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渐渐模糊起来,车夫不得不停下车来,揉了揉自己的双眼。 “好好的怎么起雾了?我还以为自己喝醉了呢。”他喃喃自语一阵,正要继续往前走,却突然看见一截枯木横倒在地上,正好挡住了去路。 他于是放下了酒壶,下车去将枯木搬开。移开枯木后他回身往马车的方向走去,但奇怪地,马车就在前方,他每每就要走近马车,一踏步却又突兀地回到了原地。 “这是……鬼打墙。”见多识广的车夫惊讶过后,不再急着回到马车,而是径自走到一旁,坐下休息。 另一边,林丹慧走到马车旁,打开了马车的大门。 放出符咒里的小鬼,林丹慧望向众鬼:“这是谁家的小孩?有认识它的吗?” 众鬼面面相觑,沉默许久。 好一会后,终于有只女鬼站了出来。林丹慧仔细一看,正是在船上提醒她,鱼饭里下了药的女鬼。 “我记得它。”女鬼对林丹慧道,“它生前能看到我,所以我悄悄提醒,让它别吃鱼饭。但是它因为不肯吃东西,被带他上船的男人打了一顿。” “我也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女鬼一开头,其它鬼都纷纷回忆起来,“就是它,它跟那个小鬼一起上的船。” 众鬼说着,整齐地看向一只男鬼。 男鬼起初还有些躲闪,见状立刻改了口:“是我的孩子。我还以为它被水冲走了呢。” 男鬼在众鬼的目光中飘下马车,朝小男孩伸出手:“来,过来,到爸爸身边来。” 呆呆傻傻的小鬼终于有了反应,害怕地躲到了林丹慧的身后。 “你真是它爹吗?”女鬼疑惑地开口,“我在船上看得清清楚楚,你活着的时候,对它非打即骂。这么漂亮的小孩,要是亲生的,谁能舍得这样打骂?” “你不要胡说!”男鬼对女鬼露出凶相,“孩子是我的,我要怎么管你管不着!” “名字。”林丹慧冷声打断了男鬼的话,“告诉我,这孩子的名字。” “它……它叫招财。”男鬼有些结巴地回。 林丹慧几步上前,从一众箱子里拿出了男鬼的木箱,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你告诉我,你姓吴,是个倒卖茶叶的商人。” 她望定了男鬼,再次发问:“所以吴招财,是这个孩子的名字?” “一听就有问题。”旁边的鬼迅速接话,“谁这么给孩子取名字?肯定不是亲生的!” 男鬼急了:“就不是亲生的怎么了?它是我哥的孩子!” “哦。你跟你哥不是一个姓?你也不是你妈亲生的?” “你……”男鬼咬牙切齿,周身气场顿时低沉下来,看起来有些恐怖。 众鬼安静下来,朝马车里靠了靠。 “它是人贩子。”一个声音在众鬼中响起,一个身材微胖的男鬼站了出来,“我也做些小买卖,它一看就不是做买卖的人。那小孩看着就是它拐来的。” “你胡说八道!”吴姓男鬼怒吼一声,露出了獠牙冲向了说话的微胖男鬼。不过它飞到一半,就被林丹慧撒出去的红线拽住,重重地摔了下来。 男鬼落地后还想逞凶,却见林丹慧将他的骸骨往地上一扔,用脚踩住了。 男鬼立刻意识到不妙,急忙收敛了怒气,出声哀求:“林天师,我知道错了。我是人贩子不错,但那都是我生前的事了。我已经死了,还死得这么惨。你就让我回家吧。” “让你回家?”林丹慧居高临下地看它,眼睛里都是怒火,“你害得多少人有家不能回?你有什么资格回家?” “我为什么没有资格回家?”男鬼气得从地上跳了起来,“这一车的鬼就个个干净?刚刚说我是人贩子的,是个卖假货的走私犯,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不敢坐官船?人生在世,谁能保证自己干干净净没做过一点龌龊事?凭什么揪着我一个人不放?” “不知悔改!”林丹慧低骂了句,转头向上,“阿磊,放马车走!” 伏在树上的任磊跃下地面,顷刻间换回了人形。他将马车门关上,轻拍了一下马匹,马车向前走了一阵,回到了赶车的车夫身旁。 车夫小打了个盹,看见马车回来后,整了整衣服,从地上爬了起来。 “打扰了,多谢!”车夫拱手朝四周拜了拜,重新爬上马车,驱车离开了。 而被留下来的男鬼看见马车离开,几乎要气疯了:“你做什么?为什么要针对我?我都死了你还想怎样?” “死亡不过是个开始。”林丹慧冷声对它,“你现在老实交代,从哪里拐来的孩子,我或者可以帮你把尸骨就地埋了。” 马车顷刻就没了踪影,一见回家无望,被愤恨塞满的男鬼已然快要维持不住人形:“你好恶毒的心!你不让我回家,那我也绝对不会告诉你这孩子从哪里来!我回不了家,它凭什么回家?” “你活该!”林丹慧见它毫无愧疚之心,直接点燃了一张符咒。符咒飞到男鬼的骸骨箱子上,立刻将整个箱子点燃。 “快住手!救命!”男鬼看见尸骨被烧,尖叫着想阻止,可是它一靠近箱子,箱子上的火便烧到了它的身上。它疼得哇哇大叫,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把身上的火熄灭。 等它再度爬起来,箱子已经连同它的骸骨一起烧成了灰烬。 “啊——啊——”男鬼怒吼着,化作厉鬼朝林丹慧扑了过去。 “哐当”一声,男鬼的脖子被从天而降的枷锁拷住,身体也被枷锁上的锁链一扯,被人一把扯到了一旁。 