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在把这艘船还回来的时候必然已经把所有可能的证物都带走了,也不知道赵无妄是通过什么法子弄到的那些照片。我蹲着身子,对着赵无妄给我提供的照片看向甲板,在血液反应下,甲板上布满了大片的荧光,有些还能看出明显的形状,说明这个地方至少曾经躺过四到五个人,而拖拽的痕迹则是一直延续到了船侧。 不光是赵无妄,我如今对着照片看到这片空荡荡的甲板都觉得背后出冷汗,这些曾经躺在这儿的人如今都不知道生死,我也无从从这些血液反应看出他们躺在这儿的时候是不是一具尸体,而尸体又有没有被人抛下船。 我追着这些血迹本想要摸进船舱里看看,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一搜码头的巡逻快艇从远处开了过来,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贼心虚,远远看到快艇上插着的红旗子,我条件反射地埋头蹲下去,结果就在一瞬间,我突然看到在夹板的角落里卡着一颗很不起眼的木头珠子。 我伸手把它抠出来,发现这是一颗三通,是某种佛珠上掉下来的东西,它的料子很新,闻起来甚至还有股香味,很明显这串佛珠是被人在这个地方扯断了,然而在赵无妄得到的消息里,船上并没有发现其他佛珠,也就是说这串佛珠的其他珠子很有可能都已经掉进海里了。 我站起身顺着找到三通的位置往上看,差不多是正对着船头的地方,珠子散落在这儿,只有两种情况,第一是它的主人被人抛下海的时候遗落的,但那样行凶的人不至于注意不到,肯定不会留下这种证据,而另外一种,就是有人翻过船舷跳海的时候不小心被栏杆扯断了线。 我想到这儿心里不由一喜,赵大有能成为海洋学博士,这事儿打小就能看出端倪,赵无妄曾经说她十岁的时候就跟条泥鳅一样,水性好得见鬼,把她扔进嘉陵江都不会淹死,要不是当时学习成绩太好舍不得,可能现在已经在国家队为国争光了。 我这下也顾不上被人发现了,探出大半身子往船下看,想要发觉留下的血迹或者手印之类。这是个考验人眼力的活儿,我整个人的重心都挂在外头,正是全神贯注,却不想就在这时,离的不远的客轮码头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极其凄厉的尖叫,我以前只在恐怖片里听过这种声音,心里一慌,一下子我爸教我的那些东西就全忘光了,我只来得及把手机丢在船上,整个人便已经控制不住,一头栽进了岸边的浅水当中。
第6章 。 小萨满 我给这声尖叫吓得掉进了水里,好在渔船停泊的位置非常浅,我在水里扑腾了一下,呛了两口咸腥的海水,很快就浮了上来。这时候浮桥上几个好心人大概是觉得我想不开,丢下手边卖了一半的鱼,一边喊着年轻人别冲动一边拿着救生圈朝我冲了过来,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我心想比意外掉水里更蠢的怕就是想要在这个地方跳海自杀了,在有人给我拍视频之前,我赶紧想要往上爬,结果也不知道在水底下踩到了什么,整个人竟然又滑了第二次。 我一头扑进了水里,慌乱之下蹭到龙女号的船底,只觉得手上一痛,而这时候浮桥上也有人跳下来把我往上拉,渔民大叔恨铁不成钢地把我扯上了浮桥,边游边骂:“小年轻没出息哇,和婆娘吵架也别想着跳海啊?你在这儿跳海一会儿警察来了,我们还要做生意呢。” 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事,一阵骚乱之后,码头的保安也过来了,我没办法只能和他说我是偷偷去渔船上直播的网红,为了凹造型一不留神才掉进了海里。 大概是因为我的样子太惨,保安虽然露出一副你是不是傻逼的表情,但好在是信了,甚至还十分好心地将我护送到了码头边上,嘱咐我手上的伤口一定要处理一下。毕竟这里的海也谈不上不干净,好多人晚上喝多了,才不管观音是不是就在普陀山,该尿还是会尿的。 保安说完就满脸同情地走了,我这时身上的衣服全部湿透,右手还被船底的藤壶划了个大口子,要说不火大是不可能的,我在原地试图冷静了一会儿没能成功,一时间竟然也不想打车去医院,只想去客轮码头那边看看到底是什么奇葩,大早上他妈学鸡打鸣。 我气冲冲地往轮渡码头走,隔得老远就能听到一个女孩子焦急的声音:“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刚刚正说要跳一段给我算命呢,突然就大叫着倒在地上!我什么都没做啊!” 到了这种时候,我才不得不感谢我爸从小把我操练的极好,这个点气温也就十来度,我浑身湿透地走在风里也不怎么觉得冷,而周遭人大概都觉得我是一个大早上穿衣服冬泳的傻逼,大多走的离我越来越远,其中几个要掏手机的,都被我瞪得停下了动作。 我走到近前,就见两个明显是游客的姑娘正被团团围住,手边还提着行李箱,正在着急地对保安解释着什么,而地上还倒了一个小麦色皮肤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奇异的服装,像是个蒙古人,此时双眼紧闭,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我回忆了一下刚刚那声惨叫,不是女人的嗓子,但比起一般的男声又要清亮不少,显得十分中性,应该就是倒在地上这个人了。见是个病人,我满腔的怒火此时终于消了一些,比起我印象中的蒙古人,这个年轻人生得十分瘦弱,此时似乎因为巨大的痛苦,头上冷汗津津,在地上轻微地抽搐着。 一旁的姑娘手足无措:“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会倒下去,他刚跳了两下,他,他是不是低血糖......” 