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魏宣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塞给邢如意:“这是从城里逃出来的时候,你阿爹交给我的。他说,他是书生,不会武功,就算逃出来了,也不一定就能活得下去。他说,如果我活得比他长,如果我见到了你跟你阿娘,就把这个东西交给你。” 红包包裹着的东西,打开,是两支钗,一支纯金打造的,一支却是白玉的。 “这是你阿爹给你攒的嫁妆,跟我们在一起做事的人都知道,颜先生有个漂亮的女儿叫做如意。他很疼自己的女儿,每天,不管喝不喝酒,都要絮叨上一回。他说,他这辈子没什么本事,既考不了状元做不了官,也不会经商做买卖,唯一幸运的是他娶了个不嫌弃他没本事的娘子,还生了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儿。 你阿爹很厉害,他早就看出来安禄山跟史思明那两个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早早就准备下了这两样东西。本来是想着,回家的时候亲手交给你的,可没想到……如意,你一定得好好收着,这可是你阿爹留给你的最后的,也是最好的东西。” “魏宣叔叔,我阿爹他……” “你阿爹,对了,你阿爹变成妖怪了。这里不安全,咱们赶快离开,赶快离开。” 魏宣伸手想要去拉邢如意,邢如意却被狐狸抢先一步给抱了起来。 “我是如意的师傅。”狐狸看着魏宣的眼睛,算是宣布了自己的身份。 魏宣正想点头,忽然往前跨了一步,顺带着将狐狸推到了一旁。 “怎么了?” 邢如意回头,却看见原本低着头的阿爹将头抬了起来,他的眼睛里没有了瞳仁,有的只是一片死白。黑色的裂纹,从他的脖颈蔓延出来,很快就爬满了他的整张脸。他的长袍碎了,露出只剩下半截的身体。没了长袍的遮掩,邢如意可以清楚的看到蝎子黑色的尾巴从她阿爹断裂的残躯里伸进去。她的阿爹,她印象中,总是温和笑着的阿爹,现在却变得像是破碎的娃娃一般。 “阿爹!”邢如意嘶声喊着,眼泪一颗连着一颗的滚落下来。 “如意快走,他已经不是你阿爹了。”魏宣着急的喊着。 “如意,听话,别看!”狐狸轻轻按压下如意的头,跟着向后退了几步,待走出破庙后,这才蹲下来,轻轻的将她放在地上。然后,起身,出手,一道银光自他掌心涌出,变作绳索将魏宣也拽了出来。 “留在这里,看着如意。” “先生,那蝎子成精了!”魏宣见狐狸要再次进到破庙里去,忙喊了一句。 “成精了?成精了又如何?这普天下的妖精,见了我,都要称一声上神。” “上神?这是什么神?先生自己封的吗?”魏宣扯着喉咙喊了一句,没有听见狐狸的回答,略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头,对邢如意道:“如意,你这师傅不光长得好看,还挺有意思的。” 邢如意低着头,坐在了地上。她知道破庙里会发生什么,她想看,却又不想看。于是,她将胳膊搁在膝盖上,又将头埋了进去。 蝎子的确有了些修行,却还没有达到成精的地步。鉴别的方法很简单,成精的蝎子是不会吃那些对修为毫无益处却又恶心巴拉的内脏的。 破庙内,狐狸背手而立,看着那只耀武扬威的蝎子。蝎子舞动着尾巴,尾巴上的如意阿爹露出狰狞的笑容。 魏宣伸长了脖子,却没能看见邢如意的那个俊俏师傅是如何出手的,他只知道,在如意的师傅进入破庙后不久,一团银光就从破庙的中心炸开,紧跟着那破庙变成了彻彻底底的破碎的庙。就在他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邢如意她师傅可能死了的时候,那个俊俏的男人居然凭空出现在了他们跟前,且身后还多了一具棺木。看棺木的板材,像是用破庙里原本的那些柱子做成的。 “师……师傅,那……那蝎子精呢?”魏宣虽是粗人,却从未得过结巴的毛病。他见自己说话变得不利索了,干脆扬手在脸上打了一耳光,继而捂着脸道:“这庙塌了,那如意的阿爹呢?” “蝎子死了,如意的阿爹在这棺木里。” 听到阿爹在棺木里,邢如意将头抬了起来。 “这里只有这些东西可用,你若觉得不好,师傅再去棺材店为你阿爹寻副好的棺木过来。” 邢如意摇摇头。 “不必了,我阿爹不会在意这些的。” “还要再看看他吗?” 邢如意又摇摇头。 “不,如意不看了,阿爹他也一定不希望如意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如意心里的阿爹,永远都是那个干干净净的,穿着月白长袍的,手里捧着书,告诉如意,女孩子也是应该要读书的微笑的阿爹。” “他一直就是那样的。”狐狸摸摸邢如意的头:“等你再大些,就会明白,生老病死只不过是人生的一种经历。” “我知道。”邢如意闷闷的回答:“阿娘说过,只要心里记得的,哪怕是已经走了的人,也都还会存在。只不过,是换了一种与我们相处的方式。所以,对于如意来说,阿爹就跟镇子上的那些人一样,他们只是暂时的去了另外一个地方。迟早,如意也都会过去的。” “如意。” “如意不怕死,也没有想过死,如意一直都记得阿爹跟阿娘的话。好好活着,开开心心的活着,健健康康的活着。他们把如意生下来,把如意从那么小的小娃娃养成大姑娘,不是让如意伤心,也不是让如意寻死觅活的。他们没有去过的地方,如意会代替他们去。