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锦被人拽着,眼中恨恨,怒道:“是她玄水阁的人说幽谷没有危险,我宗弟子下落不明,全因玄水阁!” 嵇无双看了眼他腰间悬挂的玉令,明宫宗唐锦,是中州的宗门弟子。 嵇无双:“今夜前去探谷的都是各宗大能,修为皆在化神之上,淮水近百年无大妖,焉能伤得了他们?” “便是与你这番一模一样的话,害了我宗弟子……” 唐锦眼眶渐红,他便是化神期的修士,在宗门亦是翘楚,然而受了许多内伤,被一群元婴小辈拦着竟一时挣脱不了。 说完话,他手中长剑颓然坠落到地上,人的魂魄仿佛都丢了。 边上的弟子着急:“唐锦,你说清楚,到底是什么邪物?眼下谷中情形如何了?你不说清楚我们怎么想法子支援!” 唐锦仓促地抹了把脸,捡起长剑,抖声道:“幽谷之中有邪气,不知其来历,似乎……” 旁人催促:“似乎什么?” 他咬牙:“似乎能蛊惑人的神智!” 在场大哗。 “蛊惑神智?那是什么妖物?” “会不会是梦妖魇妖?” …… 嵇无双眉头一皱,紧声问:“谷内修士现在如何了?” “从抚羊幽谷到这儿要半个时辰,”唐锦捡起落地的佩剑,身形摇摇欲坠,“我逃出来时,谷内已血流成河。” 嵇无双当即握紧了剑鞘。 此次探谷,玄水阁也去了十余人,甚至包含了三位阁老。 “郁琮仙尊呢?仙尊与你等一同前去,以他的修为,定能将妖物斩于剑下!” 提及郁琮,唐锦神色更加崩溃,他的唇色煞白,眼瞳之中出现一团极浓的黑,额头的冷汗顺着滑到眼眶。 他闭了闭眼,又甩了甩头,仓皇道:“仙尊也被邪气——” 话没说完,空中传来一声剑鸣,嵇无双紧握剑柄,手中的无双剑寒光大现。 那剑的剑尖,正指着唐锦眉心。 众人惊惧:“仙子!你这是何意!” 嵇无双凛声道:“他体内有东西!” 无双剑下,唐锦因她这一句话而愣住,眼睛呆呆地睁着,“嵇无双,你……” 嵇无双盯着他双目中扭动的墨色,脸色极差:“迷蛊。” * 极深极暗的林间,侯礼闻咳了一声,扶着冯古古淌过一条不见水色的暗河,找到稍微平整的一处空地,将人放下后轻轻在他的脸上拍了两下,“冯古古?” 先被震断经脉,后又无双剑刺身,冯古古的血已经流尽了,双眼闭合着,脸上毫无血色。 侯礼闻又在他脸颊上拍了拍,这才发现他身体冷得惊人,侧目看去,他左肩处的伤口已不再流血,反而被拔剑后残余的白色剑气裹覆着,竟隐隐有结霜之兆。 凛剑无双,出鞘生寒,若不及时医治,剑气会钻入他的身体,将他的经脉一寸一寸冻结,当灵府与心脏都被寒气入侵,他的命就没了。 侯礼闻定了又定,抬起左手,掌心猛地一握,横贯手掌的伤口再度裂开,血涔涔渗出,她将手移挪到冯古古面前,由着鲜血积蓄,溪水似地下滑,落入他口中。 灵火灼身,她的血一年四季都是滚烫的,喂完血,她收手想要调运灵力自愈,但强开的传送阵掏空了她的灵府,眼下连一道灵力都聚不出体外。 冯古古还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侯礼闻攥紧了衣袖,缓慢地坐倒在他身侧,突然觉得累极。 嵇无双会将侯礼谢的事告知天下,天书院声名不复,连云京甚至都会受到牵连,即便她能活着回去,也需应对无数质疑与谩骂。 她一贯是没有过度的情绪波澜的,听到侯礼谢和明乌尊者的死讯时,难过震颤皆有,但这些情绪也都能压下去,修习灵火的这么多年,她已经和外表一样,渐渐变得不像人了。 唯在今晚,突遇变故,昔日九州盛名的天书圣女狼狈逃窜,她忽然累极,并且悲痛之情选择在这时候涌了上来。 侯礼谢,许子息,她的哥哥和师父,都没了。 夜里难掩的一双红瞳,猝不及防地掉落下一滴泪,等手背感到热意,侯礼闻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哭。 哭是需要理由的,她闭上眼,想将情绪压回去,一遍遍自我提醒,侯礼谢行恶事得恶果,许子息百年前囚困紫薇尊者的元神,亦是咎由自取。修仙者正心正道,不可…… 不可什么? 她在那一刹那,不知为何,心头蓦地抖了一下,脑海中诡异地生出一个念头:报仇。 她想报仇。 她这一生中,仅剩下的两个亲人,在同一天死逝,不该报仇吗? 此念一生,她便听见脑海中出现了一道从未有过的声音:“是李绵杀了他们。” 是李绵…… 不,不是,冯古古说了,以李绵的修为,不可能杀得了师父。 她好像魔怔了一样,满脑子“杀”与“李绵”。 暗河中的流水从脚下流过,侯礼闻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原先她以为这味道来自自己,可血腥味越来越重,几乎冲鼻,而脑海和耳边重复地响着那道蛊诱她报仇的声音。 她察觉到了不对,却不知异从何来,捂住耳朵甩头,想将那声音甩出脑海,却在低头的那一瞬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暗河中。 河水并不湍急,相反,缓慢、平和。 她松开手,站立在只没过膝盖的河中,冷静了下来。 这是一条血河。 