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出去。”初意打断楼百尺的话,声音是极力克制后的平静。 这事怎么看都是十辰行径不妥,倒没必要为难女侍。 待楼百尺离开,初意与他各自站在原地。 四目相对,谁也没开口。 初意的情绪全在脸上,气愤,不解。 十辰脸上的羞红在楼百尺离开后便已褪去,恢复常态的脸庞瞧不出一丝情.欲之色,就连神色也异常平静。 倘若不是他稍乱的衣襟尚未整理,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 就像...…就像她初次在殿内见到他时,眼中犹如无风之下的水潭,寻不见半点涟漪。 他竟不觉愧疚? 也不知方才的举止多么羞耻? 原本想冷静下来问清楚的初意,心头压着的怒火瞬间窜起百丈高。 她几步上前,一把扯住他领口,厉声质问:“你刚才想对她做什么!” “尊上不愿与我同房。”他答非所问。 “所以呢?”她攥得拳头都在发颤,骂道:“所以你忍不住了?看见个人就要扑上去?” 他没有回应。 初意呵呵冷笑,忽而似泄气一般,叹了口气。 她将十辰松开,转身往门口走去,行了两步,顿住,没回头:“你就这么喜欢压人?男人女人都可以?随便是谁都行?” 他仍无回应。 初意再没多问,抬步离开。 十辰面无表情看着她消失在门外,直到脚步声再也听不见,眉头几不可察的蹙起。 *** 回到前厅,初意命护卫将雀凄叫来。 护卫瞥见她身后,两名新来的女侍正跪在地上,又见她怒容满面,连忙跑去叫人。 不多时,雀凄来到蚀天殿。 初意什么也没解释,只叫她将两位女侍送回去:“往后不必再招侍从入宫。” 雀凄见状,以为是二人怠慢了魔尊,正要训话。初意阻止道:“与她们无关,莫要为难她们。” “是!”雀凄即领二人离开。 * 初意一宿未眠。 拂晓刚至,她便派人召来淮舟。 开口就问:“如何废黜王妃。” 淮舟大吃一惊,问道:“怎么了?” 她犹豫再三,终是将昨晚之事与他说明。 淮舟听罢,干脆利落的回道:“背叛主上,按律当斩!”
第二十三章 初意面颊通红,遭人下了药…… 初意只是想找个合适的理由将十辰送走,既然她没法满足他那方面的需求,就没必要将他耗在宫里。 责任她已履行,满足他要嫁给魔尊的心愿,但两人的关系到此为止。她可没法为了负责就装眼瞎,当作昨晚什么也没发生。 她寻思,假若换做大魔头,早在推门的一刹那,就会杀了十辰。保他的命,也算还他的恩情,往后二人再无瓜葛。 是以,淮舟说‘斩首’,她哪里会同意。何况她来魔域的初衷是劝魔放下杀念,怎可能主动拿起屠刀。 她遂以刑律已修订为由,否决了淮舟的提议:“十辰所犯之事不足以要他倾命。” 淮舟道:“免除了死罪,活罪还得受。” 活罪...… “没有罪可定。”初意找理由继续否决。 修订的刑律里,的确没有列明,王妃若对旁人举止不妥,应当判什么罪,又该受什么罚? 她只想尽快将王妃之位废黜,让十辰离开魔宫,往后她专心致志办正事。 淮舟却坚持:“背叛主上,无需依据刑律,直接抓去大牢施刑。” “既然定了刑律,一切就该按罪论罚,如若我对他擅自用刑,无理不公,如何令众臣信服?”初意拿出魔尊的威势。 她要罚他,也该将他定为玷污之罪,如若属实,这是重罪。 但她昨晚询问楼百尺,她说十辰只是将她手腕扣在桌上,什么也没做,身子甚至与她隔着距离。 她的衣裳是自己挣扎扭动时弄乱的,至于十辰的衣领为何凌乱,楼百尺却不知:“我没看见他拽衣裳,当我喊叫时,才发现他的领口松动。” 而十辰的回答只有那一句‘尊上不愿与我同房’,既没承认也没否认。要么他心里有愧,说不出口。要么他心里有气,真想做些什么,却最终没法下手? 不论原因如何,初意不想再深究。只等废妃一事落定,再不淌这男男女女的深水。 淮舟的话将她问住:“主上想要大家信服,却又要为他编造个理由否决他的罪过,这不自相矛盾?” 她沉吟道:“你以为该如何罚他?” 淮舟捋捋胡须,道:“主上念及王妃的恩和情,不愿将他昨夜所作所为据实谓与众人,微臣理解。但这罪他还是得受。以往宫内有不可声张的犯人,皆由祭司带去私罚。依臣之见,这次也由祭司裁定吧。” 初意只好听取他的意见,先将祭司请来。 * 祭司建议将十辰关入魔宫东隅的骨岩峰,洞窟内供奉着一枚可吸□□元的噬灵珠。 关个十日,元气大伤。关半个月,功力尽废。倘或超过一个月,筋脉尽断,随时顷命。 听着格外惊悚,但祭司说小作惩戒,六日即可,初意才勉强同意。 她哪里晓得,从建议召女侍入宫开始,淮舟便一步步设好局,只等将她骗至骨岩峰,用魔尊掌心的鲜血打开石门。 里头根本没有噬灵珠,而是初代魔尊长顺死后,尸骨灵力凝聚而成的骨灵珠。 *** 次日,初意与祭司来到骨岩峰。 等将厚重的石门打开后,初意正要抬步进入。 “主上且慢!”