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深宫之后听到苏军二字,苏允棠不禁嫣然一笑,恍惚间还如在将军府般颜若芙蓉,只是面上带了几分病态,长颦减翠,面色苍白,却又远远不及从前那样明艳快活。 看着这样的小姐,去厄的面上就满是心疼:“这起子见风使舵的小人!我方才找人,没一个肯理会的,要不是遇见徐禁卫,要不然只怕捧着银子都送不出去!只不知道能不能派来太医……” 苏允棠不说扫兴话,只打趣她:“你这性子也知道拿银子打点了,当真不容易。” “您又笑话我,无灾姐姐出宫前,我也跟着学了好些年呢!” 去厄皱皱鼻子,说着又忍不住自责:“要是无灾姐姐还在就好了,她最聪明,肯定有办法,不像我这么没用……” 想到自幼照顾自己,处处贴心的无灾姐姐,苏允棠面上也有几分怀念,只是不欲去厄自惭,便打岔道:“我都饿了,这雀儿什么时候能好?” 去厄闻言连忙转回炉旁,低头看见自个的手,又想起一桩事:“我手上还有那雀儿的血污呢,快叫我看看有没有沾您裙子上,若是沾上了趁早拿棉帕子浸水……” 去厄一面说着,一面掀开斗篷查看苏允棠裙面,看到背后便是一顿,仔细瞧了瞧,这才恍然:“哎?怪不得站起来头晕呢,小姐等等,我这就去灌个汤婆子,之前吃的乌鸡丸、逐瘀汤也不知有没有剩下的,有一阵没用了,也得好好找找……” 苏允棠听着不对:“逐瘀汤?” 忙碌的去厄诧异扭头:“对啊,小姐不知道吗,您来月事了!”
第7章 看笑话 ◎既怕又怕◎ 帝王寝宫,养乾殿。 “朕身上,到底是何病症?” 刘景天面色苍白的靠着软枕,一手按着小腹,质问榻下太医的声音虚弱又惊怒。 陛下其实并不是暴虐性子,他爽朗大度、不拘小节,还在家乡当游侠时便颇能服众,许多年岁比他大的同伴都愿意听他派遣,岭南起事后便是天下皆知的仗义疏财、礼贤下士。 等到前朝覆灭,新帝登基,便更是举重若轻,不露喜怒,宫人奴婢都不会无故迁怒,更莫提臣属,这样怒色已经很是少见。 可殿内一众太医们却没一个奇怪的,反而一个个都颇为体谅。 陛下这两天的日子的确是不好过,先是患了腿疾,双膝刺疼不已,还没寻出是什么毛病呢,今早又开始头晕无力、双臂酸乏,心烦意乱,等到了晌午时越发开始腰酸腹痛、下坠如搅! 堂堂七尺昂扬男儿,硬是叫这浑身的不痛快折磨的面色苍白,冷汗潸潸,躺在床榻一动都不能动,任谁态度都不会太好。 可太医们再是体谅,有心为上解忧,摸出的脉象都是强健有力,检查过膝盖腰腹也是结实健康,没病就是没病! 分明没病的人,却非说自个身上难受,难受的地方还越来越多,但凡瞧的是个常人,太医就敢说是中邪癔症,先捆起来扎个几针试试,若还不成,就该劝患者去找鬼神,求神佛了。 可他们要治的偏偏却是开国皇帝,九五至尊—— 谁敢说皇帝癔症了? 殿下立着的原本都是多年的杏林圣手,可此刻面对帝王的震怒质问,却都是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半晌,还是为首林医正只得上前开了口:“陛下这等异症,世之罕见,臣等无能,亦是第一次听闻。” 话不能乱说,又不能不说,只能说自个没本事、不知道。 刘景天的额角都已疼出了一身冷汗,身上也是一片黏腻的不爽快,浑身上下简直没一处是不难受的,饶是他这样耐得住的性子,此刻都快按捺不住满心的躁郁之气,恨不得将这群废物统统处置了,另选贤能。 好在刘景天多年历练,素来有泰然之能,暗自沉一口气便也控制了这无端的冲动,只是声音显得有些阴沉:“可有缓解之法?” 他甚至都没说治愈,只问了缓解。 这样的问话,也让林医正再不敢说自己无能,只撑出德高望重的姿态,谨慎低头:“臣这就与几位同僚斟酌药方。” 说是斟酌,其实众太医心里也知道,这种情形,查不出病因,他们能开的也就是些无功无过的太平方,只求陛下先天壮健,龙气庇佑,过两日能够自个缓解最好。 刘景天强忍着不适颔首垂眉,正要叫人退下,一旁李江海便禀报道:“陛下,小林太医求见。” 这话一出,殿内众人都有些疑惑,小林太医本名林芝年,正是林医正的幼子,前年也进了太医署,为了与他父亲分辨,便只称为小林太医。 此次陛下病的急,病情又蹊跷难辨,眼前的太医的确有不少都是在家中休沐,就被匆匆召进宫来的,可是不说小林太医与林医正同住一处,要来也该一起,更要紧的……是小林太医这两年,可是专给皇后娘娘请脉调理的,皇后娘娘才刚刚被禁,太医署怎么着也不该召他啊! 刘景天停了一瞬,却似是想到了什么,径直开口:“宣。” 十几息功夫后,殿内便又进来一个眉目端正,神色恭谨的素衣少年行礼问安。 “叩见陛下。” 比起殿内一众德高望重的太医们,还未加冠的林芝年显得过分年轻,跪着榻前的模样,如一颗刚刚头出头的挺秀新竹。 刘景天神色淡淡:“你来求见朕,所为何事?” 