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的金丝雀望不见高远的天空,但大臣们偶尔会透露远方的消息。经年累月的暴政滋生了太多民愤,起义的呼声一波高过一波。领土相继沦陷,在王族的统治摇摇欲坠之际,战锤家族的背叛,给横行千年之久的艾尔迪亚王族带来了致命一击。 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一切都是王的自导自演。 他厌倦了无休止的征战,却也换不来永久的和平,于是便抛弃了荣耀和子民,在大海彼岸建起了虚假的乐园。 “父亲,您真的要留下?留在这?!” “陛下自有他的安排,你不必多言。” “可、可这是何苦?!我们效忠王室这么多年,只因为陛下不愿征战,就从将军变成了侍卫,如今连第一侍卫的头衔都被阿克曼夺去了!既然忠诚在他们眼里毫无价值,我们又何必苦守着职责不知变通?!” “克劳斯!” “父亲!!” “……这份忠诚,是西斯家族仅剩的荣耀了。” 米特拉斯爆发了小规模的内乱,谏言反击的贵族都被赶出了皇宫。743年,卡尔·弗里茨留下一句警告,便带着剩余的王室成员,以及追随他的三万信众,登上了前往帕拉迪岛的大船。 临走前,尤娜甚至没能同母亲做最后的道别。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去处,可她除了一把徒有其表的匕首一无所有,对于一个空有名号的公主来说,抗争的代价,远比被流放要更加惨痛。 收起船锚,扬起风帆,气派的大船就要远行,看那雄赳赳的架势,没人能想到这只是一场逃亡。十六岁的少女扶着舷栏极目远望,可雷贝利欧距离码头那么远,远到母亲的侧脸都已经模糊不堪。 昔日的故土在浪花中越变越小,海风将羊皮书翻到新的一页,秀丽的小字已经填满笔记三分之一的篇幅。那些独属于少女的寂寥曾那么沉重,但随着空白的书页在眼前摊开,那些密不透风的过往曾经,又像一根羽毛般盘旋着飘向远方。 “殿下,回船舱吧,海上风大。” 克劳斯为尤娜披上一件披风,她看向那双日渐凌厉的眼,良久的对视中,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伸正一点点萌发。 那是蒸汽和电力还未普及的时代,阵势浩大的船队在海上飘摇了半年之久。半年时间,那个默默无闻的公主仿佛变了个人,先前从未显露的锋芒令众多王储黯然失色,而她谦逊而上进的态度,又令所有心生嫉恨的人无计可施。 在其光芒映衬下,公主的侍卫则显得格外平庸。自从阿克曼得到王室赏识,曾被称为“王族第一侍卫”的西斯家族便日渐落寞,不少人提议公主更换侍卫、招揽谋臣,但尤娜对此一一表示拒绝。 “我不需要谋臣,至于侍卫,足够护我周全即可。” 半年后,王室的船终于抵达帕拉迪岛,先遣队伍已经摸清海边至内地的路线,可当下,必须有人留下安抚之后陆续抵达的民众。作为平民出身的王储,尤娜自请担任了这一角色。 王对此甚感欣慰,他刚刚订下不战契约,正需有人协助他打造乐土。在始祖和战锤的合谋下,最后一批民众将会在746年登岛,于是,公主和她的侍卫离开了皇家的队伍,开启了长达三年的游历。 挣脱了繁文缛节,尤娜宛如一朵艳丽的野玫瑰,她在人迹罕至的土地上肆意盛放,开垦农田、播种作物、传播知识、化解纠纷……三年时间,民间逐渐流传起“星火女神”的传言。少年与少女朝夕相伴,在青春的沃土上,朦胧的情愫在悄然生长。 “殿下,您醒了吗?” “嗯,我醒了,克劳斯先生。” “嗯,马上就要走出森林了,刚才先行官传来消息,十里外有一片湖,我们准备在那里修整一番,歇歇脚。” “……” “殿下?您听到了吗?” “说了多少次,不要跟我用敬语!” “这……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毕竟周围还有别人……” “周围没人的时候你不也天天叫我殿下吗?!我看你年纪也没多大啊,怎么那么古板!” “……我20了,殿下。” “总、总之……我说过您不仅是我的侍卫,也是我的朋友!等你哪天可以做到和说话不再用敬语,喊我时不再加‘殿下’两个字的时候……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17岁那年,少女羞怯的主动没有得到回应。马车在巨树间颠簸摇晃,她将注意力尽数投向手中的匕首,却没能发现车窗外,男子脸上浮起的阴霾。 行程仍在继续,帕拉迪岛的上空逐渐有了袅袅炊烟,偶尔经过熟悉的村落,村民们总会笑着调侃两人的关系。每到这时,尤娜总是红着脸不作声,但她的行为没能拉进两人的距离,反而换来克劳斯有意无意地疏远。 18岁那年,少女与青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我才不想因为身份藏着掖着,再说,我的身份本来也不算正统!” “克劳斯先生难道真的一直将我看作效忠对象吗?我觉得也不是吧?!”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将真实的想法好好说出来呢?!” “身份?您现在哪里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当初您是怎么说的?