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及双乐了,这世道真是惊吓与惊喜轮番上演,她悠悠然在桌旁坐下:“又说私自逃脱,又说我派人劫狱,你们自己都没搞清楚就把帽子扣我头上了?” 心中却有些纳闷,难道浑契耶这么快便把事情办成了? 河伯习惯性地低了低头,说:“此事公主不需在卑职面前讲明,跟大王说清便可。” “而且,公主违背与大王的约定,不该解释下吗?”他又义正言辞地加了一句。 “我便是不去,你又奈我何?”她傲得不行,虽然此事是她推动的,但巴黄王府那个鬼地方,她可不想再去一次。 何天拍了拍掌,两个全副武装的小兵“哒”地两声,不知从何处大踏一步出来,还把她吓了一跳。 “公主要自己走,还是我们拖着?”河伯肃身问道,两只眼睛却只盯着她脑袋上方。 燎叶也从伙房里大步冲来,亮出一把黑锈的菜刀,左右摆动着,最终瞄准了何天。 另外三个人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举剑在前,严阵以待。 她心道这一劫是逃不掉了,便摆摆手,要燎叶在客栈候着,只身跟他们出了门。 恰如何天所说,没有马车相送,只能步行。 他在前方骑着高头大马,揽辔独行,两个小兵左右护着,将她围在中间。 押运犯人也不过如此。 进蓬川后她一直奔波,脚上的伤压根没好,索性就走得极慢极慢。 马快,何天有些恼,不停地催她快走。 “走不动,脚有伤。”她冷冷说,夜里风刮起大风,吹得酒都醒了几分。 何天不耐地从鼻孔里喷出一口恶气,旁边的士兵忽然出手推了她一把,直让她脚下一个趔趄。 她最不喜被人推搡,站定后回瞪过去,骨子里那点傲气又蹿了上来,盯着那小兵反问了一句:“你推我?” 那小兵面相凶狠,也反瞪回来:“快走!”一口臭气自口中扑出。 她二话不说,便朝那小兵扬起凤纹螺的手。 还未挥下,一声锋快的铁器声擦耳飞来,只闻响声不见物,眼前那名士兵忽然瞪大了眼睛,颈部一道红印泛起,血瀑布般流出来,染得眼前都是惊悚的猩红。 她退了一步,一把冰凉的重器忽然架在了脖子上,何天也拔刀出鞘,刀尖正正对着她。 她知道他们不敢真的伤了她,只是心中纳闷,仔细望了一圈地面,却不见飞来的是什么杀人的凶器。 身后的重器朝她脖子靠了靠,又沉声训斥:“别动!” 她又脱下手掌上的手套,光点一下照亮了空旷昏暗的街道。 “叫你别动!”身后的小兵急了,手上一使劲,刀刃往皮肤里按下去。 同样的铁器声破空擦过脑后,小兵应声倒地,刀剑坠滴,在抹着月光的甬道上发出哐啷啷的回响。 这一次何天看得真切,但他也没看到是何物杀人。 李及双朝他伸出那只手掌,那手掌里竟还发着熠熠的亮光,像是握着一团白色的火种,正要朝他投去。 他缓缓提马后撤,退了几步开始加速,跑远了才叫:“妖女!” 马蹄声真的远去了,只剩下茫茫然的她一个,环顾左右,望上望下,连只猫儿的动静都没。 “是谁?”她轻声问,戴好手套,将自己也置身黑暗中。 没有回答,深夜的街道比蓬川的暗夜还寂静,白日里的所有踪迹都被抹去了。 “是你吗?”她又问,并不说名字,但他会懂的。 又等了许久,或许有孤魂无声地飘荡过身边,发出这世间人都听不到的呼救声,但天地空空,仍旧没有声息,而那两具尸体已经开始让人有些害怕了。 她不再等待,微微提起裙子,顾不上脚伤似有撕裂的迹象,跑回了客栈。 看她安全回来了,燎叶忧中生喜,赶紧把她迎进来。 但两人将话一对,李及双发现燎叶一直待在客栈,人不是他杀的,他们都不知道庚柔逃脱一事。 李及双想了想,只能暂且放下,或许明日就有人来邀功了。 可等了两日,不仅浑契耶没有出现,连焦尚和李成检都没了动静。这空档里她找了两人,把鲸死草分成两份,送往长安。 同时修了一封急书给五皇兄李吉,要他给她找几个最厉害的探子,顺便预支些银两,快马送来。 所有兄弟姐妹中,她跟李吉最是要好,因为他平生只爱吃喝玩乐,俗到毫不在乎门阀与嫡庶。 他有官职在身,狐朋狗友也多,通关过所与入关令便是托他搞定的,代价只是帮他猜几局输赢。 她不是百发百中的神算子,只是胜率比较高。 话说回来,在沈无淹胜出的那一场校试上,她就没少帮李吉赢钱。 那场校试也是她第一次下注,破天荒地在初局便翻了双。 翻双就是将所有筹码都下在一个人身上,若此人真的赢了便能得到翻倍的奖励,若是输了,她得倒贴。 所以校试的赌局,再猴急的瘾君子都不会翻双,赢的概率微乎其微。 李吉跟着她下了注,虽然没有翻双,但整个局也只有他们二人押在沈无淹身上,赛后李吉乐得差些把她直接架走,往下一个赌局奔去。 李吉赢了是风光体面有眼识,她赢了却没少招人眼红牙痒。 破例参赌是为了挫挫李俏莲的锐气,赢了之后,还是招来了更猛烈的报复。 但这些都是华丽的锦绣、冰冷的金石和奢华殿宇中的往事,再也干扰不到她半分了。