她还没说完,地上的年轻人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呼吸跟着急促起来,我看着他,脑子里一下出现了满身是血的赵明夷,一种熟悉的恐慌感涌上心头,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开了口:“谁叫个救护车吧,我手也要包扎,跟他一起去医院。” 姑娘给我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紧跟着急急忙忙拨电话去了。我蹲下身子,想试试看他有没有发烧,我的手指刚碰到年轻人的额头,他便微微地睁开眼,视线恍惚地在我脸上兜转了一圈,紧接着落在我鲜血淋漓的右手上,不知为什么,就在瞬间我便感到这个年轻的内蒙人浑身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他睁大了眼,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咕哝,紧跟着两眼一翻,竟是又晕了过去。 “我操。”我看人这下彻底不动弹了,心里一凉,暗想刚刚对着几个姑娘也没这么严重,总不能是对男人过敏吧。 姑娘给吓得脸色惨白,指了指我后头的出租车,眼看就要哭了:“要不打车去吧。” 我实在没想到来一趟码头生出这么多事,但是眼下救人要紧,周围这些人都是马上要乘船的游客也帮不上什么忙,没办法,我只能直接把年轻人抱了起来。他虽说瘦,但骨架子可不轻,我费了些劲儿才把人塞上出租车,司机看这样子也不敢耽搁,一路猛踩油门,直接把我们拉到了最近的普陀人民医院,我抱着人一路冲进了急诊,坐诊的大夫给我吓了一跳,看了一眼我手上的血:“老婆要生了?” 我把年轻人放在床上,短短十分钟,他整个人已经蜷了起来,呼吸急促,我急道:“这个人突然在码头发病,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先看他。” 大夫动手扒开年轻人的眼睛看了一下,终于意识到问题严重,把我赶到隔壁的科室去。紧接着又来了个小护士给我清创包扎,我问她隔壁是什么情况,小护士却很淡定:“又不是生孩子羊水破了,你怕什么?这个人来了两三次了,每次都这样,有时候在门口座位上坐坐就好,你不用担心。” 我一愣,护士却明显比我见多识广,又淡定道:“可能就是惊恐发作,每年都有很多奇怪的人去普陀山拜观音,你看他身上的衣服,是个跳大神的,他们这种人比较容易发这种毛病。” 她很快给我弄完就出去了,而我想到年轻人那一身奇异的衣服,确实好像以前在古装剧里看到过,只是影视剧里的配饰更加繁琐,如今年轻人穿的那套像是改良过的某种少数民族服饰,上头的配饰极多,还有许多铃铛,我把他抱进来的时候几乎响了一路。 我心里纳闷儿,一个萨满来普陀,总不能是来搞业务学习的吧? 我包好了手从房间里出去,结果却发现隔壁的房门早就开了,刚刚那个大夫还坐在里头,我一愣:“人呢?” “你还真当他来生孩子的,要这么久?”大夫好笑似的冲我拉下口罩,“你这个朋友就是晕血,身子太虚了,年纪轻轻的,晕血晕成这样我还是头一次见,刚刚醒了就自己出去了。” 我这下才知道为什么他看了我一眼就彻底厥过去,一时间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就听大夫自言自语:“奇了怪了,以前好像也听过这种人,一点红都看不得,只怕是连肉都不怎么能吃了。” 我心想这小萨满都要靠卖艺挣钱了,估计也没钱看病,直接在大厅里交完费,打算回酒店换套衣服,下午再去找那个船老大杨光问情况。我刚走到医院大门口,车还没打上,忽然有人从后头拍了我一下,转头一看却是刚刚那个小萨满,他的脸色已经完全恢复了,咧嘴冲我一笑,用极其生硬的普通话道:“大哥,谢谢你。” 如今这么面对面站着,我才发现小萨满的年纪可能比我想得更小,又或者说他长了一张很占便宜的脸,眉清目秀的几乎像个女生。他在口袋里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和几个钢板儿要塞给我,结结巴巴道:“大哥,钱,只有这么多,都给你。” 这种事情,要换做平时我是绝对不会客气的,五块钱也是命,但怎么看这个小萨满都是可怜兮兮,像是个刚从传销组织里逃出来的高中生,我心想反正也是赵无妄掏钱,这次赵大有出的事情这么玄,在佛门圣地多做点好事积积德总归没错,把钱推回去:“也没多少钱,你自己留着吃饭吧。” 小萨满不肯,一个劲儿要把钱往我手里塞,最后生生搞出了一种过年我东北大姨给我塞红包的架势,我看他瘦得像个豆芽菜,手上根本不敢用劲,结果如此几遭之后小萨满见我打死不肯收,嘴一瘪,竟然直接委屈地哭了。 他的年纪小,医院大厅里几个拿着吊瓶散步的大叔大妈见状都对我投来谴责的目光,我简直比窦娥还冤,实在没办法,只能把钱收了,而小萨满抽抽搭搭地抹了一把眼泪鼻涕,好不容易止住哭,我本想安慰两句,却听咕噜一声,他的肚子跟着叫了起来。 小萨满有点尴尬,抓着衣服后退一步,我看着他叹了口气:“我也算是出公差,反正能报销就当做好事了,现在收了你的钱,要不你跟我回去,我请你吃个饭。” “这,这不好。”小萨满的普通话太差,说话非常费劲儿,脸皱成一团,我见状干脆直接抓着他出了医院。小萨满拗不过我,只能跟着我回酒店,我飞快地洗了澡换衣服下来,发现他正在拿前台的糖充饥,还趁人不注意偷偷往口袋里塞了两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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