锁链的另一头,凭空出现了一黑一白两个修长身影。 林丹慧上前一步,迎上来人:“牛叔叔!马叔叔!” “是林家小姑娘呀。”牛头看着她,亲切地笑着回话,“招你牛叔叔马叔叔出来,是不是又被什么坏鬼花言巧语骗了?” 林丹慧听到这话不悦地嘟了嘟唇:“牛叔叔,能不能不要每次见面都拿我的黑历史说事?” “林家姑娘别生气。”马面柔声安抚她,“你牛叔叔也是看你年纪小,容易被骗,怕你吃亏,才忍不住总是提醒你。老人家都这样,你就当敬老,让着他点。” “这鬼身上业障还挺多。”马面看了看牛头抓住的鬼,转头望向林丹慧,“小姑娘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林丹慧点点头:“我想问他打听点事,但是他不肯说。” “简单。”牛头接过话头,“这种事你牛叔叔最擅长,交给我没错。” “脏活累活就交给你牛叔叔。”马面笑着推了一下林丹慧,将她整个转了过去,“小朋友要乖,不要看太血腥的画面。” 那厢任磊适时地上前一步,在林丹慧转过身来的同时,用手捂住了她的两只耳朵。 与此同时,凄厉的鬼叫声响彻整片树林。
第21章 他对你也有坏心思。 鬼没有实体,却有五感。所以不管遭受了什么痛苦都无法在留下痕迹。 等林丹慧任磊放开,再度转身去看那只男鬼时,它不过看起来比之前苍白了些,透明了些。但它的眼神,已经找不到愤怒和疯狂,只剩下恐怖和畏惧。 牛头满意地拍拍手,将男鬼往林丹慧身前一推:“问吧。现在你问什么,它都知无不言。” 林丹慧点头致谢,而后看向男鬼:“孩子是哪里拐来的?” 男鬼唯唯诺诺,恭敬地如实回话:“孩子是我两年前在京城的街市拐来的。拐回来的路上他跑过一回,不小心掉下河里,捞上来后变得有些痴傻。我看他品相上等,想着带到扬州富庶之地转卖,能卖个好价钱。没想到居然被黑吃黑,死在了路上。” 林丹慧又问了些细节后,把男鬼交给了牛头马面。 马面将人带走,牛头又折回来对林丹慧殷殷嘱咐:“人心险恶,不可轻信。鬼是人变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小姑娘千万不要看它们死得惨,就觉得它们可怜,知道了吗?” “你怎么这么啰嗦呀。”林丹慧还没来得及回话,马面先看不下去了,“就这点事反复说几遍了,烦不烦?” “牛叔叔的话,我一直记得的。”林丹慧仰头朝牛头笑道,“这次又麻烦了牛叔叔和马叔叔了,下次还有分不出善恶的鬼,我还让两位叔叔帮我把关。” “这就对了。”牛头把她揽过来,别了任磊一眼后,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跟她说话,“那只鬼你也要小心,别太相信他,他对你也有坏心思……” “牛头。”马面出声截断了牛头的话,“你到底啰嗦够了没有?” “叔叔走了。”牛头闭了嘴,跟马面一起凭空消失了。 林丹慧送走牛头马面,转身摸了摸藏在自己身后的小鬼:“别害怕。我一定会送你回家的。” 小鬼乖巧地在她手下噌了噌。 林丹慧笑了,又安抚了它一阵,将它收回符纸里。 任磊上前,状似随意地问她:“刚刚牛头跟你说什么了?” “牛叔叔真的紧张过头了。”林丹慧叹息着摇了摇头,“他居然说你对我有坏心思。” 任磊闻言表情一僵。但他快速地将脸转了过去,没让林丹慧发现他的异样。 林丹慧见他转过身去,熟练地几步跳到了他的背上,将他抱住了。 任磊扶住她的腿,咽了咽口水,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接下来去哪里?” 林丹慧趴在他的背上想了一会:“看来得去一趟京城,找找线索。不过我们没有路费……” “要不,”林丹慧收了收手臂,出声询问任磊的意见,“我们回去找章大哥,让他替我们找一艘顺风船?” 任磊对她做的决定从无异议:“好。” 两人回到承安县,章子齐已经不在码头,于是他们又转到衙门去找他。 刚到衙门口,两人就看到了章子齐。他正在门口跟人说话,那人也穿着衙役的衣服,不过脸有些生,看起来像是风尘仆仆赶路过来的。 那厢章子齐本来一脸愁容,抬首看看林丹慧和任磊正朝自己走过来,面上瞬间拨云见日般高兴起来。 “林姑娘,任公子!”他几步迎上两人,迫不及待地将身边的人引荐给他们,“你们回来得正好!这是我表弟秦德佑。表弟,快打招呼!” 双方打过招呼后,都有些欲言又止。 “章大哥,”林丹慧想快点赶路,先开口道,“我得去趟京城,可是你知道,我身上的钱都花光了。你能不能帮我们找艘去京城的顺风船?” “其实我也正好有事想求你帮忙。”章子齐接过话头,指了指身边的年轻人,“我表弟在临近的青州陵县当差,近来他们那里出了一桩奇案。” 却说陵县城郊,有座风景秀丽的林仙山。每当入秋时分,山上大片的枫树红艳似火,经常有些文人游士前去游玩。 事情起源于一个月前,当地一个富商的儿子在山中游玩时失踪了。富商立刻派了人前去寻找,结果又搭进去三条人命。事情惊动了当地衙门,陵县原来的捕头带队上山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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