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则上来说,周扶光是不跟其他人交换名字的。她和周仪景那个随便什么人都能告知名字的家伙不同,周扶光很看重自己的名字,她始终觉得完全和一个人交换名字,就有一种交付某样位置的仪式感。 如果是需要交换名字的场合,在周扶光的想象中,那必然是一个很正式的场合。具体要多正式,周扶光还没想好,但肯定不是像现在这样,祝谈意一只手掂着她头发,另外一只手抱着她刚修好的火铳。 而她的脸甚至还趴在桌子上,一边脸颊上的肉被桌子表面压得微微鼓起。 窗户打开着,月光和夏夜的风一起进来,吹得烛火一直晃。祝谈意那双黝黑的眸子注视着她,那双眼眸低垂睫毛,一如既往柔顺包容,光是注视就能让人感觉到少年诚挚纯粹的爱意。 周扶光晃神片刻,毫无理由的开口:“你好像一直叫我的姓,很少叫我的名字。” 祝谈意愣了愣,神色有片刻茫然,还在脑子里消化周扶光的话。 周扶光又道:“‘扶光’二字确实有点难记,下次你记我的字吧——顺颂。” “周顺颂,顺颂时祺的那个顺颂。”
第35章 大梁, 都城上京,罗预塔。 这座塔是当今上位后,下令建造的, 于五年前建成——随后国师宁学住了进去。 国师大人在大梁人望极高,他尚未住入罗预塔之前,住所处宾客如云。但自从宁学住入罗预塔后, 除了几个心腹与陛下本人之外, 便再也不见任何人。 此时的塔顶只有宁学与一名面容苍白病弱却秀美的少年相对而坐, 两人中间摆着一张棋盘。宁学所持白子已然将黑子吞吃大半,黑子被逼至死角, 少年抿唇捏着一颗黑玉棋子, 垂眼望向棋盘, 却迟迟未能下子, 显得有些举棋不定。 宁学揭开茶杯撇了撇茶沫,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那局棋盘, 只是望着远方。 罗预塔修得足够高, 置身于塔顶时, 完全可以俯览整座皇宫, 以及皇宫后面起伏的山脉, 那里埋着大梁世世代代的皇帝,是大梁的皇陵, 也是大梁的‘龙脉’所在。 只可惜, 偏远之地, 穷山恶水,根本养不出什么正儿八经的龙脉。不过是大梁皇帝世世代代扎根于此, 养出来的一些风水罢了。 与另外三洲的几个大国的龙脉相比,便如同萤火之光与明月之辉相比, 差距不言而喻。 少年纠结良久,最终投子认输,面露几分沮丧:“学生愚钝,难及先生所思。” 宁学收回目光,啜了一口热茶,唇齿间都是茶水的清苦气味。他淡淡道:“麒麟卫传来消息,镇龙村的人已经全部撤离,陈玄乙的尸体正在运回上京的路上。” “小公主跟着顾家的车队一起返京,但七窍玲珑心与袁野却失踪了,连带着卧龙山里镇压的那头蛟龙,龙眼和龙角也被人取走。” 少年垂眼,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学着老师那样轻松淡然的语气开口:“所以是那日御剑刺入金銮殿的剑仙,半路杀人夺宝?” 他口中的‘宝’自然是指七窍玲珑心。 宁学慢悠悠撇着茶沫,并未回答。少年又自言自语:“周扶光,这个名字之前从未听过,难道是西洲以外的修士?” 宁学:“殿下可知嘉陵周家?” 少年聪慧,稍给线索,便立刻将其联想到了一起:“先生的意思,那个周扶光,是东洲周家的人?” 宁学微笑,“也许。” 少年虽然年纪不大,但在皇宫内地位极高。没能从宁学这得到准确的答案,他有些不满,面容端肃,“连先生也不能确定吗?” 宁学回答:“周本为大姓,天下姓周的剑修数之不尽,总不能见到一个,便说人家是嘉陵周家的人。” “那剑修飞剑传话,猖狂自负,也有可能就是想让我们误会她的身份,从而畏惧周家势力,不敢追究她取走蛟龙和七窍玲珑心的事情。” 少年听得十分仔细,脸上不自觉流露出几分向往之情。 等到宁学说完,他有些迫不及待的追问:“周家在修真界,当真如此厉害,只是报上名头,就能令一国止步?” 宁学悠悠回答:“殿下,您想的还是太保守了些。” 看着少年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宁学不禁轻笑,转头继续眺望远方。 “不过您很快就可以看见真正的周家剑修了,到那时,您便会明白,为何提起周家,大家永远只说嘉陵周家,而非东洲周家。” 因为周家剑修的强不是只在东洲强。 四洲五海,天上人间——剑道魁首,自古以来只出身于嘉陵周家,从无例外。 他曾在西府院求学,有幸见过周家的剑修。也正是因为见过那位剑修,宁学才知道,原来这世间真的有能斩九天的剑,有素不相识却能一言九鼎舍命救人的浪子。 * 周扶光和祝谈意暂时的在这个镇子上安置了下来。 袁野多宝囊里留下来的钱财,经过周扶光一开始的挥霍无度——主要是在不同的地方因为不熟悉物价被花式宰钱——之后,终于有了见底的趋势。 