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瑶也不废话,连忙道:“我最大的错就是不该想着一个人承担。咱们早就说好的,共同的志向,要齐心协力,祸福与共。我不该违背这个诺言,往后绝对不会了。” 徒明珠问最难搞的两个:“玉儿,素素,你们怎么看?” 林黛玉气笑了:“你问我们怎么看?你们俩把好人都做完了,又来问我们怎么看?” 实际上,与其说他是在气佩瑶自作主张,不如说是知道她瞒着大家干了什么事之后,满心都是后怕,还有就是对后续的担忧。 诗集已经印出来了,也已经送到书坊上开始售卖,这时候再想收回来已经不可能了。 虽说当今圣人已经近乎摆明了车马,要支持女子入朝为官,可却始终没有在明面上说过一句这样的话。 作为天子,在这种事情上,他也不能明确说出来。 这一点林黛玉能理解,于素他们也都能理解。为人君者,就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给自己留下转圜的余地。万一事有不谐,可以立刻推出一个替死鬼平息众怒,保住帝王的颜面以图日后。 可理解归理解,当这个潜在的替死鬼变成自己的至交好友时,他们很难心平气和。 这种心态徒明珠与她等同,自然知道她能说出这种话来,已经有软下声气的苗头了,如今只差一个台阶。 而徒明珠,一向就是那个给别人台阶的角色。 于是,她指着林黛玉,对三人笑道:“瞧瞧,瞧瞧,咱们玉儿这张嘴呀,一向是谁也不饶的。我本以为缩着头就能躲过一劫,哪知道不过是多了一句话,火就烧到自己身上。” 林黛玉没忍住,“噗嗤”一笑,扑上前去要去撕她的嘴。 众人人连忙拦住,打闹说笑了一阵,先前那股恼怒,才算是彻底消弭干净。 佩瑶自己去开了门,吩咐守门的尤三姐:“去让他们重新上茶……不,在前面卷棚里摆下一桌好菜,再开库房取一坛上好的杏花酿,我要好生与几位姐姐赔礼。” 见他们终于和好了,尤三姐大大松了口气,欢天喜地地应了,一边往后厨走,一边一迭声地吩咐下去,声音清脆爽利,叫人听了就觉得痛快。 胡艺道:“三姐这几年跟着你,也学了不少的眉高眼低。我看她在读书上虽然平平,办起事来却极有章法,将来你可不能亏待了人家。” “那是自然。”佩瑶道,“咱们要办的是亘古未有的大事,自然要把盟友搞得多多的。三姐是个人才,不但你能看出来,我心里也清楚。这样的人才放着不用,那不成傻子了?” 于素嗤笑:“你不本来就是傻子吗?” 林黛玉接口:“她可是一点都不傻,但聪明人办起傻事来,可比傻子厉害多了。” 佩瑶满脸无奈地告饶:“两位姐姐,两位好姐姐,这件事就翻了篇儿吧。” 于素冷笑道:“哪有那么容易?一会儿摆好了酒,你先自罚三杯再说。” 佩瑶松了口气,笑道:“这个好说。我不但要自罚三杯,还要敬姐姐们几杯,好好赔礼。” 第131章 又争又抢不多时,尤三姐…… 不多时,尤三姐来请,说是卷棚那边已经收拾好了。 众人移步过去,佩瑶果然先自罚三杯,又分别敬了四人,才算是坐下来安生吃酒,依旧叫三姐守门。 酒过三巡,四人问起了这件事的起因。佩瑶也不打算再隐瞒,便告诉他们,圣人是在她去向太后请安的时候,用言语暗示的。 “他暗示了你就敢做?”于素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佩瑶道:“如今对咱们来说,正是最要紧的时候。若不让圣人看看咱们都是能担事的,后续的一切就都别再想了。 咱们就老实退出上书房,听从父母之命,嫁个门当户对的男人,安安稳稳相夫教子,只在偶尔喘气的时候,才透过那四四方方的院子,看一眼那同样四四方方的天空吧。” 一席话说得让人胆寒,也让四人彻底哑口无言。 佩瑶的目光从四人身上扫过,正色道:“家母有一句话,我一向深以为然,今日盼与诸位共勉。” 四人忙做洗耳恭听状。 佩瑶一字一句地重复道:“真正稳固的权力,都是通过斗争争取出来的,不是靠别人施舍让渡。 靠别人施舍的权利,主动权始终在别人身上。人家今日能给你,明日自然就能随手收回去。” 众人都不由精神一振,仿若醍醐灌顶,又像是拨云见日。 自从佩瑜那一批尚书房学生入朝之后,对于这个道理,其实他们隐隐约约都有所明悟。只是没有一个人像瑶光一样,能这么一针见血地说出来。 徒明珠叹服道:“王妃当真是 个奇女子,怪不得这么多年,晋王殿下对她始终如一。” 佩瑶闻言不禁冷笑:“我爹只守着我娘一个,这王府内外也都是我娘做主,不是因我爹想什么,而是因为我娘又争又抢。 对那些束缚女子的礼教,我娘从来都嗤之以鼻。她自己不信,也不让我和姐姐信。在她看来,信了那些礼教的女子,都是被人卖了还被帮人数钱的傻子。” 就算迫不得已要被人卖了,也得弄清楚自己被卖了个什么价。 她的话,众人都听进去了。没说出来的那些,大家也都明白了。 “佩瑶,你……” 对上佩瑶的目光,劝阻的话林黛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佩瑶亲自起身给四人都斟了酒,笑道:“有一件事你们不知道,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我曾外祖母就替我推算过命数,说我生来不凡,比大富大贵的命格更高一筹。” 想到父母提起旧事的情景,佩瑶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是不知道呀,就因为这命格,全家人都以为我是个男孩,哪知道生出来却是个姑娘。 