箬无将她喊住,道:“力量越强,越容易受到噬灵珠的侵袭。主上暂且留步此处,我将他带进去。” 初意即刻止住步。她与魔体重新融合不久,倘或进去,遭噬灵珠吸食灵力,只怕会导致魂魄与魔体之间再出差错。 这洞窟,她去不得。 初意侧过身,瞥向自始至终沉默的十辰。 这几日他一直如此,淡漠得有些不寻常。哪怕她昨日告诉他,受罚后就得马上离开魔宫,永远不能再踏入宫门,他也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 神色不见懊悔和内疚,也没有不服和慌张,就连听到自己要被废黜后应该有的伤心欲绝也没有。 仿佛这一切与他毫无关系…… “怕吗?”初意尚未思考,脱口问出。 说完,便暗暗咬住舌尖。都这时候了,她还关心他害不害怕,吃不吃得了里头的苦。 十辰一怔,只是将她睇着。 瞧这冷淡的样子……初意再不管他,转身离开。 看着她大步流星的背影,十辰也突然开口:“我若说怕,尊上会带我离开这里吗?” 这话刹那喊住初意的脚步。 旁边的箬无也不由诧异。按照计划,主上本该直接进入洞窟,却转头问‘魔尊’能不能带他走? 军师可没说主上要在这里演一场央求原谅的戏码。 箬无只怕计划生变,扯着十辰的袖口往里走。哪晓得他双足似扎了根,半点都拽不动。 “主上...…”箬无压着嗓子。 十辰未作理会,只是默然看着前方还未回头的初意。 等她总算回过身,却是问:“你可是认错?” 这句话,就像冷冬腊月的丽水潭,兜头浇下,令他瞬间清醒。 而正等待回音的初意,却见他掉转头,随祭司踏入洞内。看来他宁愿受苦遭罪,也不愿认错。 初意心头窜出无名火,将袖恼然一甩,御风离开骨岩峰。 *** 洞窟内,二人沿着通道往里走。 “她方才若准主上离开,主上真就走?”箬无突然问道。 十辰的视线定在前方,一句淡淡的:“也许...”逸出唇边。 也许跟她走?也许不会? 箬无不是淮舟,实在猜不准他半句话要表明的意思,也没敢继续追问。 少时,两人行至一间半圆拱形洞屋,里头供奉着历代魔尊的牌位。 再往内走,有道旋转阶梯,走过十二道阶梯,便来到一处四面平整的空间。东西南北墙体各嵌一枚夜明珠,将空间照得明亮。 中央凹陷处内置一口暗红铁木棺椁,十辰上前将棺椁打开,幽幽的水蓝色光芒即刻泄出,充斥整间洞。 正是骨灵珠。 骨灵珠蕴含初代魔尊的灵力,若将其吸纳,可极大的提升力量,助他夺回肉身。 正因灵力强大,箬无不适的蹙眉,有些喘不过气来。 十辰察觉她的异常,吩咐:“你先离开。” 箬无即刻离开,守在洞外。 *** 初意心里窝着一股气,扰得她烦闷不已。 又是一宿未眠,她大为自责,自己不该将心思过多的放在一个本不该有牵扯的男人身上。 她遂叫上雀凄,一同去往魔城,将注意力放在手头的任务上。 *** 魔城的城主叫付劳,事实上,雀凄才是幕后城主。 付劳原本是她的得力下属,雀凄升为护法后,时常难以两头兼顾,便提携付劳掌管魔城。 初意暗访魔城,一来是要确认她先前命各臣将养精蓄锐、收敛斗性的宗旨传达下去,是否执行到位。二来,是想了解城内是否落实新修正的刑律。 所谓暗访,定然要掩去真实的面容,先来城内最热闹的地方瞧瞧。 魔城最热闹之处,原来是美酒绝佳的闻香楼。近日,因为十辰被魔尊招入宫,打响了奉乐坊的招牌,是以奉乐坊日日门庭若市,夜夜亮烛满座。 初意和雀凄就坐在大堂的二楼。 她只需小施法力,便能将楼上楼下,里里外外的讨论声尽收耳内。 听逾一个时辰,魔城的情况令初意分在惊喜。 虽说仍有部分魔族记恨鬼族和仙界,绝大部分还是因多年的争端所致。 譬如与仙界之间矛盾,正是自初代魔尊离世后才爆发。魔族认定是天帝派仙杀了魔尊,天庭断然否认,并称魔族野心勃勃,以此污蔑他们,正好有理由挑起战事。 真相至今是个谜。 两族因此开始了旷达百万年之久的对立和争端。 这百万年间,魔族变得越发跋扈、凶狠,尤其在六代魔尊的率领下,凶残到令三界发指——见到不服的仙者、鬼族、妖族、精怪,只要认定对方意图不轨,直接开杀,哪怕折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这样的情况,在第九任魔尊九夜清上任后,得到了遏制。 九夜清曾颁布法令,禁止魔族独自在外与外族发生不明缠斗,若有血仇,则与城主或护法申请,带兵杀去。 虽说还是主张武斗,但比前几任收敛许多。 初意也是没想到,九夜清竟然算是个稍微有点理性的魔尊。 她曾在天庭听其传言,说的皆是:暴虐恣雎、横行三界,面如鬼刹、目露凶光。就连师祖的册子也尽是凶神恶煞之类的描述,看起来……就像一头毫无人性的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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