这个镇子上没有啥罪大恶极的富豪可以让周扶光劫富济贫,所以为了接下来自己不至于在养伤期间饿死,周扶光不得不自力更生。 虽然她的自力更生就是指让祝谈意去学做饭。 很离谱,但祝谈意接受得比周扶光还快。镇上的食肆不少,两人又花了点钱才被允许进去学习——主要是祝谈意学,周扶光站在旁边观摩,时不时凑上去吃两口尝一下味道。 事实证明有些东西还是需要看天赋的。 祝谈意苦学两周,做饭水平从煮糊的饭进步到不会煮糊的饭。 至于味道……也只是到了没有煮糊的标准而已。但周扶光大为感动,当天带着祝谈意去外面食肆里吃了晚饭,第二天又去食肆里吃早饭,然后再吃午饭。 晚饭找不到借口出去吃了,周扶光面无表情吃下祝谈意做的饭。 周扶光嚼着饭,看向祝谈意,询问:“……你认真做的饭,对吧?” 祝谈意点头。 周扶光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比上次进步多了。” 祝谈意眼睛都亮了,眨也不眨的望着周扶光。 周扶光再次确信,祝谈意和周元絮一样,都是讨债鬼。因为周扶光上一次遇到做饭这么难吃的人,就是周元絮。 周元絮说周明河的娘教了她做一种咸甜口的点心,她学了好久,现在已经完全学会了,要做给周扶光和阿泷尝一尝——那天是阿泷生日,每到这种时候,周元絮的表现欲总会格外强烈。 虽然她做出来的东西周扶光只吃了一口就吐了。 不是周扶光不爱自己的妹妹。只是为了这点姐妹之情就搭上自己的小命,周扶光觉得属实没有必要。 但阿泷脾气很好,那么难吃的东西,她居然全都吃完了,还夸周元絮做得好。 周扶光难以理解就开个火放点东西进去煮一煮就能做好的事情,为什么不管是祝谈意也好周元絮也好,总能把好吃的原食材做出惨不忍睹的味道? 但好在祝谈意只是做饭难吃,其他家务活并不拉胯,不管是洗衣服还是打扫庭院都能做得很好,周扶光觉得这日子凑合一下倒也还能过。 毕竟是在外面,跟在家里定然不能同日而语。 这样开导自己一下之后,周扶光觉得自己已经快要释然了。等到下一顿饭上桌,周扶光吃下嘴,继续面无表情在心里背暗杀名单。 什么鸡炖得这么难吃?杀了! 什么土豆炒得这么难吃?杀了! 什么包菜煮得这么难吃?杀了! 杀杀杀把你们这些菜全都杀了!!! 一遍背暗杀名单一边把饭咽下去,虽然饭难吃得让周扶光想杀人,但她倒是一次也没找借口跑路过。祝谈意做的饭再难吃,周扶光也就在心里骂骂咧咧一下,最后还是吃下去了。 期间祝谈意又在镇上的书店里买了其他适合入学启蒙的书回来学认字,遇到不会的就问周扶光。 剑阁也有给安排文化课,周扶光不仅每次月考胜率极高,就连文化课考试也稳坐前三甲,俗称修真版优等生,优得让人看一眼都觉得自己的成绩在挨骂。 所以她教祝谈意认字发音完全绰绰有余。 而且因为周扶光只有祝谈意一个学生,不像陈玄乙一样还需要教导私塾里的其他孩子——在周扶光这得到了一对一教导的祝谈意,语言能力和认字程度反而进步得比在私塾时还要快许多。 因为本地语言毕竟不是母语系统,虽然祝谈意已经能没什么障碍的用官话和当地人交流,但说话还是有点不太利索,语调会带着几分奇怪的口音。 口音并不严重,至少是完全不影响交流的范围。就是祝谈意说话总找不准调子,有点像那种语言系统不完善的小朋友。 虽然说话不太利索,但是在菜市场买菜,需要讨价还价的时候,他又变得很会砍价。祝谈意在磨价格这方面出乎意料的有耐心,也比周扶光更仔细。 没有祝谈意出门买菜的话,光靠周扶光的花钱速度,不出半个月他们就会欠债到流落街头了。 周扶光的海棠醉还插在皇帝的金銮殿上,素商剑水鬼也还没修好,本命剑暂时不能用。她平时练剑,就随手从从院子里那颗乔木上折一根长短合适的树枝下来练。 树枝没办法承受修道者的元气,所以周扶光这段时间只练剑招不运元气,练完剑就跌坐修养,一点一滴把身上伤口内的剑气给‘拔’出去。 过程缓慢,但有进度条,至少是一件可以完成的事情。 转眼间一月过去,五月完全结束,越来越热的天气昭示着六月的到来。 周扶光身上的伤完全养好了,也从水鬼手上拿到了被修好的素商剑。 这把剑也有点神奇,被折断过许多次,但每次都能完好无损的回到周扶光手上。周扶光觉得自己和这把剑还挺有缘分,可惜她已经答应了水鬼,必须要把素商剑送回去昆仑山。 那水鬼生怕周扶光反悔,明明怕她怕得要命,还每天都游进镇子上的水井和河里,时不时的就将自己半颗脑袋冒出水面,哀怨幽幽的望着周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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