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纸递过去,小声道:“刘宋本人和他家的情况。” “这么快?”沈慕琼一惊。 她接过李泽手里的两页纸,低着头仔细地看了一遍。 耳旁充斥着刘宋来来回回的念叨,他说起无关紧要的事情,没完没了。 “就在我都要放弃的时候,那老虎转了方向。”他说,“往山下那边走了十几米。” “我不敢跟着,也动弹不得,我就站那没动,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地方突然冒出来个人,我就看着那老虎悄悄靠近了他,然后……” 刘宋顿了顿:“那么大的嘴巴,那么大!像是给他戴帽子一样,就扣在了那个人头上,咔嚓一声!哎呀!” 他说到这,抖得厉害。 “我,我当时就吓死了,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从山上跑下来的,我本来想报官,结果太害怕了,我就躲回了家里。”他深吸一口气,“我躲了一晚上,满脑袋里都是那个场面。” 他抬头,目光从众人面颊上扫过,十分诚恳地说:“我觉得那个兄弟实在是太惨了,死得那么惨,还躺在山上,我我我……我就想着要不然上去给他收个尸,起码得让人家家人知道这件事是吧……我就又上山去了。” 雪已经停了,阳光落在雪上,却没有一点温度。 刘宋从头到脚都冻得打哆嗦。 他沿着昨日进山的路线,一路往前。 可在快要到达遇虎之地的时候,他又一次瞧见了那只老虎。 他当时就崩溃了。 一路狂奔下山,哭着喊着跑到府衙门口,就有了跪在沈慕琼面前求救的一幕。 他说完这些,整个二堂里鸦雀无声。 沈慕琼仍旧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两页纸,神色渐渐冷漠。 她抬起头,看着刘宋,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在山上,当真只是这样没有头绪地遇上老虎么?” 她话音微寒:“刘宋,你夫人林氏是怎么死的?”
第42章 你曾经也是这么一气呵成 沈慕琼望着有些怔愣的刘宋,又问了一遍:“一年前,你夫人是怎么死的?” 刘宋有点懵:“这……关我亡妻何事啊?” 日光落在屋檐上,暖化了积雪,水汇聚在瓦片正中,低落下来。 沈慕琼手上两张纸,一张写着刘宋的经历,另一张却写的是去年青州府衙处理的一起意外。 刘宋的夫人林氏,春日上山祭祖的时候,被突然暴涨的溪水冲下了瀑布。 之后府衙搜了七天,最终在林子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并非溺死,而是被猛兽咬死的。 “这案子我记得。”赵青尽凑过来,指着沈慕琼手上的纸,“我验的。” 他压低声音,用只有沈慕琼和李泽才能听到的音量,沉沉说:“死亡七天,猛兽咬痕,当时判断就是被虎咬了。”他稍稍回眸,瞧了刘宋一眼,“因为是意外,所以验完了刘家人就带回去葬了。” 说完,他看着沈慕琼:“你在怀疑是虎伥吧?” 沈慕琼没回答,静静地点了下头。 虎伥,是伥鬼的一种。 怀着执念被老虎吃掉,成为老虎的仆人的,叫做「虎伥」。 当老虎需要出去觅食,虎伥便是向导,带着它寻找猎物。 “为虎作伥。”沈慕琼轻声说,“三个事件,背后都有老虎,我不觉得这是一种巧合。” 赵青尽点了下头,他看了两人一眼:“我带着石江先进山。”他说,“若真是虎伥那可不得了,不早点处理还要死很多人。” 他颔首致意,招呼了石江一把,两个人一路小跑出了院子。 “他不是能感应到位置么?”李泽不解。 “虎伥不一样。”沈慕琼娓娓道来,“虎伥的本质是人的魂魄,是虚的,没有实体所以他感应不到,这也是他会说不得了的原因。” 感应不到,也就意味着发现不了异常。 这样,每次因为虎伥而被老虎袭击的事件,都会被当成凡人正常的人生定数,成为他们必经的劫难。 李泽想了想,点了下头。 “刘宋,你夫人去年春季也是在那片山林里出事的吧。”沈慕琼问。 眼前的男人仍旧有些发懵,他点了下头:“啊对,就是那。”他蹙眉,声音小了些,“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沈慕琼瞧着他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只能提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认识那个被老虎吃掉的人么?” 这本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可是刘宋却沉默了很久。 他像是在想什么一样,思考着,权衡着,最终摇了摇头。 他说:“不认识。” 那之后,刘宋就不再回答沈慕琼的问题。 他反反复复念叨一件事,直勾勾地说自己哪里也不去,吵吵闹闹:“你们得保护我!那老虎肯定会来吃我的!你们得保护我啊!我就在衙门里,我哪里也不去!” 看着二堂院子里闹腾的刘宋,沈慕琼摇了摇头:“不对劲的。” “第一是他口中所说踏雪寻诗一事。”