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命运真的给予了我些许垂怜,但再后来,它又无情地将其尽数收回。 六岁那年,弗洛伦斯嬷嬷不知从哪儿带回了两个脏兮兮的女孩,她们的发色极为罕见,我非常喜欢那种亮闪闪的白金,好像天使一般纯洁。 我很快便与年纪大些的那个姑娘义结金兰,我叫她蕾比,但她的全名是“蕾伯蒂·安吉鲁斯”。安吉鲁斯——Angelus,是天使的意思,多么美好的寓意,与她本人那么相称。 年幼的我懵懂的意识到,原来姓氏是如此神秘的事物,它甚至能决定一个人特质,这让我突然开始羡慕那些拥有姓氏的人。 我曾听过这样的说法——姓氏连着我们的根,无姓者无法前往灵魂的归所,像一朵朵无根之花一般,很快便会枯萎、腐朽。这让我更加渴望知晓自己的根脉。并不断幻想着,如果未来我能被一户人家收养,我将会获得一个怎样的“根”?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四年,直到十岁那年,才得到了解答。 某个晴朗的下午,一对和蔼体面的夫妻来到霍普弗里,丈夫拥有一头红棕色的卷发,干练而精明,妻子则和大多贵妇人一样,金色的发髻盘在脑后,优雅得体,平和而温柔。 经院长介绍,我知道了那是来自史托黑斯富人区的尤利西斯夫妇,家主琼斯·尤利西斯是一位精于商道的贵族,妻子玛丽安·尤利西斯本就生长于商贾之家,两人结婚多年、感情深厚,却一直没有孩子。 他们的来意很明显——从这里接走一个孩子。 琼斯先生的目光在屋里扫视一圈,最终落在了我身上,于是,我成了尤娜·尤利西斯。 再后来,母亲告诉我,父亲选中我,是因为我和他一样,长着一头红色的头发。尽管与他红棕色的头发相比,我的发色要更加明亮。 尤利西斯夫妇待我很好,可以说是视若己出。他们从自己的角度,真心实意为我规划着一切——吃穿用度皆以大家闺秀为标准,还聘请了优秀的老师,教我绘画、礼仪、文学和音乐……这些都是进入社交圈所必备的技能,后来,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又增加了非必须的马术课程。 骑马的女人粗野,但我从小就好动,没办法。 十三岁那年,我第一次出席社交场合。也是在那一年,我意识到,尤利西斯一直在贵族圈中处于边缘地带,甚至可以说仅仅勉强维持着贵族的头衔,那些应有的特权俸禄,基本与我的家族无关。 原来父亲引以为傲的经商手腕,并非锦上添花,而是现实所迫。我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原由,但父亲沉默不语,只是轻轻摸着我的头发,望着壁炉里燃尽的柴灰连连叹气。 后来,出于机缘巧合,一位名为安洁莉娜·雷洁德的望族千金与我缔结了深厚的友谊,她家族中的每位成员都博学而高尚,不为流言蜚语所动。由此,尤利西斯家族终于与正统名门产生了交集。 母亲有些惋惜安洁莉娜不是男孩,不能成为我的人生归宿。我也感到惋惜,因为安洁莉娜让我想起了蕾伯蒂。 渐渐地,我开始抗拒参与各种聚会——我渴望的是发自内心的真挚友谊,而非靠着阿谀奉承换来的虚伪关系。大多数贵族子弟都是无礼又傲慢,他们不知民间疾苦,也不知自己的俸禄皆为民脂民膏。他们无知且自大,以嘲笑努力生存的人为乐。大概我自己也是个傲慢的人,所以才不想背负着偏见在这做作的名利场中了却残生。 十四岁那年,母亲终于怀上了一个弟弟,一年后,家族的正统继承人出生,而我,也终于有了卸去重任、追寻自由的机会。一时心血来潮,我向父母提出了当兵的愿望,并承诺进入宪兵团,尽可能申请驻扎史托黑斯区。 这看似是个完美的归宿——工作体面、离家不远,还能远离危险和劳碌。 当然,我最后食言了,抱歉,亲爱的爸爸、妈妈,但也感谢你们,再一次包容了我的任性。 或许是命运的馈赠,在训练兵团,我与分别了五年的蕾伯蒂重逢。她的个头已经超过了我,性格也沉稳了很多,没变的是那一头飘逸的白金色头发,以及那双浅棕色眼睛中淡淡的哀愁。 四年后,她死了。 又过了八年,我也死了。 而如今,我再次站在一切的起点,在成为一名调查兵的前一个夜晚,这趟旅途终于正式拉开了帷幕。 不过,是错觉吗? 为什么这次,我从蕾伯蒂眼中,读出了一抹似有似无的慌乱呢?
