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里的皇帝多疑又自卑,弘历一直觉得很奇怪,不明白作者为什么要把他描写成这样。 他从小便成长在一个极有爱的环境里,父亲器重,也没有兄弟相争,等长大了一点,又娶了贤惠温柔的妻子,二十五岁顺利登基,大权在握。他的人生,当真是顺风顺水,他也真的自信极了,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 可永琏、永琮和富察皇后的死亡,给他太大的打击。他终于明白,原来他不是世界的中心,原来他也阻止不了妻子和儿子的死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所以,这辈子,弘历发誓要阻止琅嬅的死亡。 可弘历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已经对琅嬅那么好了,如懿还说自己是装深情呢? 如懿的话,让他真的伤心了。 弘历看着旁边的琅嬅。琅嬅年近四十,脸上已经有了细纹,可她的脸依旧是美丽的,气质依旧是端庄的。弘历简直太了解她了,这是他的妻子,是他二十多年的结发妻子,他怎么会对她没有感情呢? “琅嬅,刚刚如懿来的时候,对我说了一句话,”弘历顿了顿,道,“她说,她一直以为自己才是我的妻子。” 弘历没有用“皇后”和“朕”的称呼。此刻,他们不是帝后,只是寻常夫妻。 “我说,我的妻子自始至终只有富察琅嬅一个人。” 琅嬅闻言,先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随即动容道:“皇上,您能说出这句话,臣妾就是为了您而死,也不足惜了。” 弘历沉默片刻,继续道:“琅嬅,你告诉我,你过得开心吗?” “臣妾自然是过得开心的。” 琅嬅看着弘历,终于明白过来,弘历今日为什么看着这么疲惫。她安慰道:“皇上,如懿是不是说了什么,让您伤心了?” “您何必多想呢?不仅是臣妾,慧贵妃、令妃她们,过得都是开心的。您厚待咱们,从未克扣过什么,我们也都有孩子,日子有盼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系统弱弱出声,道:“万岁爷,其实比起她们在原著里的结局,您已经做得很好了,不是吗?” 在琅嬅和系统的劝解之下,弘历的心情也渐渐轻快了起来。他不禁摇头苦笑,他鲜少有这么怀疑自己的时候,从某种方面来说,如懿成功地报复了他。 “皇后,多谢你的宽慰,朕好多了。” 琅嬅笑道:“为皇上排忧解难,是臣妾的分内之事,皇上何必道谢?” 弘历挥了挥手,道:“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琅嬅点头,行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弘历又去看地板上,如懿刚刚割下的那三寸青丝早已没了踪影。弘历想,大概是嬿婉在离开时带走的吧,她向来想得周到,从不要他操心。 他打了个哈欠,也自去歇息了。 * 翌日一早,赵德胜便带着圣旨去了嬿婉的住处。 弘历的意思是,晋封令妃为令贵妃,等回京之后,再行册封礼。 嬿婉从乾隆九年入宫,短短五年内便升为了贵妃,真真是那句“脚踩西瓜皮,也没她升得快”。 但嬿婉明白,弘历其实是为了补偿她。弘历命她赐死如懿,她的手上便沾了血,弘历封她为贵妃,为的就是安抚她。可嬿婉不甚在意,她向来不信什么阴司地府报应的事情,如懿活着的时候就斗不过她,难不成死了就能斗过她了? 琅嬅对于这件事是默许的,还给嬿婉送来了毒酒和白绫。 嬿婉突然觉得如懿有些可怜。活了这三十多年,什么都没有得到,最后还落得这么一个结局,真是让人唏嘘啊。 春婵看着白绫和毒酒,笑道:“如今,倒是可以送娴贵人去地下和凌云彻见面了。” 嬿婉看了春婵一眼,道:“你若是不提凌云彻,我都差点把他给忘了。不过,你怎么看着比我还厌恶凌云彻呢?” “主儿,凌云彻当初对您可不算好,您兴许忘了,奴婢可忘不了,”春婵扬起下巴,“所以,凌云彻最后落得那样的结局,真是让奴婢痛快极了。不过,皇上下手太痛快了,若是把凌云彻送去当太监,慢慢地折磨他,不是更痛快吗?” 嬿婉失笑,轻轻敲了一下春婵的脑袋,道:“瞎说什么呢?凌云彻可是侍卫,怎么可以去做太监?” “奴婢只是说说嘛。毕竟,若是他真的……那他可就不算是个男人了。” 嬿婉摇了摇头,心想春婵这丫头可真是会想。不过,春婵能记得凌云彻当初对她的种种不好,倒是让她很感动,也许这就是好朋友吧! “春婵,带上东西,咱们去送娴贵人最后一程吧。” 春婵拿上白绫和毒酒,跟上嬿婉,一起去了如懿的住处。 如懿得罪了弘历,容珮和三宝又被抓了起来,此刻竟是连个身边服侍的人都没有了。嬿婉走进去,只见屋子里一片死气沉沉,而如懿就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 如懿扯了扯嘴角,道:“听闻你晋了令贵妃。” 嬿婉皱眉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如懿不看嬿婉,抬头感叹道:“你不过一个宫女出身,竟然也能做贵妃吗?” 嬿婉不说话,只命春婵把毒酒和白绫摆到了如懿面前,笑道: “宫女出身又如何呢?还不是来给您送终了吗?” 第161章 最终局 嬿婉今日穿了一身浅金色桃红色对襟锦袍,那金色的丝线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衬得嬿婉如同阳光下灼烈艳艳的向日葵,她严妆而来,鬓上带着以金丝、珠玉堆叠而成的翡翠珠钿,又配了一支累金凤钗,流苏摇晃,发出了玉石相击的清脆之声。 阳光透过窗户,照耀在嬿婉身上,而她对面的如懿,却是一直都坐在黑暗中,衬得那张脸越发苍白。 