当时我爹就忧心忡忡的,觉得我一个女孩子,本该躲在后宅,安安稳稳过一生。是我娘和他大吵了一架,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还说往后再不生了,他这辈子命里就这两个女儿。” 听到这里,林黛玉忽然明白了什么,恍然道:“东阳公主他们入尚书房,就在你出生那年。难不成,这主意是晋王殿下先提的?” “嗯。”佩瑶点了点头,淡淡道,“或许我爹是被我娘骂醒了,也或许是被我娘拿捏惯了没法子,才有了后面这些事。这件事的源头本来就在我们家,需要冲锋陷阵的时候,自然也该我们家的人先上。” 于素惊得猛然起身:“可是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我知道呀。”佩瑶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给她斟了杯热酒压惊,笑得非常轻松,“咱们几个在身体上虽分属五人,精神上却是一体。 如果我真的被圣人推了出去,你们也不要想别的,该继续坚持咱们的志向,勇往直前才是。 只要你们坚持住了,顺着我破开的壁障走到对岸去,把我拉过去不过是顺手的事。若是为了一时的得失,大家都陷进去了,那咱们才是真的完了。” 一时众人都没了言语,共情能力最强的林黛玉,眼眶已经红成一片。 她终于明白了佩瑶为何一力瞒着他们,因为这件事他们知道了也无济于事。就算他们愿意舍得一身刮,代替佩瑶去做,他们的分量也不够。 佩瑶见此,举杯笑道:“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嘛。我可是信任你们,才毫不犹豫把这差事接下来的。难道你们不信自己的能力,觉得我一时沉寂便是一世沉寂,你们没本事把我拉出来?” 四人面面相觑,于素苦笑道:“对于这件事,我是真怕自己能力不够。”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林黛玉叹息道:“我就怕你步了商君的后尘。” ——其法虽存,其身却亡。 佩瑶笑道:“哪有那么严重?圣人可是我的亲伯父,他还没到刻薄寡恩的程度。再者说了,还有皇祖母呢,就算圣人要舍我,皇祖母也不会愿意的。” 徒明珠叹道:“但愿如此吧。” ===== 这件事发酵得很快,也不知是因着实戳到了某些人的痛脚,还是有圣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才不过三天,就连消息最不灵通的宁荣二府都已经知道了。 尤二姐亲自登门,说是尤老娘病了,想念三姐,要接三姐回去住几天。 可尤三姐此时正跟着佩瑶在宫里伺候,哪里是尤家想接回去,就能随便接回去的? 瑶光赏了些药材要打发她回去,见尤二姐面露犹豫,便和蔼地问:“可是需要王府派良医正过去看看?” 尤二姐一惊,忙说不必了,拜见了王妃赐下的药材,麻溜儿地告辞离去了。 等她离去之后,瑶光立刻沉下了脸,又是心疼又是气哭地骂道:“真是冤家!” 对于佩瑶要做的事,瑶光一清二楚,那天是他们母女三人一起进宫给太后请的安,圣人的暗示又不算隐晦,她如何听不出来? 她疼爱女儿,从私心里讲是不愿意女儿去冒这种险的。可以正因为疼爱女儿,更不愿意阻止女儿为自己的理想而战。 这世上有许多人,一生都庸庸碌碌地混过去,到死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生,又因何而死。 如今佩瑶有了这样的机会,她自己又有一腔热血,瑶光怎么忍心给她泼凉水? 短短三天的时间,圣人的御案上已经收到了无数弹劾折子,弹劾的对象无一例外,一个是怀嘉郡主,一个是翰林之女关玉荷。 虽然众人集火的主要是佩瑶,但关玉荷毕竟是写诗之人,是导火索,承受的压力半点都不小。 她的父亲关翰林也受到了牵连,成了群臣攻奸的对象。说他教子不严,说他内维不修,根本不配为官,更不配教导公主们读书。 当日关玉荷参加完诗会,回到家里之后,根本没和家里人提,怕的就是父亲提前得到的消息,会暗中插手,尽力消弭这件事的影响。 ——她要的是把这件事闹大,就像现在这样。 直到被人参到脸上,关翰林才知道自家女儿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登时便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与老妻是少年夫妻,成婚多年膝下空空。直到四十岁上头,由老妻做主纳了一房妾室,才得了关玉荷这么一个女儿,全家都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如若不然,他一个传统士大夫,也不会在女婿刚死的时候,就一力做主把新寡的女儿接了回来,为此还和亲家闹翻了。 他就是怕,怕女儿在婆家受委屈。 对于这件事本身,关翰林是支持的。可支持不代表乐意让自己女儿做出头鸟呀。 自古以来,出头的椽子先烂。 他今年都六十五了,花甲之年只得这么一点骨血,哪里允许有半点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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