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站定在半途,仰着下巴高傲地说:“我只是好意,让你姐妹相见,王爷知道,也能理解我用心良苦。” “那你便好生站着,等哥哥体谅你便罢了。你好好看看,自己错在哪儿,我这个人,最不懂的就是见好就收。” 李俏莲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怒喝扑来,一把揪住李及双的领子,仰手就打下了第二掌。 这一掌李俏莲使尽了全力,就是怒打下人时,也从来没用过这等恨意。 果不其然,李及双另一面脸立刻显出白色的五指印,紧接着泛出猩红。 李俏莲这一招属实阴毒,不止扇脸,大拇指还狠狠从她眼上划过,李及双眼上一辣,半边视野一片漆黑。 蒋梅叫起来:“二位公主不要再打了!” 李及双受了这一掌,连眉都未皱一下,只想格开抓着领口的手。 但李俏莲抓得紧,她便不再拉扯,举手猛击。 这一击她用了五成力,李俏莲被打得两眼一翻,头上的假发髻飞了出去,身上失力,松手倒在地上。 她冷冷地看着地上的李俏莲,吐出两个字:“求饶。” 李俏莲忽的大笑起来,发髻凌乱,满脸红痕,嘴硬不已,“你都不知道你娘是谁吧?就是万妃身边的那个贱婢明烟,死在你眼前的贱婢!她跟你一样!行为不端!死有余辜!” 李及双猛地跪下去,抓住她的脖,用力抬起三寸,又重重砸向地面。 一声极重的闷响,李俏莲两眼一闭,没了声息,只有脑袋上汨汨而出的鲜血,在身下展开、蔓延。 众人吓得惊呼起来,王妃叫着:“快去请大夫!再把李十六给我抓起来!” 外头忽听得管家来报,相王已回府,人们霎时乱作一团。 杂沓的脚步声和凌乱的人声交织着,李及双束手而立,只觉得世间终于清净了。 ** 李俏莲没有死,只是受了重伤。 李吉勃然大怒,整个王府都没见到他发这么大的火,当夜参加宴席的人统统受罚,连相王妃都被关了禁闭。 李及双跪在牌位前,已是一天一夜了。 等到李吉进来时,她的身子仍旧板正。 “等四娘醒了,你就去她面前跪着,求她恕罪。”他寒声说。 “哥哥不打我几个板子吗?”她听说除相王妃外,一干人等全都吃了板子。 “等四娘醒来,看她要怎么罚你,全由她说了算。” “怕就怕,她见了我,一口气顺不上来,立时就死了。” 李吉绕到她面前,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她是你的长辈、手足,你可有听到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也望回去,目光毫不躲闪:“哥哥不会不知道我嗓子是怎么哑的吧?” 李吉挪开目光,“四娘后来也在父皇面前澄清了,有人栽赃,她是冤枉的。” “每个人都是冤枉的,只有我不是,我的嗓子是自己哑的。”她望向父皇的牌位,忽然想起父皇坐在龙椅上,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的场景。 现下,也像极了当时。 “那你也不能下如此重手吧?她要是一辈子醒不来,你当如何?” 李及双半点不服输:“大不了赔了这条命就是了。” 李吉拍了拍额,又摇摇头,他实在拿她没办法,席上的对话他都听说了,正因如此,他没法重重罚她,又不能置身事外。 “你就在这跪着,一天两个馒头,祈求她能醒来!若不然……”他看着她脸上的红印不仅未消,反倒肿得老高,还是狠声说,“我送你去官府!” 她忽然说:“哥哥,夹谷蛮山是我的仇人。” 李吉傻眼了,重在脑海忆了一遍,才问:“你到哪儿惹到这样凶狠的仇家?” “那是我自己的事。”她冷然道,“你说让嫂嫂赔礼道歉,但没有人来。当初你知道我挨了打,中了毒,却袖手旁观。实话说来,我不欠你什么。” 李吉被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推脱:“都是年少之事,谁也没法周全。” “你走吧。”她说,也不看他,因为她知道,就是现在,他也不会为自己出头。 她跟李吉关系好,但李俏莲,同样也被他当成手足。 就这样跪了七天,累极了,一头栽倒在地睡过去也不知道,等到来人送馒头和水,才醒过来继续跪着。 她心甘情愿地在堂前下跪,只愿把自己的债都还了,从此半点不与李俏莲相欠,才甘心。 到了第八天,送食的翠帘暗声说:“四公主醒了。” 她这才抬眼望了对方一眼。 “十六公主,好好活着。”翠帘一面说,一面握住她的手,神情恳切。 掌心传来软实的触感,等人走了,她翻掌一看,是两枚枣子。 将东西吃完,窗外的天色都暗了不少,日暮时分了。 她极慢极慢地撑地起身,花了好长的时间才将僵麻的双膝舒缓来。 等到一切准备妥当,她忽的朝外大喊:“父皇?父皇!父皇您怎么来了?” 外头侍卫一听,扬声问询:“公主,出了何事!” 她声嘶力竭慌慌张张地大喊起来:“父皇在这,他就在这立柱旁!父皇不要过来,女儿知错了!” 侍卫不明所以,立刻破门而入。 祠堂内未点灯,只有长明灯幽幽地亮着,环顾四周,果然能看到昏暗的角落飘着一团圆圆的白色。 李及双一边叫,一边往门边躲。 几个侍卫先是面面相觑,接着按住刀柄缓缓朝角落走去,厉声问:“何人在此?” 李及双六神无主地躲到门外,门边侍卫不敢上手去拦,又望了望里头情况,回头一看,身旁的人已往一旁的涟池跑去了。 “糟了!快拦住!”队正高喊一声,把腿猛追。 却见李及双提起裙子,头也不回,气也不滞,一个纵身就跳进了池中。
