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公顺手把烟锅磕在照壁上,把烟灰磕出来,一边装填新的烟叶子,一边看傻子似地嗤笑一声:“这话说的,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分不清好歹?” 王郅犹不死心,指着王大郎质问道:“你不是恨他爹抢了你的族长之位吗?我可以帮你抢回来。” 九叔公更加不屑了,还多了几分不耐烦:“族长之位,谁有本事谁干。当初连大哥能把大家叫到一起修了桥,叫咱们王家村过了桥就能从傅家村去镇上,大家得了多少好处?若不是连大哥执意不肯,我爹活着的时候就把族长传给他了。” 如今的王族长虽然比不上亲爹王连的本事,但处事公正,九叔公本就佩服王连,当然也肯服王连的儿子。 只是这种心境,王郅是不能理解的。他犹自要说些什么,卢氏却不给他机会了。 卢氏一眼瞥见许氏跟了出来,抬手甩出一张符。众人只见金光一闪钻进许氏眉心,许氏“啊”点一声惨叫,直挺挺就倒了下去。 “娘!”王郅大惊失色,三两步奔到许氏身边,弯腰把母亲扶了起来,却见母亲双目紧闭,脸色青白,竟是没有呼吸了一般。 王郅瞪大了眼,抖着手探向母亲的鼻息,摸到微弱的一点,不由松了口气。 ——母亲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他还没有还报万一,母亲可千万不能出事。 卢氏冷笑道:“还算有些孝心,勉强算个人了。” 说完,她忽然解下背上的桃木剑,又从怀里拿出一面八卦镜,慢慢朝王郅走来。 王致心惊胆战,色厉内荏道:“你……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我可是入了泮的,你若是害了我,朝廷不会放过你的,我岳父也不会放过你的!” 见他如此脓包软蛋,卢氏心下不屑,脸上便也露了出来。 她脚步不停,一直走到王郅身前,八卦镜往他们母子身上一照,嘴里念念有词,两人身上都腾起一股黑烟。 “众人可都瞧清楚了,许氏母子豢养狐妖,被那狐妖侵蚀身体夺取气运,已然是中邪至深。老身为驱邪,不让狐妖再继续作祟,少不得他们母子得有些损伤。” 她嘴里说的义正辞严,脸上却挂着戏谑的笑,目光冰冷地看着王郅。 那一瞬间,王郅明白了。 以卢氏的名望,“驱邪”二字,已足够杀他不偿命了。 被前途迷住的心窍瞬间通畅,王郅的眼神一下子就清明了。 当下他也顾不得母亲了,把许氏轻轻放回地上,便跪在卢氏面前砰砰磕头。 “老太太,老太太,是我鬼迷心窍了,我该死,我不是人!您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 卢氏道:“你们母子若是再敢进我家的门……” 不等她说完,王郅立刻道:“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和性命比起来,前途又算得了什么?若是命都没了,再好的前途也是别人来享。 卢氏这才收了家伙,冷冷道:“你们族长已经出面,替你把我们傅家的亲事给退了。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希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伸出手来,放在了王郅面前。 见他不明所以,王大郎嘿嘿笑道:“老太太可是刚替你们家除了狐妖,请动了天师法身。给天使的供奉,不得你出?” 王郅闻言更是惊惧,半分异议都不敢有,回身从许氏身上摸出那五十两银子来,全放在了卢氏手中。 “老太太,这是供奉天师的,劳烦您了。” 收了银子之后,卢氏才告辞了。王大郎和九叔公说了一声,忙追上来用牛车送卢氏回家。 ===== 因除妖是正午去的,卢氏回到家里时,天都已经要黑了。 傅家本要留王大郎住一夜,但王大郎胆大,不怕走夜路,摆了摆手便又赶着牛车告辞了。 “奶奶,怎么样?” 先窜出来问的,还是性子最急的玉微。 卢氏笑了笑,颇为得意地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大丫头,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不必看瑶光就已经猜了出来,欢喜地上前接过来,果然是意料之中的退婚书。 好在乡下人不讲究,两家虽定下了婚约,却并没有去官府备案,不然退婚还要更麻烦。 玉微凑过来一看,喜道:“太好了,终于摆脱那姓王的了!” 她一把抱住姐姐,嬉笑道:“以大姐的品貌,还怕找不着好婆家? ” 瑶光虽然也高兴,却还是忍不住可惜道:“但再想找到王家那样的,却不容易了。” 这里说的当然是功名,而不是人品。 前世她总听人说:一个人在穷困的时候是看不出品性的,很多未发迹前十分老实的人,一旦手里有了钱或权,就会报复性地把以前想做而不能做的事都做一遍。 如今想来,王郅就是那样的人,瑶光从小挑中的金龟婿,终究成了泡影。 见她兴致不高,玉微不敢再说话了,有些无措地看向母亲。 小周氏道:“你大姐提心吊胆了一天,好不容易尘埃落定了,你还不扶他回屋去歇歇?” 玉微赶紧答应了,扶着瑶光道:“大姐,我扶你去歇歇。” 