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空调的发动机和监控电脑的主机一齐低声嗡鸣着,在本就不大的隔间中传着近乎嘈杂的声响。 伊森本堂敲了敲墙壁,发觉了隔音棉的存在。 确认现场真的不会被第三个人偷听后,他转移话题,压低声音问道:“你真的不打算加入CIA了吗?我昨天看到你把联络的手机关机了。” 夏丘凛纪的视线骤然锐利:“如果我不打算加入,是会被处决吗?” “不,这不会——” 夏丘凛纪闻言露出笑,在监控器显示屏前的转椅上坐好,支起下巴,语气悠闲地陈述事实:“卧底在组织里的人,需要对联络员有完整的信任,联络员对卧底也是。你知道的,我和邦尼根本不可能达成这种信任,他会时刻担心我是不是组织派去的双面间谍。” 伊森本堂叹气道:“他会忠于职守。” 夏丘凛纪随性坐着,像是坐在造价不菲的老板椅上,仰眸看他,神情完全像是自然的平视:“我和你都无法达成信任。举个例子,假如有一天,我需要在摄像机的拍摄中拍出水无怜奈这个组织卧底的悲惨死亡——” 她意有所指地停顿,而伊森本堂在心底不满这个假设对象后,心领神会,立刻回答:“我不可能怀疑是你故意出卖她,邦尼也不会。” 夏丘凛纪笑着平摊双手,设问道:“看,你在你和邦尼确实存活下来后,都不敢假设我能让水无成功假死。那CIA收到水无可能死亡的消息后,会做什么?” ——会想办法营救水无,从而破坏夏丘的计划,反而可能造成更大损失。 伊森本堂陷入沉默。 夏丘凛纪以讲述剧本的愉快语气接着往下阐述剧情:“那如果我担心这样的情况,不和CIA通报这个情况,CIA直接得到了水无被我杀死的消息呢?” ——会怀疑她叛变,或者一开始就是双面卧底。 伊森本堂转过头,看着显示屏下,对这段对话一无所知、在柜台后给自己做拉伸锻炼的普通服务员,榊原进一。 无知是幸福。 “大家都没有错,我讲的也是最极端的情况,”夏丘凛纪总结道,“只是我和CIA无法互相信任,CIA派来的联络员也无法和我互相加深信任,不管是能力,还是人品……所以,一旦遇到压力,稍微迟疑一秒,事情就可能会往深渊滑落。” 伊森本堂想反驳,信任都是相处、认识、了解之后才能产生的。但他转眼又庆幸自己没有开口。 夏丘凛纪显然并没有和其他人好好相处的打算,她的嘴角扬起近乎兴奋的笑。 “相比之下,稳步前往深渊的道路我更加熟悉,也更能得心应手。不管成功还是失败,你都会是见证者。” 。 凌晨,带有枡山汽车车标的车辆在山道上行驶。 四周只有远光灯,照亮渺茫的前方路途。 天空还在淅淅沥沥地下雨,路旁被冬雨不断敲打的树叶和雨雾混杂而成的光影,像是幽暗的鬼魅。 在伊森本堂面前,夏丘凛纪说得相当从容不迫,仿佛所有人都会排着队去酒吧,然后一边喝酒一边在心里【厌恶值+1】,直到刷满486900点厌恶值。 这种“仿佛”当然不可能存在。 按照现在的进度,十年可以收集满。这是很不错的速度,但夏丘凛纪其实有面临一个问题:她能不能活十年。 黑衣组织固然适合神憎鬼厌、担心没办法和同事处理好人际关系的人加入,但这也意味着,同事也不打算处理好人际关系,而是一言不合直接举起枪怼人脑袋。 躲着做神秘人,除了接任务和完成任务根本找不到踪迹,这样的路子也可以在组织混下去。但一个没有存在感、不会和同事产生冲突的人,是很难被真切厌恶,从而刷到厌恶值的。 因为团厌buff,所以缺乏和其他人的正常社交,所以足够自我,任性妄为。也因为这样的随性肆意,在其他人的接触中,可能会有中道崩殂的风险。 但这没关系,走路都有被花盆砸中脑袋的风险呢,她一家人都在违法犯罪的组织里面,根正苗黑酒三代,能活到现在,还折腾出一点事情来,不是已经很不错了吗? 如果杯子里只有半杯水,自己该看已经有的半杯,然后一口喝完。 坐着的车停下,行驶,再次停下。 这次是正式停车了。前排的司机转身,低着头没有看她,语气恭敬地说:“常磐小姐,目的地到了。” 清晨看见的朝霞化作现在的泥泞雨路,夏丘凛纪化作一笑,打开车门。 早就从副驾驶下车的助理撑着伞等在车边,遮住了她头顶的那片雨。 她并不是第一次来,对流程很清晰,转身就要往远光灯没有照射的车旁走去。那里有建筑和高墙的黑影轮廓。 电话响起,备注是枡山宪三。夏丘凛纪的笑意转冷,接通电话。 “皮斯克大人,我已经到死士营了。” “到了就好,”电话对面,老年男性的语气有些焦躁,他强调着,“石川是卧底,是你那一届的教官,他的学生中已经有一个被查出问题了。