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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娲娘娘高居于大殿之上，脸色一刻更比一刻沉。 四十九天了，妲己便是八尾了也得听招妖幡的指令，眼下这些天过去，妲己还未到太素天，只能预示两个结果。 其一，妲己死了。 其二，妲己仙体大成，已是九 尾天狐了。 无论哪个，她都不能接受。 第五十天，招妖幡终于停了。 女娲娘娘青着脸，看向自己飞回太素天的招妖幡。 “本座让你找妲己，”她看着这宝器，语气冰冷，“你找到了么？” 招妖幡自是不会说话，但它飘到了女娲娘娘面前，女娲娘娘这才看见，招妖幡下系着的铃铛竟然全裂开了。 招妖幡再晃动，也不会再发出声音，除非它的主人修补好这宝器。 女娲娘娘双手一握，招妖幡上所有的铃铛都化成了齑粉。 她怒气填胸，妲己比涂山娇当时更惹她发怒。 涂山娇那次，她尚且觉得自己是信错了，她以为的涂山娇只是留恋人间片刻，即便后来她不愿意再回来，但至少女娲娘娘并未像这样穷尽手段去召她。 可妲己算什么，她为妲己换了所有女娲娘娘庙中的相貌，甚至寻着天道的空子，在人间动用了招妖幡。 竟然依旧没有找到妲己。 别说她是七尾、八尾、九尾，即便是个石头，经招妖幡七七四十九天召唤，都该生出灵智了。 喜媚和小玉跪在殿内一言不发，殿中静得让她俩耳中嗡鸣。 女娲娘娘冷声下了命令。 “妲己死了。”她轻生说了一句，落在殿中却像是石破天惊。 女娲娘娘从未如此，像是哀悼一般。 小玉失力地歪了身子：“不可能……” 女娲娘娘没有责怪她妄自反驳，只是瞥她一眼：“招妖幡都喊她不来，不是死了，是什么？” “即便是生出了九尾，也只是不必听从招妖幡的召唤，不至于完全听不见。” “七七四十九天，不是死了，是什么？” 女娲娘娘往殿外走去，挥手叫了青鸾来。 “把玉石琵琶精，九头雉鸡精送到人间去，哦，还有你那天带来的青丘的狐狸，”她顿了顿，“叫赤水？” 她喃喃：“七尾就够了，送她们三个去人间。” 招魂幡虽坏了，但却不得不敷衍天道，她既然突破了天道的规则，此刻就只能出人去完成所谓的任务。 赤水就在青鸾不远处。 她刚从瑶池出来，周身都是冰冷的水渍，或许是她太过急切，几乎没有从各池子中出来过，哪怕在其中的每一秒都难熬。 但只因为青鸾说这样可以生出九尾，她就咬牙坚持了。 女娲娘娘也看见了她。 赤水的相貌像极了妲己，这却叫女娲娘娘生出了怜惜的心。 “你人形生的不错，”她柔声提点了几句，随后道，“但妖身，本座并不喜欢。” 女娲娘娘伸手，便有一把匕首落在手心，她丢给了赤水。 赤水拿起这匕首，抬头望向女娲娘娘。 女娲娘娘龙姿凤章，蛇尾鳞鳞泛着五色的光。 这还不是女娲娘娘的法相，不过是人身蛇尾罢了，但仅仅如此，就比她看过的任何一个妖族的法相都要大了。 甚至远远超过了狐王。 赤水心想，女娲娘娘好强大，还好离开了青丘来到太素天。 赤水就被这光蛊惑，想到女娲娘娘说不喜欢她的妖身，她捧着匕首问：“娘娘不喜欢我的尾尖，那我就砍了。” 女娲挑眉，却见她化成了妖身，这狐狸通体莹白，只有尾尖的黑色是一大瑕疵。 赤水已然长出了七尾，听到女娲娘娘不喜欢她的尾尖，便用匕首一个个地斩下了。 狐狸血流如注，虚弱地抬头望着女娲，仿佛在求她一丝怜惜。 女娲娘娘果真怜惜了她，一道神力落在她的身上，治好了她的断尾。 女娲娘娘看着有着七条断尾的狐狸，心想，若涂山娇或妲己对她有半分这样的心，她都不会赶尽杀绝。 人身蛇尾的娘娘用神力托着她，轻声说：“本座看见了你的过去，你想成为妲己，是不是？” “从今日起，你就是妲己。” “去吧，杀了人间那个公主，你就是唯一的妲己。” “完成本座的任务，你别像她们，再叫本座失望了。” 赤水在这样澎湃的力量中，逐渐变回了人形。 喜媚和小玉原本还在殿中为妲己的死讯垂泪，忽然听见了背后的脚步声。 她二人回头，竟然看见一位摇曳生姿的女子朝她们走来。 小玉愣在原地：“妲己？你没死！” 那位“妲己”看着她，怔愣了半晌，最终却露出一个与这张脸极其违和的媚笑。 “我从未死过，”她说道，“事不宜迟，我等前往有苏国，完成娘娘的任务才是头等大事。” “妲己”媚意横生，像是一位真正的狐妖。 喜媚有些迟疑：“妲己，你没事吧？你……你真是妲己？” ——当然。这世上只有我一个妲己。 这句话恍如一根长钉，狠狠锲入了喜媚与小玉的脑中。 她二人就这样信了她，笑着上前揽住她的胳膊，像从前一样，惊呼着方才女娲娘娘说她死了，她二人是何等的害怕。 喜媚也笑着，虽然在笑，但心中却莫名钝痛，就好像……就好像有什么再也回不来了。 轩辕坟三妖，就此问世了。 而女娲娘娘，她伸出了一缕分神，顺着磅礴的玉溪一路向下游去了。 