嬿婉刚刚那句话是存心的挑衅,但如懿并未气恼,“呵”了一声,道:“真是要恭喜你啊,从一个小小宫女,走到了如今的令贵妃之位,也真是不容易。” 嬿婉也不急,便坐下道:“确实不容易。不过好在有皇上和皇后护着,总没有让我受太多苦。” “是吗?你抛弃了自己的额娘和弟弟,抛弃了青梅竹马,只为了不顾一切地往上爬。你如今很是得意吧,但你终归失了本心。”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嬿婉想,如懿终于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也不枉自己来送她最后一程。 “额娘对我不好,我为何不能抛弃她?”嬿婉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的指甲,“至于凌云彻……也就只有你把他当个宝了。” 谈及凌云彻,如懿终于不再淡定,“你算计死了凌云彻,分明就是恨他吧。” 嬿婉摇头,语气很是真诚,道:“不,我不恨他。” “自从我和他一刀两断之后,他便是个陌生人了,他的死活和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反倒是你,倒是比我更在意凌云彻。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和凌云彻没有私情,你敢发誓吗?” “其实,你可能真的对凌云彻没有私情。但你一直在享受凌云彻的感情,若是凌云彻爱慕你,而我又爱慕凌云彻,这样我就比不上你了,这样你就有优越感了。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对不对?” 嬿婉摇头,悲悯道:“男人的爱慕便是你的价值吗?你真的很可怜。” “那你呢?”如懿冷笑道,“你攀附皇上,不也是为了他的爱慕?” “不,至少皇上可比凌云彻好多了,不是吗?至少皇上能让我不再被打骂,能让我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能让我的孩子当皇子公主,能让我死后享受子孙后代的香火。至于其他的,我从未奢望过。” 如懿冷冷道:“皇上到底不爱你。” 嬿婉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眼睛都弯了起来:“在后宫里,谁会图皇上的真心和爱重?只要自己过好了日子,有了荣华富贵,皇上爱或不爱,又有什么要紧?” 古往今来,又有多少女人得到了皇帝的爱?嬿婉知道自己没有那好福气,她只要荣华富贵,不图一丝真心。 嬿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笑道:“时候也不早了,妹妹送你上路吧。” 嬿婉的笑容,是那样的明媚美丽。如懿望着她的脸,恍惚之中突然想起,嬿婉今年不过二十四岁,还年轻得很。 她的人生还很长很长,也许她会再生几个孩子,她会当上皇后,也许她会当上太后,她的人生还有无数的可能。 可如懿的人生,即将结束了。 到最后,她也不觉得恨了。恨弘历,恨嬿婉,那都没有意义,毕竟她什么都没有了,她的恨也不能对别人造成任何影响。 如懿又去看窗外的阳光,今日天气很好,万里无云,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很是温暖。 ——这样好的阳光,在阴间还能见到吗? 如懿喃喃道:“令贵妃,你的笑容很美。魏嬿婉,我真心希望你能够笑长久一些。” 嬿婉笑道:“自然,我会笑一辈子,请你放心。” 如懿看着放在面前的毒酒和白绫,不禁苦笑,当初阿箬和玉妍的结局都是一杯毒酒,如今也轮到她了吗? 如懿拿起毒酒,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然后把空了的杯底给嬿婉看。 “令贵妃,毒酒我已经喝了。请你出去吧,给我留一点最后的体面。” 嬿婉虽然厌恶如懿,但眼睁睁地看着如懿饮下毒酒,看着这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走向死亡,她心中还是不好受。 她点头道:“那就再见吧,如懿。” 说罢,嬿婉便站起身来,带着春婵一起走了出去。 毒酒暂时还未奏效,如懿失了所有力气,慢慢地蜷缩在了椅子上,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如懿…… 嬿婉竟然在跟她告别吗? 可她明明不叫如懿,而是叫青樱啊。 脑海中那些遥远的记忆逐渐清晰了起来。 还是四阿哥的弘历握住了她的手,道:“青樱,你放心,我一定会娶你做我的福晋的,我会让你幸福的!” 还是格格的青樱羞涩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假装气恼道:“你说什么呢?我们明明如同亲兄弟一般,我怎么可以嫁给你?” 但回去之后,青樱脸上的笑却掩都掩不住。原来自己爱慕的少年郎也爱慕自己,这应该就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了吧。 年少情深,青梅竹马,大概就是这样了吧。青樱想,希望未来的自己和弘历,可以幸幸福福地在一起一辈子。 毒酒的毒效慢慢开始了,如懿的五脏六腑仿佛绞在了一起,她拼命地蜷缩着身子,仿佛这样,她就可以不用再疼了。 她的意识也模糊了起来,眼前的情景如同梦一般破碎着,那是她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记忆。如懿明白,自己这是开始“走马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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