黑暗、极幽的森林,看不见一丝月光,一条深红的长河穿谷而过,除却浅浅的水声,天地之间,毫无声息。 但很快,她听见了两声脚步,远远的,从血河上游传来。 她扭头,红瞳在昏暗中看见了两个人影。 一白,一金。 一剑修,一和尚。 剑修郁琮手中的长剑在不断地渗着血,不知历经了什么,他全身上下的白衣被染得鲜红,脸上血迹斑斑,眼神诡异而幽静。 侯礼闻攥紧手心,痛感使得她神智回笼,清醒了几分,“郁琮仙尊。” 郁琮眼中无物。 他身边的那个和尚,手捻一串佛珠,神色温和。 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侯礼闻身上,而是看着躺在岸上的冯古古,用和善的声音说:“仙尊,无情大道将成,证道只需最后一步。” 话音刚落,郁琮像具听得号令的灵傀,拎着枯骨剑迈出了一步。 侯礼闻一震,连忙回身上岸,挡住冯古古:“仙尊,这是冯喆!” 郁琮偏头,视线落到她的脸上,问:“你是何人?” 她紧张地回答:“我是天书院,侯礼闻。” “天书院,”郁琮想了想,低声道,“她也是天书院的弟子。” 这个“她”……侯礼闻看了眼身后的冯古古,道:“冯喆的母亲,是天书院女修,冯如愿。” 女修冯如愿与郁琮仙尊诞下的孩子,生着与他母亲极其相似的面孔,郁琮听见这句话停下了步伐,手中的枯骨剑不再震吟,缓慢地将目光落到侯礼闻身后。 这时,居于后侧的和尚又开了口:“仙尊,无情大道将成,证道只需最后一步。” 他说的分明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话,就连语气都没有变,可郁琮却好似被一记雷霆灌入身体,眼中幽光再现。 但他只是眼有寒光,始终没再往前一步。 和尚走到他身侧,缓缓道:“仙尊,枯骨剑要以千万人之血为祭,才得枯骨剑意,若此刻犹豫,功亏一篑。” “仙尊不可!”侯礼闻竭力道,“此人来历不明,切不可——” “不可”二字吐出口,她蓦然一止,耳边又响起了之前所听见的声音:“杀了李绵。” 这些声音来自她的脑海里,但侯礼闻却感应到了什么,混乱而僵硬地抬头,看向郁琮身侧的和尚。 没有月光的谷间深林,她看见那和尚正微笑地看着她,他的笑极尽温和,眼神却像在看一只蝼蚁。 脑海中哗然的声音几乎要压爆侯礼闻的头颅,她猝然跪倒在地,口中呕出一滩鲜血,“你是,邪修梁丘。” “蝼蚁之视,”梁丘立于血河边,俯视着她,轻声说,“吾乃天道。” 说完,他身侧的郁琮手中的枯骨剑动了。 夺目的白光在一刹那间划破幽谷黑暗。 侯礼闻的赤红眼瞳中倒映出枯骨剑的白影,那光影以极快的速度从血河边袭来,摧枯拉朽地在长夜中发出嚎鸣,如同万鬼齐哭—— “铛”的一声巨大碰撞,剑气相抵,将十丈之内的草木掀翻,侯礼闻也被剑气震得倒地。 等她从昏晕中清醒过来,便发现枯骨剑悬停在了空中,而她身前站着一蓝衣修士,右手执剑,身如寒霜,“嵇无双?” 侯礼闻怔住,以元婴之身拦下渡劫大能的一剑,那她之前,是刻意留手? 背对着她的嵇无双开了口,传来的却是一道飘远的男声:“剑修郁琮,受蛊堕邪,理当诛之。” —— —— 李从吟的声音,弥漫了整座抚羊幽谷,宛如天人之语,在夜空下盘旋。 侯礼闻,以及迟迟赶到幽谷的众多九州修士,听见了这从天而落的吟声,在每一处山石上、每一处深林中,纷纷停下了脚步。 千百人抬头,看向夜穹。 那遮天的黑云终于散开,月光洒落到幽谷,皎洁静谧。 经过漫长的死寂后,幽谷之上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十七,九州有难,速行相助!”
第112章 祭剑之后(一更) “李绵, 李绵!” 当腰一脚,阿俏痛不欲生,眼还没睁开, 胳膊先伸过去, 捂住后腰抽气:“李坚!你踹我干嘛!” 李坚的声音喊过来:“这都快中午了, 你还不起床!还吃不吃饭了!” 阿俏翻了个身,没睁眼:“八百年前就辟谷了,吃什么饭——” 她一顿,猛地起身—— 眼前漆黑。 阿俏倏地冒了满背的冷汗。 腰上的痛感还没消退,胸膛一下好似被腰斩过似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喊疼。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渐渐冷静下来,摸了摸后腰,身上是干的,没有血, 也闻不到腥味。 那为什么会这么痛? 她用力回想了, 想了三秒, 心中豁然——原来我是死了。 南康北境的石谷谷底, 她一定被砸成肉泥了。 不过,死后人也会有痛感吗? 她又摸了摸自己,没什么感觉, 那痛或许只是因为死前太鲜明,才使得她死后也记得清。 她试图环顾四周,可眼前全黑, 压根没有“周围”这一概念, 就下意识地唤了一声:“仙长。” 自然没有人应她。 原来死后就是一片漆黑, 阿俏揉了揉眼角,与幻境碎裂后也没什么不同, 一样是无边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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