林芝年眉目低垂,声音清越:“臣今早闻报,皇后于禁中昏迷,中宫的平安脉,一向是微臣之职,有始有卒,方是为医为下之道,故来求陛下准臣入永乐宫,为皇后娘娘诊脉。” 这话一出,殿内便忽的沉寂,帝王原本就在强子忍耐的面色也瞬间更冷几分。 皇后已然被圈了三日,消息自然也早已传了出去,皇后出自苏家,与陛下结发夫妻,猝然被圈,朝野皆惊。 可今时不同往日,陛下登极称帝,积威日盛,苏大将军又已然病逝,此消彼长,除了外头几个冲动莽夫,谁敢为了苏皇后冒头出声?连太常署与礼部都各自寻借口封印装死,提早半个月回家过年去了。 旁人躲还来不及的事,小林太医还这样往前凑,年纪轻轻的,这是不要自个前途了不成? 林医正更是满心担忧,忙以目光制止幼子,低头求肯:“陛下恕罪,臣这儿子年幼不知事……” “林医正此言差矣。” 可话未说完,刘景天却忽的打断了林医正的请罪,他桃花眸眯起,似笑非笑:“尽忠职守,哪里有罪?爱卿有这样的好儿子,该高兴才是,你既有忠仁之心,朕自然答应。” 林医正不料帝王竟又如此心胸,惭愧又动容,正欲为自己的轻率请罪,刘景天便已摆了摆手:“皇后病倒,朕亦是忧心,原是想叫你父亲晚些走一趟,你既来了,也好,朕这就下一道手谕,你拿着去。” 这话还当真不是胡说卖好,刘景天昨晚就收到了永乐宫的禀报,也知道皇后只是昏迷一瞬,现在早已醒来,该是并无大碍。 若没有这个林芝年横插一刚,他原本是想过两日便派林医正去好好瞧瞧,至于现在…… 刘景天轻敲椅背,剑戟森森。 林芝年不知天子心思,只是连忙下拜谢恩,自退下等着领谕。 一刻钟后,养乾殿的廊庑下,匆匆赶出来的林医正叫住得了谕旨的儿子:“芝年!” 林芝年闻讯转身,举手下拜:“父亲。” 林医正眼底透着慈色,语气却郑重严厉:“你胆子也太大了,为父不许你来,你就来私自求见?” 林芝年规矩低头,举止恭敬,可就是不吭一声。 林医正见状更是忧心气恨,拉着他向前几步,在空旷之处压低了声音:“娘娘曾救过你,于你我父子都有恩,皇后患难,你当为父便不忧心?可人贵自知,你我又算哪个牌面上的人?陛下不怪罪你已是仁德之君了,插手帝后龃龉?你自个也瞧见了谕旨了,现下如何?” 林芝年初入太医署时,恰逢南康公主长公主的次子腹泻不安,邀了他过府诊治,林芝年少不经事,见幼儿受不了药汁苦口次次服药都大哭不止,便在长公主的要求下改了同僚的温补药方,换了立时见效的重药,只是用过此方后,半个月内都需小心饮食,清淡温养,否则脾胃失调反会下泄的更厉害。 长公主当面答应的好好的,回头却不忍小儿哭求,私下喂了一碗肉糜粥,果然当夜便腹泻不止,险些不治,长公主刁横,不怪自己,反骂林芝年庸医误人,要将他逐出太医署,再不许行医。 还是苏允棠听闻此事后,拦下长公主,将林芝年保了下来,又怕他被排挤,亲自点了他专为永乐宫请平安脉,直到如今。 最后一句话,让林芝年面带失落,可他咬了咬下唇之后,仍是轻声坚定道:“娘娘于我有援手之义,庇护之恩,父亲从小教我礼义廉耻,若连知恩图报四字都忘了,人都不是了,还有什么脸面自称医者?”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看着幼子初露棱角的稚气面庞,再想想儿子无辜获罪时,皇后娘娘的仗义执言。 林医正终究也只能叹一口气:“你!罢了……为娘娘请脉仔细些,早去早回。” “是。” 林芝年再拜一次,转身而去。 ——— 永乐宫内,去厄为苏允棠熬着姜茶饮子,一面扇火一面庆幸:“还好小姐这次月事不难受了,要不然圈在这冷宫里,换洗都不方便,才是难熬呢!” 祭天大典上的冰锥拜垫不光伤了苏允棠的膝盖,寒气入体,加上体虚不畅,还又给她添了个月事不调的毛病,再不像姑娘时月月准时不说,且每次月信时,都是腰酸腹疼,浑身冷汗,难受床榻都下不来,无异于一场煎熬。 如昨日一般,还能毫无感觉的酣然安睡一整晚,当真算是菩萨保佑。 苏允棠依在床头,身上盖了三条棉被,虽然这次不疼,手下也是习惯性的捂在小腹,闻言忍不住抱怨:“是啊,这次当真没事,你也不必给我捂这么厚,实在热得很,我觉着这身上都出汗了……” “哪里出汗了?分明手脚还是冰凉的!” 去厄严词拒绝苏允棠的要求,格外坚决:“不成不成,除非太医来了说没事,否则一条也不能减!” 苏允棠却觉自个就待在烧地龙的灶口,暖得她都有些发燥了,忍不住摇头:“哪里来的太医呐……” 说来凑巧,话音刚落,紧闭的殿门便被拍响,说是有太医来奉旨诊脉。 “这不就来了!” 去厄惊喜出声,一路小跑的去开门。 苏允棠拢拢斗篷起身,一抬头,隔着插屏的雕花缝隙,便正看见一位眉目端正,宽和敦厚的少年跟在去厄身后进了门,为了不将寒气带进屋内,在帘子外便解了斗篷,这会儿正立在门口仔细掸着肩上的浮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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