第77章 羁危万里身 正巧相王唤管家来押李及双去见李俏莲,见了这场景,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公主投水了!快来人!” 那队正不善水性,也跟着从栏杆处一跃而下。 几个卫兵扔下手中的布团,从祠堂里追出来,扑通扑通全跳进了水中。 李及双早一步,先行跳入了水中,队正跟得紧,一入水便不见了她的身影。 在涟池呆的数日,她早已摸清了水流的方向,跳入水中后,左臂一划,就滑进了水草中。 池上有莲叶布着,水下昏黑,追捕的人离得近,却也一下子摸不清她的游向。 她奋力游去,吓得游鱼聚起又散开,还撞到了她的身上。 池中暗渠在西侧,与外头的江水联通。 潜游到西墙下,光线更暗,她一路摸着,终于摸到了一处网状的硬物,正是涟池的出水口。 她四周寻遍,都未找到开口与松动断裂处。 时间甚短,她只有一次机会。 等到四个卫兵在她落水周围都找不着人的时候,必定会猜到她到了此处。 一口气用尽,她轻轻浮出水面,借着莲叶遮挡,换满气,重新潜入水中。 这次她往铁栅门旁的河床上摸去,终于手触到一根铁链,使力一扯,却怎么也扯不动。 一着急,一口气又快用尽了,最后用左手缠住,使出全身的气力,奋力一拽,竟然真的拽出了一个口子。 再拽了数下,铁栅栏开了一半,卡在深嵌入河床的石头上。 又似乎听到岸上人声鼎沸,火把通明,回头去看,隐约能望见粼粼波光之上,有人头躜动。 她再顾不上许多,从铁栅栏的缝隙中挤身出去。 好不容易身子穿过了,宽大的袍角忽然被翘起的铁网勾住。 她缩回身想要扯开袍角,却见纵横密布的水兰中忽然冒出一个脑袋,面白眼圆,浮尸一般迎面游来。 那一刻,她大可以回身游走,但她不能弄坏了这身衣服,于是折身去扯,手看看触到袍角,那卫兵也伸手抓住了脚踝。 她轻轻一提,脚尖一绷,双膝一曲,仰身游去。 那卫兵明明已经抓住了,却见她游鱼一般,又轻又滑又快地从掌中逃脱,顺着水流,混入滚滚江水之中了。 ** 一直游到一口气用尽,她才猛然浮出水面,像是一头直上,扎进澎湃漫卷的乌云中,淋漓又酣畅,这突如其来的上浮,把正在江边捣衣的浣女吓得一惊。 她游上岸,在游人的围观下,脱下身上的华服,露出内里的布衣,然后旁若无人地将华服、朱钗都装进了包袱里,望了一眼日头的方向,往西市走去。 西市旁有一条栖草巷,一半堆放马草,另一半是穷人居住的地方。 相王妃带她出游的时候,状似痛心地提过一嘴,随后很快抛却在马蹄声后。 一路上,她瞧见不少撑伞的贵小姐,脸上都化着宴会上她给蒋梅画的那个妆,一眼望去,像白透的底儿上绣满了红枝与花苞。 她亲手栽下的树苗,却未得到半点阴凉。 走到西市时,头发与衣服都已干透。 她转进一家装潢颇豪气的质库,牌匾上三个描金大字“昌隆记”,将包裹一股脑甩到了高台上。 一个圆眼镜尖脑袋的朝奉从柜台后慢慢冒出来,极有默契地自行解开包袱结,打量了一眼里头的物什。 “越州浮花缭绫,压金彩绣,出自长安工匠之手。金叶琥珀玉钗、青宝石坠子、金压袖,都是好物。”她面无表情地道。 朝奉故作嫌弃地挑起刺来:“这缭绫袍都湿透了,还有这坠子,似有杂质,琥珀是好物,但不够透亮。” 李及双颇为不耐:“废话少说,开个价。” 朝奉打量了她一遍:“你这些不是偷来的吧?” “不敢收便说。”她作势要合拢包袱走人,朝奉急忙把人叫住,让她先等一等,转头下了柜台,到里间把一个方脑袋请了出来。 方脑袋的朝奉也不说话,细细咂摸过,开了一个价:“一贯。” 这作价连四成都不到,她不由分说就拢起包袱,转身出了门。 尖脑袋朝奉又叫道:“一贯是缭绫袍的价。” 她这才折回来,又从袋中摸出几个在祠堂里顺来的瓷杯玉碟塞进去,凑够了两贯,面无表情地拿了当票,出了门。 埋头转进栖草巷里,寻了间鸡毛店,走进去还没转够一圈,实在受不了店里的气味,又绕出来,寻了棵高树,爬将上去,凑合了一夜。 翌日雄鸡刚鸣,她就从树上滑下来,摸进了凌晨的人市里,打听是否有身手好的奴人。 人市上什么都有,黑胡卷发的昆仑奴、身形细弱的高丽婢、红发碧眼的胡姬,哪一个都与她无关。 她买得起的,基本都是癃疾残病者,便是望一眼,都能心生怜惜之意,别说能护她,谁照顾谁都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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