此时瑶光不想应付众人,便顺势点了点头,和妹妹一起回了西厢房。 余下众人都聚到了堂屋,大周氏叹道:“咱家大丫头,心气未免太高了。” 她是做亲娘的,这话当然得先说出来,才让别人不好再说什么。 “嫂子这话说的,我可就不爱听了。”小周氏满不赞同,“咱家这两个丫头,无论相貌、身段还是学问,都不比镇上地主家的小姐差,想找个好夫婿怎么就是心气高了?” 大周氏道:“可与人结亲,到底还是要讲究个门当户对的。王家本来与我们家相当,一朝飞上枝头就变了嘴脸,我也给他弄怕了。” 说着,众人都看向了卢氏。 卢氏沉吟了片刻,说:“等到今夜子时,我再替大丫头起一卦,说不定就柳暗花明了。” 大家长都发了话,其余人自然再无异议,各自散去了。 第7章 星光测卜当天夜里,卢氏…… 当天夜里,卢氏早早就让瑶光回屋去睡,不许她参与占卜的事。 “老身今夜要引星辰之力问卜,若是本人在场,会扰乱星神的神思,令占卜结果南辕北辙。” 玉微好奇地问:“还有这种占卜的法子?我怎么不知道?” 瑶光一把拉住她一起回房,轻啐道:“平日里叫你背手札,就跟要你的命似的,能躲就躲,到如今还没把星象背完。就你这半瓶水,还想学占卜?” 姐妹二人睡一间屋子,中间拉了个帘子隔开两张窄床。 古代的床都比较窄,看起来又长又瘦,取的是“长寿”的意头。瑶光刚自己睡的时候,半夜没少滚到床底下去。 打发走了他们姊妹两个,卢氏又把其他人都赶走,只留下了大儿媳打下手。 大周氏入门已近二十年,虽不说把婆婆的本事学走了十成十,也有七八分了。 如今许多小活儿,卢氏已经不出面了,但凡有人来请,都是指派大周氏单独去,或者是让他们妯娌两个一起去。 虽说小周氏也学了许多年,但实在天资有限,迟迟不能独当一面。说来玉微一直学不好,也未尝没有遗传的关系。 小周氏之所以一直对大嫂毕恭毕敬,除了两人同出一族的缘故,也未尝不是知晓等日后婆婆百年,家里能挑大梁还得是大嫂。 静室里只剩下婆媳二人,大周氏按照婆婆的吩咐守在井台边,当弦月升至中天的那一刻,就用两个八卦镜,先把月光引入井中,再把井里的反光引导出来。 静室门户大开,子时一至,盘坐在静室中央的卢氏便点燃了供奉星神的二十八柱线香,又念念有词地拿出一面画满符咒的铜镜。 不多时,香烛上飘起的白烟就聚集在了一起,托着铜镜穿门而出。被大周氏引出井中的月亮反光与飞出的铜镜一遇,镜面上骤然爆出粲然的光华来。 漫天星辰似乎是被这光芒所引,微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其余星光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唯有红鸾星光芒大盛,似乎是在与铜镜的光相互应和。 大约过了一刻钟,铜镜又原路飞了回去。卢氏一把抓在手中,再看时上面的符文已经换了模样。 她把大周氏喊了进来,吩咐她翻查早就拿出来的手札,一个符文一个符文地对照,得出的谕示令婆媳二人面面相觑。 许久之后,大周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娘,你在京城还有亲戚?” 卢氏皱眉道:“我和你舅舅是逃荒过来的,亲人早就断联系了,哪里来的亲戚?老身还以为是你们周家的亲戚呢。” 很显然,周家也没有。 两人又回忆了一番傅家的关系网,但傅家祖上几代都没出过什么能人,哪里去找京城的亲戚? 大周氏又盯着谕示看了一阵,奇怪道:“那瑶娘的正缘,怎么会在京城呢?” 卦象显示了地点也就罢了,就连那正缘出现的时间也明白地说了——半年后。 算算距离,从商阳县到神京,就算是纯用脚走,也用不了半年呀。 卢氏也觉得迷惑。 神京离商阳县虽然不算太远,但也不近,他们家是不可能把女儿嫁那么远的。不然在婆家受了委屈,想找娘家人撑腰都不方便。 就算和王郅的亲事不成了,再给瑶光找婆家,选择的范围也不会出了清风阵。最好还是在附近的村子找个家里富裕些的,再多陪送些嫁妆,让她在婆家说话声音也大。 可若不是正缘,就算刚开始嫁了,最后也会因各种缘由分开,不如就别瞎折腾。 一时想不通,卢氏干脆也不想了,直接拍板道:“趁着月亮还没沉,再算一卦就是了。” 可这句话才落下,她就忽然觉得一阵心悸,脸色立刻就变了。 “怎么了,娘?”大周氏时刻注意着婆婆,随时听候吩咐。一点微小的动静,都没瞒过她的眼。 卢氏脸色数变,忽然拍手笑了起来,对大周氏道:“你怕是要得个贵婿了。” “这话怎么说?”大周氏不解。 卢氏道:“咱们家的孩子出生时,老身都会亲自推演命格,大丫头福气是最大的。原本我只想着,一生顺遂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今日算她的姻缘却影影绰绰,待要细算就心悸难忍。除了一个‘贵’字,老身也实在想不出别的了。” 大周氏闻言,先是欢喜,继而便发起愁来,“若是瑶娘真嫁个贵婿,日后在婆家受了委屈,咱们怕是只有陪着哭的份儿。” 作为母亲,她自然希望女儿能有个好夫婿。可若是女婿家里本事太大,她却又忍不住要担心了。 人心就是这样矛盾。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21 首页 上一页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