先是涂山娇，又是妲己，现在还有一个集她二人于一身的赤水。 女娲娘娘厌倦了青丘狐族，这个种族教她魂牵梦萦了许多回，实为心魔。 今后不必再看见他们了，将这青丘夷为平地了吧。 这道分神落入玉溪上游的瀑布中，好像一颗小石子坠入水中扑通响，这一响过后，滚滚向下游去，游过了雪山，游过了昆仑，它轻飘飘地路过，背后却生起一场盛况空前的雪崩。 从玉柱山起，直到整个雪山，玉溪上游的瀑布蓦地被雪填满，仍犹不够，雪花积攒起来，仿佛天神发怒，天灾一般轰轰然坚定地朝青丘这片福泽之地而来。 天还没亮，狐王就醒了，不知怎么，总觉得一阵心悸难安，像是有什么坏事将要发生，他还对此无力回天。 狐王趁着日光微现，叹息着去往玉溪边，可玉溪上游莫名有许多动物正在疾驰而来，万鸟群飞，奔命似的朝玉溪的下游跑来。 狐王察觉到了不对，变成狐身，一声如泣如诉的长啸唤醒了整个族群。 青丘每一处都回响着狐王的嗥叫，是哀鸣，是悲报，是灭族之痛，是家亡之泣。 每一只狐狸都出来了，往日一派生机的佳美之地青丘，它的上游是一大片寒意凛然的雪疾驰而来。 六尾玄狐的狐王身若山丘，但雪却像巍峨的大山，将要压倒在他们身上。 还能逃去哪里，这样的雪灾，还能逃去哪里？ 一时之间，高亢的悲啸声此起彼伏，昂昂然控诉着天道不公。 青丘狐族要亡于此了！ 大雪如山峦倒下。 挡在最前面的狐王已经绝望地垂下了头。 转机就在瞬息之间—— 有一尊比雪更白的九尾狐轻盈地挡在了狐王前面。 温柔又平和的狐吟声悠悠然响起，安抚着每一位绝境之中同族的心。 妲己用身体扛住了这座雪山。 第66章 正文完涂山狐族 狐王蓦然抬头望去，先入眼的，是一片灿烂绚丽的纯白九尾张扬地舞动，雪崩于其他狐狸而言仿佛大厦将倾，但这尊九尾狐巍峨高耸，几乎入云，她只是被雪崩逼得后退两步，但仅靠身体就堵住了倾泻的雪。 狐王觉得眼前的九尾狐熟悉，却有几分不敢认。 背后有狐狸欣喜若狂地说：“天狐娘娘显灵了！” “是天狐娘娘！” “九尾狐，真的是九尾狐！” 妲己温柔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是我呀。” 青丘攒在一起的狐狸们陷入一片寂静，随后爆发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妲己？” “我没听错吧，真的是妲己诶！” “妲己变成天狐娘娘了！” 不知是不是身躯变大的原因，妲己觉得狐狸们叽叽喳喳的声音离得 远，听上去尖尖细细的，像酿酿说话，还怪可爱的。 她低头看着最前面的大狐狸，是六尾的狐王大人。 妲己不自觉地挺直了胸膛：“爷爷，看，我能保护你了。” 在玉柱山，狐王爷爷在大雪中保护她，现在轮到她来保护狐王了，不仅如此，她也能保护青丘其他狐狸，就像当初狐王所期许的那样。 狐王眼眶一热，当着小孙女的面老泪纵横，哽着嗓子：“好孩子、好孩子……你受苦了。” 狐王不想在小孙女面前落泪，就转过了头，可一转头，后面是眼巴巴期盼他落泪的青丘狐众。 狐王：“……” 众狐狸窃窃私语。 “哭了哭了。” “真哭了？让我看看。” “啧啧啧，狐王还是太脆弱了。” 酿酿就在妲己的头顶，两耳中间有一个小石精，虽然妲己已经见过了石矶娘娘，但不知为什么，石矶娘娘始终害羞不肯以真身与她见面，坚持要用小石精的形象在她面前。 酿酿指着背后的雪山道：“妲己快看！” 她挡住了第一波雪崩之势，却扛不住后面第二、第三波势如破竹的雪墙。 妲己扭头：“爷爷，快带着大家离开青丘，我撑不住太久！” 狐王急忙应了下来，马上架起青丘之桥，一般青丘之桥是通往人间，可这样多的狐狸涌入人间，难保不会引起惑乱。 桥的另一端若隐若现，迟迟没有显露出来，狐王正在焦急地筛选：有没有哪里是一大片空地，能容纳青丘的狐族…… 酿酿发现了他的犹疑，当机立断道：“快去五色山！” 五色山—— 石矶娘娘的真身从白骨洞中出来了，她凭空催生起一座独立的山头，有条不紊地布置上了树木花草。 自从妲己鼓励她，说她会成为众生灵的倚仗，石矶娘娘就在心中构建了这样一座灵山，有树木花草，有落英缤纷，能见东升西落，也能见四季轮转，能容纳青丘狐族，更能容纳任何一个愿意在此居留的生灵。 大雪厚厚地落在妲己的身上，胸腔中原本就未曾平复的力量趁她虚弱来反噬着她，莹白的九尾狐依旧沉默地站在大雪之中，她的右侧是骇人的雪山将倾，她的左侧是生机勃勃的绿，和仓皇逃跑的同族。 小石精目送狐族进入青丘之桥，最后是狐王，他关闭青丘之桥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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