他们没有吃过的东西,没有看过的风景,没有走过的路,如意都会代替他们去吃,去看,去走。师傅,你说如意是不是很棒啊。” 邢如意一边说,一边哭,偏偏嘴角还倔强的挂着一丝微笑。她这个模样,莫说狐狸,就连魏宣都看得难过起来。他狠狠的抹了把脸,对如意说道:“虽然我听不太明白你刚刚说的那些话,但有一句我听明白了。你得好好活,你阿爹也希望你好好活。哦,对了,我这里还有一封信,也是你阿爹留给你的。我记得,你阿爹的原话好像是这么说的,说如果他不在了,你又跟你阿娘走散了,就按照心里的地址去找信里的人。你阿爹还说,这让你找的人不是别人,是你的未来夫君。” “你说什么?”狐狸甩了一下衣袖。 “夫君,未来夫君,小如意的。”魏宣解释着:“你是如意的师傅,她阿娘难道没有给你说过。如意她,是有一个从未见过面的未来夫君的。我记得,定下这门亲事的时候,如意还在她阿娘的肚子里。不过没关系,与她定亲的也是个好人家,我记得,那位公子姓殷。” “姓殷?” “是姓殷,至于叫什么就不清楚了,反正是个。他阿爹说过,这读书多的人虽然迂腐,却手无缚鸡之力,他家如意若是嫁到这样的人家去,不用担心受委屈。老实说,她阿爹当时说的这些话,我愣是没弄明白啥意思。” “信给我!”狐狸伸手。 魏宣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里的信递了过去。
第353章 朱砂记(11) ? 不错,这门上的确写着“”四个大字。 可此,压根儿就不是魏宣口中所谓的“。” 感觉到狐狸射向自己的那道目光,魏宣憨憨一笑,忙转到了邢如意的身后:“先生别这么看着我呀,这邢老弟给如意说的亲事,我也只是听过,没上门来亲自看过。谁能想到,他们家会直接把这‘’四个字给刻在门匾上呢。” 狐狸收回目光,上前,扣门。 门应声而开,一只蜷窝在门口的黄狗懒洋洋的朝着他们瞄过来。 “那个……你们家主人在吗?”魏宣摆摆手,试探着问那只黄狗。 黄狗理都没理,又把头给埋了下去。 “你这只狗还挺有脾气哈,你信不信魏爷我把你烤了当下酒菜。”魏宣失了面子,干脆将袖子一撸,站在了门口,扯着喉咙往里头喊了句:“有人吗?这院子里有人吗?” “来了来了,你喊什么喊?”一个年轻妇人,身上背着个娃娃,手里拿着个做饭的勺子从院子里冲了出来。看见魏宣,一手叉腰,一手拿着勺子指向魏宣:“你谁啊你,这一大清早的,在人家门口喊什么喊。我告诉你,我们家里没钱,也没有多余的粮食施舍给你。” “谁要你施舍粮食了,谁管你要钱了。”在官家当差当惯了,魏宣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要不是身后还站着殷先生与小如意,他能一脚将这大门给踢碎了。“我问你,这可是殷家?” “我家夫君是姓殷,你又是哪个?” “夫君?没听说殷十三那小子纳了小妾啊!” “什么十三十四的,你到底是谁?” “瞧我,这殷十三,是咱们给取的名字,他大名叫做殷广志。小娘子,你是不是殷广志新纳的小妾啊?” “什么新纳的小妾!”年轻妇人的脸上多了些怒气:“殷广志是我家公的名讳。” “家公?”魏宣眨了眨眼睛:“你是殷广志的儿媳妇?” “正是。” “那殷广志有几个孩子?” “只我夫君尚林一人。” “你的夫君是殷尚林?” “咋着,你不相信啊?尚林,殷尚林你给我出来!”年轻妇人朝后喊了一句,随即一个男子跑了出来。 “他就是殷尚林?”魏宣瞧着眼前那个胖乎乎,憨呼呼,手里还拿着一块肉的殷尚林,瞬时觉得眼前一黑:“肯定是找错了,肯定是同名同姓的。” “魏宣,你是魏宣。”就在魏宣准备说服狐狸和邢如意离开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又从院子里传了出来。定睛一看,可不就是他的老熟人殷广志嘛。 “殷兄!” “魏老弟!” “殷兄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了?” “说来话长,说来话长。几位,若是不嫌弃我这院子寒碜的话,就进来说话吧。”殷广志将魏宣、狐狸以及邢如意都给请进了门:“说起来,咱们这一别得有七八年了吧。” “九年,整整九年。” “九年了呀?想想看,还真是时光如水,日月如梭。你,倒是跟当初没什么两样,我却完全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了。”魏宣盯着眼前这个犹如老农一样殷广志:“殷兄如今的模样,与过去真是大不相同。” “百无一用是书生,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殷广志摆摆手,说起了自己的事情:“当年,我一心一意想要靠着读书出人头地。结果,就在赶考的路上出现了意外。那场意外,令我九死一生,同时也断了继续进京赶考的念头。断了念头,自然也就不想再在外头胡乱的混日子。” “这啥是幸福?幸福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我是没遇到女人成亲,我要是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才不再外头瞎折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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