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就没觉察出异常?”沈慕琼追问。 “觉察出了,但不是刘家。”李泽撩开身旁马车车帘,瞧一眼身后江景,“是整个江上村的村民,他们看到赵青尽和姜随,就跑得飞快。两人在村里观察了很久,确实也没发现作奸犯科之徒,这才作罢。” 听到这里,沈慕琼沉默了。 “莫非这个村子排外?”她想来想去,只能想出这一个合理的解释,“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一个村子的人见了衙役都躲躲闪闪,这除了村子民风如此之外,应该没有另一种可能性了吧?” 李泽瞧着她,片刻之后摇了摇头:“那可不一定。”他说,“只能说我们不知道有没有「亏心事」,不代表不存在。一个村子的人都躲着府衙的人,没干亏心事的可能性太低了。” 这话确实不假。 不知道不代表没有,没有爆出来不代表不知道。 “总不会是整个村子合谋害死了老太太吧?”沈慕琼一边想一边说,说完又觉得这种可能性太低了,自己否认了,“不太可能,老太太身上值钱的都还在,也没有遭遇泄愤式的攻击,一把年纪了也不会是图色吧?” 马车摇摇晃晃向前,李泽注视着沈慕琼的面颊,半晌才意味深长地说:“那可不一定。” 沈慕琼怔住。 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癖好这么独特的么?” 听到这话,驾车的姜随胳膊一抖,马车踉跄一下,差点掉沟里去。 李泽眉头紧皱,难以置信地看向沈慕琼:“你忘了那老太太有可能是妖么?” 哦,这一提点,才把思路跑偏的她给拽了回来。 “那晚殓房,你逆行时间时,老太太面颊发生的变化,我觉得不能排除这个老太太自己就是妖的可能性。”李泽眉毛都要拧在一起了,“如果是妖,化成如花似玉的姑娘,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确实,从他的角度,顺着这个逻辑思考,确实有几分道理。 但沈慕琼很快就提出了否定的看法:“不可能。”她直言,“如果是妖,我和青尽都能第一时间发觉。” 沈慕琼微微笑起:“再怎么说也是人妖有别,装得再像,也是妖。” 人妖有别。 这几日,这个词听得李泽的耳朵都要生茧子了。 他看着沈慕琼,出人意料地说:“六界之中,生灵平等,何来人妖有别?” 一句话,真把沈慕琼给问住了。 直到马车在刘家院门前停稳,沈慕琼都没想出一个「为何人妖有别」的结论。 “别想了。”李泽站在马车下,带着笑意向她伸出手去,“姜随说得对。” 一旁正在牵马的姜随后背僵硬了一瞬。 他嘿嘿嘿地转过脸,一本正经道:“我娘说过,人是人他娘生的,妖是妖他娘生的……” 话没说完,他自己先坚持不住,笑得肩头直颤。 沈慕琼无语地瞧着他,补了一句:“有些妖,没娘。” 她嫌弃地扫了一眼姜随和李泽,绕过他,上前叩响了刘家宅院的大门。 这是整个江上村里最气派的院子了。 如意门,雕花梁,一左一右两只石狮子惟妙惟肖。 许久,开门的家仆探出个脑袋,瞧着沈慕琼有些惊讶:“咦?这位姑娘可是有什么事儿?” 沈慕琼侧身示意身后:“青州通判大人出来散心,路过江上村,瞧着要下雨了,想问问贵府是否能行个方便,让我们家大人避个雨。” “下雨?”家仆抬眼望天,前一刻还平静的天空,此时乌云聚拢,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 家仆这才拉开了门:“两位大人稍后,我去问问我家主人。” 说完,转身一路小跑不见了。 此时李泽才上前一步,小声道:“别下太大。”他说,“姜随进去翻找,雨水太多了不好掩藏痕迹。” 沈慕琼点了下头,没说话。 刘家人没有报案,也没说有人失踪,沈慕琼和李泽若是贸然询问,十之八九问不出个所以然,还容易打草惊蛇。 万一老太太的死真的和院子里的人有关,反而容易让他磨灭痕迹。 所以避雨,相对而言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只是…… “没想到,青州通判这个职衔,竟然都没能顺利打开刘家的门。”沈慕琼望着家仆跑远的方向,“这得是什么样的宅院,又是什么级别的家主,才敢干这样的事情。” 多亏那一块御赐匾额,青州通判李泽是大梁世子这件事,整个青州但凡有头有脸的人,都不会不知道。 莫不是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不多时,家仆又匆匆忙忙跑了回来,后面跟着一身华服的男人。 目测乃是而立之年,身形瘦弱,面颊上带着几分英气。 他一头扶着头上的帽子,慌慌张张地往门口跑。 这应该就是刘家家主刘章吉了。 沈慕琼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 “哎呀!哎呀!世子殿下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刘章吉忙迈过门槛,拱手行礼,寒暄着将李泽请进了宅院。 影壁之后,李泽顿了下脚步,一边等着,一边回眸望向沈慕琼。 就那一眼,他面颊一白。 他看到了刘家影壁后面的雕刻。 高大如神佛般睥睨世人,有六只臂膀六只手,受众人膜拜,身绕祥云,沐浴霞光的金刚罗汉! 李泽永远都不会忘记的金刚罗汉!
