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上,姜随郑重道:“所以死的那个,应该就是赵梅娘了。” 到这里,事情已经有了隐约的脉络。 特殊的院子,掩人耳目的各种名字,两个女人之间的争斗,以及一张和离书……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霍家夫妇。 沈慕琼望向李泽:“差不多了吧?”她说,“这种程度,已经可以让霍义来配合调查了吧。” 但偏偏就是那么凑巧。 还没等李泽回应,负责盯着江流茶社的衙役匆忙跑到了院子口:“两位大人,快去看看吧,霍义在江流茶社突然发了疯一样的见人就砍!” 见人就砍? 沈慕琼愣了一下,叠起手上的宣纸,忙往茶社赶去。 说是见人就砍不准确。 当她赶到的时候,霍义正被死死地按在地上。 他此时仍旧癫狂愤怒,呲牙咧嘴地看着弹筝的艺女,暴怒嘶吼:“你为什么还缠着我!为什么!” 那样子,像是被什么东西逼到绝路,随时准备鱼死网破。 沈慕琼瞧着他挣扎的模样,目光环视了这江流茶社一周。 没想到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第一次踏进这家需要调查的奇怪茶社。 不愧是八大门派长老的气度,茶社雕梁画栋,以金箔宝石为点缀,气派豪横绝非寻常商贾能与之相提并论。 此时,茶社主人逸轩,一身青衫,手持一把折扇,安静地站在一旁。 他身前两名小徒弟,一左一右像是护卫着,目光直直望着霍义的方向。 似乎是沈慕琼探究的目光引起了逸轩的注意,他转过面颊,对上了视线。 在一片纷闹的茶社正堂里,逸轩翩然踱步而来,于沈慕琼身前,颔首致意:“招呼打晚了。”他说,“在下逸轩,见过青州守护者。” 沈慕琼微微眯眼。 确实如秦玉然所说,此人不同寻常,身上的气息纯粹而内敛,称得上是个半仙。 这样的级别,竟然会对沈慕琼这个大妖行礼…… 没等她回应,李泽竟先一步开口:“招呼打晚了就不用打了,多此一举。” 他话音很冷,说完便直奔被压在地上的霍义。 沈慕琼没吭声,眼角的余光瞄着身旁逸轩,就见他也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毕竟不是李泽可以轻易应对的人物。 身份,地位,甚至实力和资源,一点都不比李泽这个大梁世子差。 “不必在意。”忽然,逸轩带着几分笑意道,“我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仍旧落在沈慕琼的身上,却不知为何,戳得沈慕琼心里发毛,后背发凉。 修士与妖,果然是天生的敌人。 霍义在茶社闹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在李泽的安抚下冷静了下来。 他白着一张脸,跪在地上,看着眼前众人,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真的,救救我,我现在有家不敢回,我只敢躲在这啊!” 沈慕琼瞧着他丧家之犬的模样,想了想问:“你昨天晌午在哪里?”她直截了当地问,“赵梅娘又在哪里?” 听到赵梅娘的名字,霍义刚刚平复的情绪又炸裂了起来。 他两手拍着自己的胸口,又是磕头又是作揖:“大人!不关我事啊!真的不关我事啊!” 沈慕琼不为所动:“你自己的夫人,被人头顶订上棺材钉,还烧得面目全非,然后你从火场飞奔而出……现在,你和我说不关你的事?” 她伸手,握着那把戒尺,挑起霍义的下巴,强迫他注视着自己的双眼:“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不关你的事?她是你夫人,这都不关你的事,那她还有什么事能与你有关?” 眼前的霍义,原本精致的锦衣华服上,沾染了大片的泥土和灰尘。 他抖如筛糠,一脸恐惧担忧的望着四周众人,哆哆嗦嗦地冒出来一句话:“我夫人,我夫人被人夺舍了啊!” 沈慕琼愣了一下,夺舍? “我和夫人感情很好,但从去年年初她身染重病开始,整个人就变得有点奇怪。”霍义瘫在地上,“她时不时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原本端庄娴淑的样子全不见了。为此,我四处投医……” 霍义年长赵梅娘五岁,两家是世交,他小时候常常带着赵梅娘一起去街上玩耍,给她买冰糖葫芦,教她读书认字。 这本应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佳话。
第61章 人是会变的 霍义第一次翻墙被霍家老爷抓到的时候,正好是杏花开了的时节。 霍家院子里那两棵老树枝头满是杏粉色,像是一场少年江湖的梦。 他在树下,他爹拿着杏树枝条,面对面。 一个思绪不知道飘到哪去了,另一个面红耳赤地絮絮叨叨,连谆谆教导一下的心都没了。 就是那时候,霍义瞧见了院子外的奶娃娃。 一身桃红的襦裙,身高只到他胸口。 她奶声奶气地扯着一旁的丫鬟,指着霍义的方向,疑惑地问:“他怎么了?为什么要挨打?打人是不对的。” 那一瞬,霍义的眼里就只剩下了这个乖巧可爱的身影。 就像人世间所有的情窦初开都会有一场迷人的邂逅,人世间所有的狐朋狗友,其实也有一场惊心动魄的相遇。 少年霍义嘿嘿一笑,觉得自己有了下一个带坏的目标了。 毕竟是霍家的少爷,养尊处优,没有惧怕,也一样没有敬畏。 