第2卷 第1卷:友人
第8章 06 开场 你们男人,真会算计…… 某个平平无奇的上午,调查兵团团长办公室—— “……啧……” “……” “……唉……咳咳……” “……” “……嘶……啧啧啧……” “团长,如果您累了的话,我改天再来请教。” 在基斯·夏迪思接连发出三声叹息后,埃尔文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 他这段时间翻阅书籍时突然萌生了一种逆向思维,打算改变原本正面迎敌的作战方式,采用回避战术,展开时间更持久、范围更大的调查行动。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查阅了大量资料,自认为理论知识已经足够完备后,他构思了一个初步方案,打算向团长申请召开一个小型会议,进一步讨论方案可行性。 整理好资料,组织了措辞,选了个风和日丽的早上,埃尔文十分郑重的敲开了团长办公室的门。 然后就看见了基斯·夏迪思那张阴沉的脸。 现任团长正审阅着一份文件,见来人是埃尔文,他眉宇间的山川更为陡峭。 “麻烦了,来得不是时候。”埃尔文被盯出了一身冷汗。 不是他自夸,但以往遇到棘手的问题时,他的出现总能起到放松团长面部肌肉的作用。事出反常必有妖,在拿不准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惹得对方不快时,还是暂时保持沉默为好。 但在沉默了十分钟后,埃尔文有些坐不住了。 “站住!你先别动。”见他作势要走,基斯也不再卖关子。他递来手上的那份被捏得发皱的文件,示意埃尔文仔细读一读。 那份文件一共三页,前两页是一份士兵名单,题头是《第十八次壁外调查人员部署》,那份名单埃尔文很熟悉,毕竟是他亲自参与拟订的。第三页则是一张志愿书,姓名处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尤娜·尤利西斯。 “有什么问题吗?”尽管已经猜到对方在愁什么,埃尔文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都这个节骨眼了,就没必要再跟我装了吧?”基斯·夏迪思按压着狂跳不止的太阳穴。 “看到新兵名单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连这种大人物都敢招进来?” “尤利西斯在训练兵时期的表现很优秀,”埃尔文指尖轻点着综合成绩那一栏的“第五”,“在我这,个人能力是最重要的评判因素。”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基斯团长提高了音量,他很赏识眼前这个年轻有为的部下,但有时也真心觉得和他绕弯子很费劲。 “你除了‘第五’以外看不到她的姓吗?!尤利西斯!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你没考虑过吗?!” “我认为不应该因为出身而区别对待新人。” “埃尔文!”基斯团长的手掌“啪”的一声拍在桌上,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尤利西斯不是平民姓!她家还在史托黑斯区!” “一个贵族小姐加入调查兵团!!你甚至还把她安排进下一次壁外调查!!” “万一出了闪失怎么办?!上头那群老家伙本来就看我们不顺眼!!这不是将把柄往对方手里送吗?!” “……”面对咆哮的团长,埃尔文选择了战术性沉默。 虽然共同归属于一个叛逆性组织,但基斯·夏迪思和他并非同类,和总想着一赌为快的他相比,前者在行事风格上可谓稳扎稳打。 虽说这几年,他以出色的领导力获得了上级的赏识,但矛盾也并不是从未发生过。按照经验,此时如果不等对方冷静就贸然开口,那讨论阵型的日程估计要排到半个月以后了。 “唉……”在空气沉寂了大约两分钟后,基斯·夏迪思发出了今天的第四声长叹。 “搞不懂这姑娘脑子怎么长的,她这种情况明显是奔着宪兵团去的吧?怎么偏偏最后变了主意?” 大概是在最后才看清宪兵团的本质吧—— 埃尔文在心里接了一句,他早已过了口无遮拦的年纪,尽管基斯·夏迪思不善权术,可人家这么多年的团长也不是白当的,这话一旦出口,难免节外生枝。 是,虽说那天路过酒馆只是碰巧,但出手相助却是他有意而为之。 出于习惯,他很早就开始关注92期训练兵的情况,作为长期优等生的你,以及后起之秀蕾伯蒂,都在他的招募名单中榜上有名。 不过,比起优等生的成绩,他更关注的是你显赫的家世。调查兵团的经费向来吃紧,如果能招募一个家境殷实的部下,关键时刻说不定能解燃眉之急。 所以,既然老天给了他机会,那这个顺水推舟的人情他也就很愉快地做了。 在正式招募后,埃尔文对你的关注并没有降低,他发现你融入新环境的能力很强,很快便和周围的人打成一片。 情谊可以催生归属感,而归属感是忠诚的种子。 然而,仅仅埋下种子是不够的。 轻飘飘的成绩并不代表什么,他见过太多优秀的训练兵,其中也不乏在实战中被吓破胆子的人。这次安排,既是测试,也是为下一步计划做打算。新人很容易在初阵中受到刺激,这种时候,只要加以适当的处理,便能让那颗名为忠诚的树枝繁叶茂。 假以时日,你就能心甘情愿地,为调查兵团献出那颗“昂贵的”心脏了。 现在,是时候走出实施刺激的那一步了。 埃尔文愿意赌一把。 虽然,每当看到你的姓氏,他都会受到一丝来自良心的谴责,但那份愧疚,很快就被更重要的东西掩盖了。 “不论如何,她的实力还是值得期待的。”在基斯团长的眉头稍稍舒展后,埃尔文方才开口。 这并不是用来安抚的套话,而是基于你加入兵团近半年的表现,做出的公允判断。毕竟活过一次,就算是吃上辈子的老本,你现在的实力,也绝对不只是区区训练兵团第五的水平。 “经常和她一起行动安吉鲁斯,也不是等闲之辈。” “她们似乎在训练兵时期就是好友,协调性很高。我将她们安排在韩吉·佐耶麾下,如果真遇到危险,也能相互照应。” 在两个男人对谈的同时,总部的另一头,士兵们正进行着日常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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