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与南郑结盟,便可断李成检双臂,他纵有滔天本事,也再翻不起风浪。”她斩钉截铁地道,“袼驭族一直向我朝求亲,未得应允故而怀恨在心,我方可先提出和亲,臣妹愿去,但前提是真的能与南郑结盟。” 他脸上的戏谑与做作忽地消失,“你不是不想和亲?” “其实女子亦能像男儿一般为国征战,只是这个战场不在沙场上,而在边塞里。”她此言绝非戏言。 那时能逃,便头也不回地逃了,但人永远无法逆于大势,更无法左右时局。 若微不足道的她能够换来数十年,甚至更长久的和平,这一生也算无憾了。 李吉良久未发一言,最后才摆手:“你想和亲,人家恐怕还嫌年纪大了。” 他看了她一眼,但见她未有怒容,慨叹了一句:“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国家安定还是要依靠明君良相……” “和千千万万的百姓。”她加了一句。 “是啊,还有千千万万的人。”李吉他站起身,“回去吧,等我们都活到那日再说吧。” 坐得久了,他的膝脚有些发麻,起来时身形一陡,李及双连忙跪起身伸手来撑。 他垂眼过来,眼神里忽然慈祥了起来,嘴中念叨着什么,她仔细听,听见了。 他说的是:“小丫头长大了,知道为国分忧了。” 房门打开,满空的天光落下来,裹得他一身洋洋洒洒,犹如结霜的仙君。 沈无淹在外面候了许久,半点没有不耐,朝李吉方方正正地行了礼,抬头却先去看李及双,确认了才望向李吉。 三个人一时无言。 “走吧。”李吉先开口,“望二位守住杞阳,守住淮陵。” 她忽然从这句话中听出了无限的悲凉,折身回来,想抱住他的,但碍于身份,不能唐突,最后双双握紧他的手,极郑重地道:“哥哥,别死了。” 李吉脸色一僵,许久没听到这样放肆却真挚的话,就算被那三个字气得七窍生烟,也还是大声回击:“你也别死!” 这一刻,他还是她那个没心没肺的兄长,毫无顾忌,亦不惧前程。 回到宅子里,沈无淹忽的不见了踪影。 不多时,又回到房中找到她,也不说话,只是摊开手,掀开最外层的棉布,露出一柄透润的玉器。 她低头望了一眼,又去看他:“这是何物?” “鸟形佩,也是凤形佩。”他一面说,一面在她身旁坐下。 她知道凤形佩,几百年前的古货,莫说今人不用,就是想用,也找不到品相如此上乘的俏色玉料加工。 不用凑近,她都能看到凤尾羽部精心的镂空,凤鸟身上羽毛的浅浮雕栩栩如生,灵秀之气透出毫端,稍一转动,便能看到羽身泛着光泽流华。 “的确是好物。”她不算遍览天下珍宝,但真正的至宝,门外汉也能一眼看出。 他答:“我问过几家珠宝行,都说价值连城,有商贾愿出千金来买,我没有答应。” “你如何得到的?看起来像是蓬川出来的。” 他不回答,看她一直不伸手来接,又递了递:“我想给你。” 她正要抬手接,忽然停住了:“给我?” 又把手扣起来放在腿上,以示婉拒:“我可没法帮你保管这么贵重的东西。” 他坚持着:“不是让你保管,是给你。” 她望着他:“为何?” 他将凤形佩包好,轻轻放在侧边的案台上,“你说过需要仰仗天家的庇护,我只希望你今后可以随心所愿,在任何时候,都不需要仰仗任何人。” 她心上微微一颤,还是摇了摇头:“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他挨下来,坐在她身旁:“我一直就想把它当做聘礼求娶你。” 她默默坐着,神色凝滞,似是没有听到,但她并不是没有听到,只是不敢相信。 “本想换成钱财后,再看你想要些什么,一一都买了。”他顿了顿,“现下时局不好,换成金银反而累赘。” 她仍是不答,垂眼望着一旁的铜觯,侈口中插着几支清丽的耐冬,花叶舒展、生机勃勃。 他自顾自说着:“所以我想现下就给你,给了你,便任你处置,不怕遗失或损坏。若是我们又一次分开了,我希望你能用上它,不要风餐露宿,不要……” 他没说完,忽见她眼里泛出一道殷红,便停下来,不敢再说了。 “还要分开?”她像是旁的全没听到,只是揪着在意的那几个字不放。 “只是假设。”他张臂要来抱她,她闪了闪身子,避开了。 “你若是娶了我,不会有白匹红罗、百对银器,更不会有九盏琼林宴。旁人还会戳着你的脊骨,说你娶了一个品行不端的公主,还靠着她上位。” 沈无淹道:“我从来不惧流言。” “那为何不告而别?”再提这事,倒不是心有芥蒂,而是想让他看清楚形势。 “不惧流言,只因那些并非实话。但我不想你再多承受无妄之灾了。你我未有媒约,如此亲近总是不妥的。这世道极不公平,分明是我缠着你不放,到头来名声受损的却是你。” “没有谁缠着谁不放,我心甘情愿。” “是我缠着你。”他坚持着。 她转而道:“你不是说,若是不为流言所困,便伤不到自己半分?” “话是这么说,但为人行事总还是要顾忌一二的。” “可我看你并没有顾忌一,更没有顾忌二。” “所以,是我僭越放肆,若能一直守着分寸,莫让旁人看出来就好了。” 