第32章 望望不见君 李及双还写了封密信给皇帝,告知他伥人的存在、敌国的打算,若他能听进去,或许还来得及封住栎阳关。 在信中,她不敢写自己已到过蓬川,甚至在查伥人之事,只能写道听而来,否则皇帝极有可能认为她想要干预政事而心生不满。 朝中的斗争只会比后宫更复杂,也比蓬川那三个老家伙更可怕,绝非她一人能应对的。 在等李吉的回复时,她和燎叶还在等待庚柔的下落。 但是毫无头绪,可以肯定的是浑契耶和焦尚对此毫不知情。于是他们还想过可能是李成检谎称庚柔逃脱,好让他们寻错方向。 不过,只要李成检不来找她麻烦,她倒可以再在土司制所待下去。 等到李吉给的探子一到,再去调查也不迟。 数日后,是当地的祓楔会,巴黄族夏季最大的节庆,所有人都要来到巴江放花灯求吉祥。 外头越是动荡,巴江装点得越是盛大。 纸灯扎成各式各样的形状,莲花、月兔、鼓楼、仙子……如银河倾泻,天地连在了一起。 沿着岸边是热闹的街市,是偏安一隅的侥幸,也是怕避不开祸乱的最后喧哗。 燎叶算了算时间,到了明日就是半个月了,庚柔还未出现,不由得担心起来。 想问李及双,却见她在一个货摊前站定,背着手用眼睛翻看着挤挤挨挨码了三层的簪子、钗,梳篦,像是要把一条脱钩的鱼从鱼群里找出来。 等到她看够了,要抬脚走,他赶紧拦住,说出自己的想法。 “要出现时会出现的。”她如是答。 燎叶不乐意了,她一向这样不慌不忙,天大的事仿佛都入不到心里。听说皇帝驾崩,甚至比沈无淹死的时候还冷静。 “花神节也可祭奠亡人,我们去买几盏花灯放给敖哥哥吧?”他提议。 李及双不置可否,掏出几十文钱让他随便买,他接是接过了,却忍不住问了一句:“公主,你这么快就忘了敖哥哥吗?” 她收回视线,轻轻落在他身上:“怎么了?” “离开蓬川才几日你就能跟别的男子饮酒作乐、交往甚密。我说要买花灯给他,你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说着便有些愤懑,只是不敢看她,视线挂到斜上方的屋檐角,“若连你也忘了他,他就太可怜了。” 她默默听着,既不解释,也不否认,同浑契耶吃饭,都是为了庚柔。 跟李吉手下见面,也不能到处声张,这些她没跟燎叶说过,他要误解也是情理之中。 “我有一事也想问你。”她开口。 燎叶点点头,一副照单全收、来者不拒的样子。 “你会功夫,为何任由那个刘二娘如此欺辱?”李及双一张口,便问了一个让人招架不住的问题。 燎叶怔了怔,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人问过他,因为知道他过往的那些外人,没人看出他会功夫。 “开始,我只是在里头打杂帮工,店里从来没有女客,我以为男子不用。后来她逼迫我,说有大爷重金点我,我不从,最后便说我打碎的瓷瓶就值几两黄金……” 他说的断断续续、支支吾吾,好像这些话会污了听者的耳朵。 无非是些奸人惯用威逼利诱的手段,专欺压命苦的老实人。 李及双原想用这个问题告诉他,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事情。 没想到这孩子如此实诚,初见时的躲闪和回避之下,是难言的不堪。 受了那么多苦,半点没有让他的心变得险恶。 “从今以后,你可以放心地对付那些恶人,我给你善后。”她止住了话头,转而道,“我们一起去挑盏最漂亮的花灯。” 燎叶已被她弄得有些失落,便说:“我要是死了也只是买盏最漂亮的花灯吗?” 她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凄惨,诚实地答:“不会,我会给你砌个坟,立个碑。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整个最漂亮的坟茔样式给你。” 燎叶垂下了头,不再追问了。 他嘴笨的,连她的玩笑话都给不出最贴切的反应。 他见过她怎么跟人斡旋的,那定力、城府甚至是随手就拿自己名誉下手的勇气,他这辈子都没见过。 她不会功夫,但是要捏死他,易如反掌。 但是李及双显然对捏死他没有兴趣,她大部分时候都很真诚,就连说谎的时候也是。 “你提醒的好。”她看出了他的失落,不忘夸他一句,“或许你也可以教教我,怎样去想一个人。” 他便真以为她真的想听,提起兴致地谈起了旧事,他儿时养过一只云雀,误吃毒虫死掉了。 他便将它埋葬在院后的树脚,想它的时候便去跟它说说话,告诉它每次鸟儿飞过身侧的时候都会想起它,希望它下一世也能过得很好。 他逃出蓬川之前,还向它做了最后的告别。 说完后,他有些忐忑,不知自己说的对不对,直到李及双说:“原来如此,甚好。” 仍旧是那副照单全收的模样,仍旧不愿提起他。 气氛又一下掉下来,他再不纠结,转头道:“我刚瞧到一个花灯,光顾着说话走过了。公主你也去看看吧,大天神,持戟迈步,可威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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