韬光养晦、笼络人心,报复他害你们母女分离,这些您都忘了吗?!” “我父亲为了所谓的忠诚留在了沦陷的土地,他效忠于战锤家族至少能够自保!可您的母亲呢?!” “您要的是民心,而我要的是家族的荣耀,现在您想要的已经得到了,而我为了掩人耳目一直居于人下,这些事,您现在究竟还记得多少?!” 19岁那年,公主和侍卫依旧同行,但不同于众人的猜想,二人的关系一直停留在主仆,从未越雷池一步。这一年,最后一批迁移者登陆,并带来了马莱彻底陷落的消息。 “战锤家族背叛了艾尔迪亚,他们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抛弃了留在马莱的同胞!” “雷贝利欧成了圈养艾尔迪亚人的牲畜棚!留下的智慧巨人都成了马莱的奴隶!” 噩耗不胫而走,乐园中滋生着不安分的因素。帕拉迪岛逐渐分裂为两派,保守派主张守护净土,激进派主张雪耻复仇。纷争在这片土地重新上演,人们建起一座座堡垒要塞,既为铲除异己,又为防御随时可能漂洋过海的敌人。 20岁生日当天,公主和她的侍卫回到了王城。 这是尤娜第一次走进内陆,而此时,距踏上这片土地已过去1000多天。 王都依旧被命名为米特拉斯,外观也几乎复原了曾经的一切,但在虚伪的繁华之外,艾尔迪亚人的处境已从云端坠落至泥潭。 公主恳切谏言,却只收获了冷冰冰的警告。 ——“身为女人,不要妄图干政。” ——“做好自己的职责,至于其他的事,不用问,也不要管。” 748年,帕拉迪岛爆发了第一场内乱,激进派遭到镇压,支持者要么被处死,要么被流放海滨。精心缔造的乐园只维持了五年的和平,卡尔·弗里茨深感威胁,于是召集心腹编撰新史,打算以此为基础,修改民众的记忆。 “他这么做……是错的。” 公主愤怒地攥紧双拳,她拿起笔,在羊皮书上默写下曾经看过的一段话—— 历史是真相之母,是时间的竞争对手,行为的存放处,过去的目击者,现在的示例者和忠告者,未来的指导者。 “那又如何呢?”克劳斯无力地回应着,“对与错,本就没那么重要。” 公主惊异地望向自己的侍卫,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来证明他不是曾经那个壮志酬筹的青年。可那张脸分明还如从前那般棱角分明,只是眼底的不甘已被现实所磨灭。 “你要妥协了?就这样?” “妥协?”他笑了,笑得颓靡而无力,“始祖之力能抹去人的记忆,就算我不妥协,又能怎么样呢?” 公主没有说话,她将笔插入墨水瓶中,眼前的羊皮书如今已写满了大半,从稚嫩潦草到遒劲有力,纸上的字迹和她一起,用十年光阴纪录着时代的巨变。 “有办法……” “那些不能遗忘的事,总要有人来纪录。” “受害者与加害者轮换着身份,我改变不了历史,但绝不会坐以待毙。” “我绝不沉浸于虚幻的幸福,直到毁灭来临……” “就算失败,至少我曾尝试过踏出这片森林。” 这一年的第一场雪姗姗来迟,清晨,当侍女敲响公主的房门时,房间里早已没了那抹火红的影子。 仆人们找遍王都,都不见尤娜的身影。弗里茨将她的侍卫招至御前,以至高之王的身份向他许诺—— “阿克曼身为外族,无法继续承担重任。” “带回叛逃者,王族第一侍卫的头衔,便重归于西斯家族。” *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脑补了原作中没有详谈的145王故事线 那些遗落在壁内甚至壁外,被调查兵团当作临时根据地的古建筑,或许也是那个时代建造起来的吧……
第121章 117 长梦(下) 因为没去海滩而引发的血案 “所以,您不辞辛劳追到这里,是打算抓我回去?” “……” 749年3月,春寒料峭,积雪慢慢消融,新草犹豫着探出脑袋。在还未完全化冻的小河边,逃亡的公主与曾经的侍卫相对而立,她整理了一番肩上的披风,从容地摸上腰间的匕首,向对面的人扬起嘴角。 “我虽不擅长武力,但若真的走投无路,自戕的勇气还是有的。” “……您看我这幅样子,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克劳斯一步步上前,尤娜没有闪躲,河水的流速变快了些,叮叮咚咚,揣着东风无意间掉落的几片花瓣,轻快地奔向远方。 男子跪在尤娜脚边,虔诚地捧起她的右手,将唇瓣轻轻贴上她指节的薄茧。那是她日夜不休、笔耕不辍的证明,是笔墨赋予纪录者的勋章。 “家族的荣耀,你不要了么?” “忠诚,是我唯一的荣耀。” “噗……那么,我很荣幸,获得了你的忠诚。” 没有长剑,尤娜便将匕首搭在骑士的双右肩上。那一刻,万物生长,破土的新芽蔓延成原野,熏风化作骏马,奔腾着掀起一片碧浪。一只雄鹰翱翔天际,默默见证着这场册封——在天与地的交界处,骑士正向自己的王献上誓言。 6月的某一天,帕拉迪岛地动山摇,半年之后,岛上凭空出现了三道城墙。数万民众无一对此感到惊讶,因为在他们的记忆中,墙外游荡着吃人的怪物,而那三堵高墙自古以来就屹立于此,那是祖先与巨人抗争后,为后人留下的庇护。 所有不受蒙蔽的人,如今皆沦为集矢之的——东洋人流离失所,阿克曼饱受迫害,为了保全皇室的颜面,那个曾被人们视作星火的公主,摇身一变成了在壁内游荡的邪恶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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