第73章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江上村被乌云遮蔽,大风呼呼卷地,天气始终徘徊在大雨将下未下的边缘。 刘家家主刘章吉满面笑意,端上了最好的茶招待李泽:“这正月未出,世子殿下这就出来巡视青州,实乃当今表率。” 李泽面颊带笑,含蓄地摆手:“说笑了,哪有会带着……”他垂眸,故意言至于此。 “哦!哦哦!”刘章吉哈哈笑起,“懂,懂哇!” 懂个屁。 沈慕琼背对正堂站着,她歪了下嘴,一脸嫌弃。 方才李泽专门示意了她院中影壁的蹊跷,她便随便扯了个由头在院中闲逛。 目光始终锁在那影壁之后特殊的雕刻上。 石刻像的正中,占了大幅画面的金刚罗汉,像是将神佛杂糅在一起的产物。 确实威严,也确实有几分救世神圣感。 “这是金刚罗汉。”忽然,一旁传来女子的声音,沈慕琼转身瞧见了位妇人。 衣着得体,面容姣好,仅仅只是鬓角和额头有些花白的碎发,沈慕琼微微蹙眉,有点分辨不出这位夫人的年岁。 “夫人也信罗汉堂?”她试探道。 却见妇人摇头:“那些东西,我不信。” 她说完,欲言又止,看了看正堂,又看看沈慕琼,目光里满是怜悯。 这视线倒是将沈慕琼看得起了疑心。 “夫人是有话要同我说么?”她颔首微笑。 妇人踟蹰了片刻,两手攥在一起,捏着一方手帕,犹豫又犹豫,才小声开口:“你年纪轻轻,为何也会走上这条路啊。” 这下,沈慕琼更觉得奇怪了。 她没说话,现在开口只会暴露自己什么也不了解这件事,不如安静地听完她要说什么。 谁知,妇人下句话更是深奥:“都是骗子。” 她看着沈慕琼,见她没有回应,片刻之后叹了口气,福身行礼,转身而去。 沈慕琼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听见了周围有丫鬟唤她夫人。 原来她是刘章吉的正妻。 可她说的那些云里雾里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慕琼想了想,快步追了上去:“夫人,您介意和我聊聊么?”她微微笑起,“实不相瞒,我是青州府衙正术……” 话音未落,夫人大惊:“不不不!我不认识你!” 她边说,脚步走得更快,几乎小跑着穿过垂花门,赶紧进了后院的厢房里。 沈慕琼渐渐收了笑意。 她目光看着后院的方向,察觉出了这院子的蹊跷。 再回头,乌云之下,影壁上的金刚罗汉,那慈悲的面容,仿佛在隔空嘲笑。 直到屋檐上的姜随示意了沈慕琼,她才不动声色地将乌云驱散,金色的光芒穿透云朵的间隙,洒在陈家院子的屋檐上。 “今日多有叨扰,改日还请到世子府小叙。” 李泽和刘章吉有一茬没一茬地絮叨了大半个时辰,此时一副相见恨晚,有无数话还想畅聊的样子,连辞别都变得艰难。 直到他上了马车,随着马车摇晃向前出了江上村,才收了笑意,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露出疲惫的模样。 沈慕琼实在是钦佩他这一点:“你每次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忽悠人的时候,都让我觉得无比佩服。”她感慨,“你是怎么忍住无聊,和他天南海北地扯了那么多?” 李泽没睁眼,只摆手道:“凡人世故。”说完,他靠在马车车壁上,深吸一口气。 沈慕琼没多问。 她知道凡人世故,也知道这份世故费心劳神。瞧着李泽难得展露出倦怠的模样,便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那些想问的,想说的,也不在这一时。 可没多久,沈慕琼就发现他似乎睡着了。双手抱胸,头靠在马车的角落里,随着摇摆一下一下地撞着。 沈慕琼抿嘴蹙眉,死死盯着他的脑袋。 仿佛是经过了漫长的斗争,她实在看不下去,将身上披着的大氅解了下来,蹑手蹑脚地凑到李泽脑袋的方向。 她的计划是,趁着李泽头偏离的一瞬,将手里的大氅填塞到车壁与他的石头脑袋之间。 可实际操作的时候就出问题了。 手刚抬起来,马车猛然一摇,沈慕琼下意识用手撑了另一侧,再回头,李泽已经歪到了她的肩头上。 沈慕琼的心跳都要断了! 她脖子僵硬,肩膀也不敢动,只得歪着眼神瞅了一眼李泽的面颊,他没醒,仍旧均匀地呼吸着。 思来想去,想来思去,算了! 沈慕琼两眼一闭,心如止水。 不就是借个肩膀给他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个责任她得扛! 这般想着,沈慕琼谨小慎微地抬手,将大氅一点一点盖在了李泽的身上。 她没注意到,有那么一瞬,这大氅在李泽的肩头差一点滑下去。但就像有神佛庇佑一样,它牢牢地贴在那里,再也没动过。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才入城。 走过大路,绕过两个巷子才缓缓停稳。 「睡了」一路的李泽这才睁开眼睛,有些惺忪地揉着额头。 “醒了?”沈慕琼松了口气。 她挺直腰板端正地坐了一路,越想越觉得这场面离谱。 总觉得自己和李泽反过来了! 她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肩头,不等李泽回应,赶忙撩开车帘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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