三更半夜。刚踏出门槛没迈几步,大弟子阿旺举着明晃晃亮闪闪的鬼头大刀连滚带爬火急火燎奔了过来。 一向端稳持重的阿旺亦有狼狈失态到拔刀弄剑找不到东南西北的一日,我认为十分稀奇,遂宁定步子默不作声顿在当场,瞧他一人在月黑风高的迷离幻夜有何作为。 他果然没让我失望,跌跌撞撞的倒退着跑,像是山门外有甚洪水猛兽般竟叫他吓得六神无主,这一跌,便撞上了一动不动看热闹的我。 从容淡定如我,这一撞原也无甚打紧,但为了秉承俏佳人娇滴滴怯生生弱不禁风的特性,正打算弯腰捂踝啐两声痛,阿旺嘚嘚瑟瑟的一句却犹如当头棒喝。 “启禀掌门,山下大量妖族入侵!” 众所周知,自创世神皇于混沌之初徒手制天造地以来,天地间便诞生各种各样的生物,芸芸众生因理念种族的迥异而产生分歧,历年征战不休,杀伐屠戮,源源不断。 仙魔妖道亦是如此,九重天上的得道诸仙对抗的是上古洪荒时代遗留的大妖天魔以及诸般千奇百怪的凶畜恶兽,而我们凡间修仙界,则需要降服在五湖四海内兴风作浪的魑魅魍魉,简称妖道。 也记不清是多少年前,魔道公认的妖域党魁离奇失踪,额,传闻终究是传闻,毕竟无人深入妖魔界探清虚实,但自这条新闻扩散之后,大妖小怪倒也真如群龙无首,安分下来,不再流连人间惹是生非,这才有了千百年的风调雨顺,太太平平。 即便某些偏僻所在仍有些爪牙喽啰干处吃人烧屋,杀人放火之举,但数量也很有限,日常游历足以平定。 据阿旺探来的讯息,已有数千妖魔聚集山麓,且均是修为鼎盛法力强悍的妖中大能,无一弱者。他因了半夜解手瞅见山下煞气冲天,以千里眼眺望给揪住,却也不加为难,和和气气释了回来,貌似并无恶意,但他却因给对方一招即擒吓傻了,心惊胆战的过来禀报。 我踏着飞剑呲上云端,黑暗中果然隐约能瞧见数里外的半山药密密麻麻流光溢彩的磷火。对方人众虽多,却有条不紊尊卑有序列在一堆,个个仰望峰顶,不晓得在等待什么。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们既未主动兹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好了。 大半夜召来诸位一番秉烛夜谈,大家一致拥戴我的想法,留了些出山门驻守,剩下的便都歇宿去了。 面临多事之秋,我心下有些惴惴,便去而复返,施了法术穿墙闯进了衾幽寝殿。 好在他并未设下结界,这一入潜得很成功,我私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不料刚钻了进去,厢房里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乍然而溢:“你半夜三更偷偷摸摸意欲何为?” 不偏不倚,正是大王菜花那极具魅惑力的嗓门。 “山下的宾客是你唤来的帮手同党吧。”除了他,我实在思索不出那些牛头马面突现于此的缘由,这项可能性颇大,这是我绞尽脑汁理出来的结论。 灯光蓦地大盛,他燃了烛火出来:“非也,区区比鸦,何需相邀帮手?你忒小觑我了。”顿了顿,方才问道:“你说什么来着,山下有妖魔到了?” 第11章 第十章破晓 同他三言两语道了实情,我估摸了一下时辰,大约已然三更天,忍不住捧了嘴巴打一个呵欠,眼皮子倒是轻松惬意精神得很,平素同我纠缠得至死方休的瞌睡虫今日破天荒与我无缘。 然大王菜花却误会了,蹙眉往那边的被褥一指:“早些歇息,莫要胡思乱想太多。” 他的安抚很苍白无力,自然无法奏效,我从袖兜里掏出一壶近日二弟子阿泣从凡间皇宫内捎来的茅台:“行酒令就算了,大半夜免得扰民,咱们就斗两局实情陈述的游戏,胜者咨询败者如实照答,败一局答一句。” “幼稚,无趣。”他嫌恶的将我塞过去的酒杯往旁一搁,伸手来瞧我脑门。语气揶揄,颊旁梨涡昙花一现:“都道吃一堑长一智,愚蠢呆萌稀里糊涂如你,委实不长记性呢。” 我有刹那怔忡,片刻后明白过来,脸色不自禁的红了。豪迈豁达如我,也有着独属于女儿家的腼腆羞涩,简称娇羞。 “人家同你讲正经,你却来讨论假正经,你几个意思?人家要同你饮酒,此饮酒非彼饮酒!”我一拍桌面指着他鼻尖字正腔圆:“左右我瞧你亦无睡意,便要戏你一戏,套你几套,要揭穿你老底儿。” 他无谓耸肩:“恐怕要叫掌门大人失望啦,我无家无籍一身轻,无底可揭。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所以,这游戏无甚乏味,我没兴趣,能免则免罢。” “贼娃子不经吓了。”我直愣愣的伏下身子,直勾勾望进他碧波荡漾的月华双目:“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幸,是等着我威逼还是老实在在自行交代!”说实话,我对他本身以外的了解着实泛泛,欠缺谨慎。是以,眼下正在亡羊之前补牢。 他却不痛快了,一派失望痛心疾首的形容,锤着胸脯喟叹:“想我一派赤忱,却只惹来你的猜忌与隔阂,唉,女人果然都是敏感矫情之物,惆怅呐惆怅。” 唔,我见他惆得颇真,在胸腔里扪心自问了一把,最后确定他没付诸过什么赤忱,方找回些微底气,勉力道:“拜托,我于你的身世过去皆一无所知,这也可称之为赤忱?” “无需什么实情陈述。”大王菜花终于妥协,只是这个协妥得甚为过分:“你想晓得的,即便不问,我亦一五一十原原本本按实告之,我又岂会瞒你?” “那便谈谈你的过去,是怎样光景。上至家道人丁,下至年方几何,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拐了九曲十八弯,总是言归正传。当然,真心话什么的,我无稳胜把握,干脆一把倒也能省去不少时辰,心直口快实属如意。不过,如他所论,吃一堑长一智,历经上次盗灵石事件,心眼还是多一些的好。诚实便是笃实,笃实便是老实,而太过老实,就变成不甚客观的现实了,一般诸如此类的现实,都不太严实。 “过去?”大王菜花貌似认认真真的忖量了俄顷,答道:“我乃孤家寡人一枚,虚岁三千而立。五百年前遭受重创,去太白山汲龙气吐纳调养,不慎受逮入壶,后头你也均晓得,无需多言。” 他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我终于大彻大悟。 想要套出他是哪一家哪一门的山寨大王,委实痴心妄想。 不吐露也罢,当务之急是弄清楚那批妖魔究竟居心何在。 想了想,都道烧窑卖瓦一路货,兔子打窟兔儿钻,他们妖魔道的行事风格,也唯有妖魔方知。最便捷有效的法子,便是揪一只小妖小怪严刑逼供,不怕他不招。恰巧,我身边就有一头大王菜花,他许能从旁的蛛丝马迹中推敲出那堆飞禽走兽的动向亦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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