再加年少轻狂,觉得世上所有的事情都能用银子解决。如果是银子解决不了的,那一定是因为钱不够。 他天真地认为所有的姑娘都应该是围绕在他身旁转的小鸟,是只为他歌唱,只为他飞翔。 可赵梅娘不是。 她总是捏着书卷,怯生生地躲在霍家的书房门口,想要问又不敢问。 她是赵家的孩子,两家世交,父母都是生意人。一样的重男轻女,一样的男尊女卑。 “霍哥哥,你认得这个字么?”那双小手捧着书,指着上面一个霍义也不认识的字。 他蹙眉,嫌弃地白她一眼:“你连这都不认识?”他指着一旁院子里的杏树,“瞧见这杏树了吧?你帮我折一支花枝来,我再告诉你是什么字。” 他看着赵梅娘跑过去,站在树下傻乎乎地转了三圈,搬来了凳子,又找来把椅子。 椅子上叠着凳子,仍然够不到杏树枝。 霍义就那么看着,坐在石阶上,开头嘲笑这个姑娘笨,后来连笨都懒得说了。 再后来,他看着那笨手笨脚的各种危险动作,一脸的不开心,干脆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副大度的样子:“罢了罢了!我带你去找先生!” 话音刚落,意外发生。 赵梅娘一脚踩空,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她肩头撞上椅子,大腿擦着杏树,就那么摔在了地上。 霍义慌了。 他这辈子,遇事不决拔腿就跑,可就只有九岁这一次,像是个爷们一样,冲过去,将摔在地上疼得都忘记哭的赵梅娘背了起来,大喊着:“爹!娘!不好了!” 他一路往正堂跑:“梅娘摔了!梅娘摔了啊!” 那次,霍义被揍得最惨,有几天没下床。 他趴在屋里,隔着窗看着屋外飘落的杏花,心里却在惦记那个傻子丫头身上会不会落下伤疤。 两个人的缘分,从那一年,渐渐变成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样子。 假若没有现在这般的场面,他们可能是青州城内最恩爱的夫妻。 但现在,霍义颓然的样子,让沈慕琼很难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和姜随调查出来的会是同一个人。 她将手里看完的这一页,递给了李泽。 “两小无猜的缘分,你是怎么败到今日的?”沈慕琼问,“从出入青楼开始?还是如梅娘和离书中所言,你找到了别的心头好?” 被这般不留情面地戳了脊梁骨,霍义的表情夹杂着羞愤。 他微微低头,许久才说:“我们关系一直都很好。”他叹息道,“自从那次之后,梅娘腿上留了伤疤。我爹本着对赵家负责的态度,定下了我与她的亲事。” 当时的霍义不明白什么叫结亲,只知道未来梅娘是他的女人。 他的女人,谁也不能欺负。 他的女人,他得宠着。 在这件事上,霍义是个好男人。 他可以为了梅娘的笑,一掷千金,甚至效仿唐皇远从遥远南方购到难得一见的荔枝。 梅娘想要读书识字,他亲自交给她。 自己教不动了,就出重金为她聘请名师。 那时的霍义与梅娘,就是爱情最美的样子。 然而,人是会变的。 得到了就不再珍惜,成了亲就嫌对方多余。 霍义就是这样的人。 他成亲之后第一年,就瞧着梅娘整日读书的模样像极了对他的讽刺。 青州人人都知霍家娘子才学过人,却没听谁说起过霍家少爷如何如何。 他在无尽的虚度中,将自己在别人口中的地位,冠在了赵梅娘的后面。 从小养尊处优的霍义,觉得不舒服了。 女人就应该依附男人,就应该相夫教子,就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他越看梅娘越不顺眼,越看越觉得她不如那些泼辣女子,左看缺了灵气,右看少了几分颜。 “你整日看那些烂书,人都看成了饼脸!”他不悦,所有的怨气都发在了书上。 但梅娘却望着他,想了很久才说:“父母已逝,你一人要独当一面,缺些助力,我……” “用不着!”霍义大步上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书,狠狠摔在地上。 他指着梅娘的眉心:“你就不能学学别人家的夫人,三从四德你都吃到肚子里了么?女子德行是什么?无才便是德!” 他大发雷霆,一把将桌上所有的笔墨纸砚全部推到了地上。 石做的砚台,上好的良墨,镇纸,笔架……哗啦啦散了一地。 梅娘抿嘴站在角落,像是受惊的兔子,沉默着一言不发。 “我还用不着一个女人来提醒我现在应该做什么!”霍义怒吼,摔门而出。 阳光透过窗,落在梅娘的身上。 她站在一片混乱的书房里,看着地上那些曾经被霍义精心包装好,送到她手心里的「心头好」,无声地哭了。 那一滴眼泪,落在墨迹里,穿越了时空,凝聚在沈慕琼手中的信纸上。 姜随调查一日得到的线报质量惊人。 沈慕琼压着几分火气,看着眼前那个诉说自己有多爱媚娘,细数自己为她做了哪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事的霍义。 若非咒禁院不能伤人,她就要上去好好给他一个大嘴巴子了。
第62章 这种人,就应该吊起来打! “我几乎给了她全部她想要的。”霍义道,“我们感情一直都很好,真的。自从我双亲去世之后,梅娘就是当家的女主人,家里所有的册印都归她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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