她不再说了,再说下去两人恐怕要一直执拗到夜深,最后喃了一句:“你的心思要是能藏得住,就糟了。” 旋即想起李吉案上那盏碎了的瓷杯,两相一联系,便问他:“你是不是吓唬谁了?” “不算吓唬。”他停下来,斟酌了一番用词,“只能算是恐吓。” 她怔了几瞬,仰首打量了他一眼,烛光从侧边照过来,在他脸上聚成一片柔和的金光。 他看起来还是那般本分又纯良,她有时候能看出眼里的温顺与不争,想不到居然连天子都敢恐吓。 “你……怎么恐吓的?”她问。 “我说我控制不住自己,若是不能遂意,保不齐会伤害谁。”他慢慢说,也看向对侧桌上的瓷杯,“当时我让他放下水中的杯子,趁其不备发了一枚霜刀。” 说话间,桌上细小的瓷杯忽的应声而裂,他就在她身边,饶是知道霜刀如何发出的,她也没见他言语时有半点动作。 他这根本不能叫趁其不备,简直是防不胜防。 何况李吉半点不清楚他的底细,恐怕更是吓得不清。 “为何要这么做?”她不明白,他一向不是这样的人。 他不答,只是伸手来抱她,她不再避开,同时也猜出了原因——是因为她。 两个人拥着,他将头埋在她的颈侧,问:“我们和好了吧?” 又捡她的话来说,于是她故意硬邦邦地道:“没有。” “什么?我没听到。”他捧住她的脸,认认真真地问。 还不待她回答,他低下来就封住了她的唇,紧接着一把将她抱起。 “等等。”她小声地惊呼起来,每次都想让他缓一缓,可他没有哪一次听进去。 不是因为所有声调都被吞没入腹,而是他根本就不听。
第84章 吹角动行人 她早就领教了他所说的“我就是不停”,而且她都不知道,他这么有法子,三两下就能让她失去抵抗力。 不是用蛮劲,他从来不用强,大约就是在被动抵抗和主动屈服之间,不上不下地摧毁她的意志。 对着外人,他从容镇定,进退有度,内里藏着的倔强、偏执和霸道,都叫她一个人领受了。 两个人刚倒下去,他忽然破天荒地停下来,问她:“凤形佩你会收下的,对吗?” 神智正在九天之外的云霄上,人也是混乱的,别说回答,连问题她都没听清楚。 他看她不答,便将一旁的单衣抽过来,将她裹住,那股子较真劲又上来了。 她一点一点回过神来,有气无力地质问:“你在恐吓我?” 谁知他想了想,复又扯掉单衣,欺身过来:“不是恐吓,只是威胁,不过不大好,还是利诱吧。” 他说的“利诱”比威胁更难捱,先前他顶多让她承受两三回就收手,这一次,他一遍一遍地来,像是怕她支撑不住,中途还哄着让她喝点水,休息片刻。 而她每次都着了他的道。 后来她实在精疲力竭,稍得喘息,两眼一闭,就睡死了过去。 中途沈无淹有没有再继续,她半点儿也不知道。 醒来时,见他躺在面前,正对着自己,目光炯炯犹如猛兽,像是一夜未睡,就等着猎物苏醒,再展开攻击。 天色渐明,他的脸庞覆着温润的暖色,没有半点疲惫。 “我要,行了吧?”她睡眼惺忪,又困又乏,伸出手在他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意识到他这一刻竟然还热着。 沈无淹握住她的手,面露讶色:“还要?” 说着一手探过来,指给她看:“你昨夜这儿都抽筋了。” 她一个激灵,将腿挪开,仔细一想才知他在说什么,气得就要冒烟,“我说我要凤形佩!” 他失笑,将她搂在怀里,“还有哪儿疼吗?” 她不知道,不太能说得出来,最后一言以蔽之:“哪儿哪儿都疼。” 他轻轻叹一口气,将她的头发拢在一处:“早答应不就好了?” “我忘了。”她欲哭无泪,是真的忘了,什么都忘了。 有他在,她根本不需要凤形佩。 凤形佩收下了,还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 并不是他用的这种方法,而是她知道这东西对他来说有多贵重。 没有食封只是一时,身份摆在那儿,她想要荣华富贵,还是能搞得到的。 可对沈无淹来说,这枚凤形佩意义重大,足以让他和身边人,一生优渥。 但他给了她,那就是用全副身家,给了她随时说不的底气和随时抽身的自由。 ** 长安被刘代占领后,关中一带呈三足鼎立之势。 各地勤王之师陆续抵达汉中外围,还未朝见天子,先与南郑军展开了大大小小上百个战役。 十一月,天寒地冻之时,南郑军果真撤退,集结所有余部,向杞阳进发。 南郑军本意只是为了扬其国威,同时劫掠财物,现在目的已差不多达到,只剩最后富庶的淮陵未能践踏一番,自不可能甘心。 南郑军留在中原的兵将不多,总共不过五万人。 但斥候报来的消息却是,南郑敌军人数恐有十万,甚至身无盔甲的百姓都被抓上了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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