李泽点起老山沉檀的盘香,扣上了盖子,“他连基本的表达能力都成问题,写诗简直天方夜谭。” 老虎有多高多大,靠嘴巴完全说不清楚。 这样的人会在大雪天踏雪寻诗,一去几个时辰,太匪夷所思。 “第二是他说自己想去收尸。”李泽从椅子背上抱起一件纯白的大氅,走到沈慕琼身旁,两手撑开抖了两下,披在了她身上,“自己夫人死的时候,都没有胆量来认尸的人,会为陌生人收尸么?” “他更像是去确认对方到底死了没有。”沈慕琼淡淡道。 此时,李泽正在她面前将大氅的带子系好。 这个男人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气息,应该是先前岁月对他不太友好的打磨,让他生出一股老成干练的气质。 不管是面对沈慕琼,还是面对赵青尽,他总是游刃有余。 他知道如何让人吃瘪,也知道如何成为依靠。 甚至能敏锐地察觉到旁人发现不了的特殊细节。 还有,总能提前想到沈慕琼需要什么,似乎永远比她快一步。 真可怕。沈慕琼拧了下眉头,这种人不是敌人,可真是太好了。 “我不是敌人。”李泽唇角微扬,温暖的笑起,“我对结界,对六界,甚至对神祇……一点兴趣都没有。” 被看透想法,沈慕琼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担忧的时候会不自觉将双手交叉于身前。”他笑意更深,“六界之中没什么惧怕之物的沈慕琼,很少做这个动作。” 直到他说完,沈慕琼才察觉到自己交叉的十指。 她低头看着掌心,琢磨了片刻:“看来我上辈子收徒的眼光很好。” 李泽表情没变,却莫名多了几分威压。 他仍旧笑着:“单方面收徒的眼光确实可以。” 说完,他岔开话题:“走吧,你不是要去王玉堂的家里?” 被他这么一提醒,沈慕琼点了下头:“确实得去。”她透过窗,看着仍旧在嚷嚷要保护的刘宋,肃然道,“得搞清楚,这两家人到底认不认识,有没有交集。” “还有那个在王玉堂耳旁说山上有银子的女人,到底是谁。”李泽补充了一句。 此时,沈慕琼犹豫了。 她看了一眼堆起来的公文,蹙眉:“只是王家而已,我自己去就好。你这么多公文,没必要跟我一起去。” 李泽瞧着她:“青州府三年换八个通判,至今没有知州,不照样好好的?” “那现在不是有了么?” 李泽不以为意:“咒禁院的事情更重要一些。” 你的事情更重要一些。 也许是觉得这话太轻浮,他又多说了一句:“那些公文石江会处理。” “他不是去查老虎一事了么?” “晚上处理也来得及。” 那一刻,沈慕琼哑然,她觉得石江可太惨了,太难了。 见她不再反驳,李泽拿起一旁的暖手炉,放进了沈慕琼的手心里。 那动作流畅熟练的就像是做过了无数次一样。 “你曾经也是这么一气呵成?” 她指了指身上的大氅和温暖的手炉。 李泽的背影,怔了一下。
第43章 宅仙人 无数次,李泽曾经无数次想要做这些事情,想要帮她披上一件暖身的衣裳,想要给她沏一杯热茶。 无数次,都因为那该死的师徒界限,被沈慕琼明确地拒绝掉。 那时,满头白发的她,总是义正言辞地教导:“我收你做徒弟,不是为了让你做这些事情的。” 李泽懂,他怎么可能不懂。 沈慕琼为什么收他做徒儿,为什么教他那些术法。 只是因为,这六界快要完蛋了,她别无选择。 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成为沈慕琼的徒弟。 绝对不会。 此时已经走到门口,帘子撩开一半的李泽,望着沈慕琼好奇的面颊,笑着说:“嗯,很熟。” 如此,沈慕琼就再也没有拒绝他的借口了。 阳光微白,积雪慢慢消融,腊月的青州市集,家家户户都在售卖特产年货。 马车两边,挂灯笼的、卖肉的,写对联写扇子的……市井万象,人间烟火,凡世美好不过如此。 王玉堂的家在青州东南方。 白墙黑瓦,如意门向南半掩着,一眼看过去,不像是缺银子的家庭。 沈慕琼上前拍了两下门环,她目光从门缝里瞧过去,正好看到院子正中的大缸。 那缸缺了个口,外面瞧着也有些掉漆,露出泥土的色泽。 见没人应门,沈慕琼拍得又重了些:“有人在么!” 她话音刚落,李泽上前几步,直接推开了门,自顾自走了进去:“青州府办案,王家人在么?出来。” 他一个人站在院子正中,日光之下,清冷又孤傲。 沈慕琼看看自己手里的门环,又看看他的背影,将手收了回来。 怎么觉得这人比自己还像是妖怪? 院里院外,两个天下。 从外看过来,王家虽不是大富人家,但也绝非穷的叮当响。 可站在院子里,就觉眼前破败的有些夸张。 屋檐有缺,青石板的地面也凭空少了几块。 沈慕琼站在那口大缸前瞅了一眼,瞧见里头满是污浊的积水,发了绿毛。 她隐隐闻到一股霉味,有些冲鼻子。 直到此时,王玉堂的弟弟王文柏才慌忙地跑出来。 他一连点了好几下头,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嘟嘟囔囔地说:“原来真的有人敲门啊……” 那瞬间,沈慕琼有些惊讶。 和那无头的王玉堂相比,他弟弟王文柏实在是瘦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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