你同样是他的学生,爱尔兰偏偏又刚巧是他临时的同事,都有可能会被查。再次强调,赶紧带了他走!” “我也说过了,车程两个小时,我不想白跑一趟——”夏丘凛纪眯眼辨认着眼前的路,语气轻快道,“爱尔兰在给学员教习的时候受伤,要我来看看。肯定得先把病看完再走,顺带帮其他人也看看。” “其他人不重要,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你这个——” 皮斯克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她悠哉悠哉地捏出挑高的音调,笑道:“我和爱尔兰可都不怕被查,怕被查的,似乎是义父您。” 电话对面的老人深呼吸一口气,终于不堪忍受地问出口:“正常点说话,你到底想怎么样?” 夏丘凛纪轻咳一声,语调恢复正常,冷淡道:“按我傍晚说的原计划做——在死士营溜达一圈,给大家看看病,给医疗组补充一些物资,然后带爱尔兰离开。一来一回四个小时的车程,你的人不能白派,我也不能白出差一趟。” 皮斯克长长地哼出一口气,但他没有再开口。 夏丘凛纪顺口再怼两句:“如果真的按你所说,立刻带爱尔兰走,不奇怪都变成奇怪。查我和爱尔兰就一定连带着查到你,不如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你看着我像是会和教官关系好的样子吗?” 和义女关系相当差的皮斯克:“……行了,你去都去了,怎么样随便你。” 夏丘凛纪立刻顺杆子往上爬:“对了,我今天发来的那个森平川的资料,怎么说,他当服务员没问题吧?” 她的话没能问完,因为皮斯克无法忍受再继续和她对话,已经直接挂断电话。 夏丘凛纪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没忍住闷笑出声,然后一把夺过助理拿着的雨伞,赶助理回车里,吩咐道:“你们去医疗组那里休息一下,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正常情况下凌晨三点出发回去。我们稍微晚一点,凌晨五点下班,记得找枡山先生要加班津贴。” 有着正常人类作息的司机&助理:“……好的,小姐。” 第9章 事后追查(2) 死士营的格局没什么变化,空气中浅淡的血腥味都一如既往。 每两年投放一百个人左右的蛊虫捉对厮杀,经年累月,血肉被无数次捶打、溅射、脱落,融入泥土和墙缝中,冲刷也无法洗净。 开着明亮远光灯的车熄火关灯后,昏暗的路灯反而照亮前路。 夏丘凛纪单手撑着黑伞,藉着灯光,在雨幕中稳稳朝着死士营室内训练场的方向走去。 收集死士营新一届人员的厌恶值,观察组织对石川哲哉事件的调查进度以及调查方向,顺带把皮斯克的准义子爱尔兰带走,她来这一趟,显然效益非凡。 忽然,她眯起眼,打开手机手电筒,猛然朝不远处的昏暗角落照去。 ……什么都没有。 是错觉吗? 。 不管是不是错觉,总之先干正事。 夏丘凛纪进入训练场,轻车熟路地整理着医疗室的医疗器具。 很多医疗器具已经积灰,以至于她开始盘算着能不能打个申请,把这些东西都搬进她诊所仓库去。 没办法,组织的重心在研究所,研究那些起死回生返老还童的事情,稍微有点能力的医药学专业的人都被派过去了。派驻在死士营的医疗组织,好听说是医疗组,难听点说,是酒二代版医学生实习点。医疗室里的医疗器具,这些实习生说不定都不会用,或者不想用。 ——反正是死士营的人,最后总会死的,根本不用救吧? ——就算要用,死士营的人都是昼伏夜出的,生物钟不匹配啊。 这样的心态,夏丘凛纪早就已经见识到,毕竟,她读大学的时候,也同样有来这里实习过,后来更是以训练成员的身份直接占用。 简单整理出能用的器具,夏丘凛纪打开广播,通报训练场上的所有人。 “医疗室已开,夏丘医生看诊,开放时间截止到凌晨两点,过期不候。” 话音落定,电子音震动扩散。震颤之后,医疗室重归沉寂。 十分钟后,夏丘凛纪看着依旧只有她一个人的医疗室,以及系统后台密密麻麻的【厌恶值+1】提示,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决定起身去各处逛逛。 如果自己是学校班主任的话,天天自习课的时候,去学生背后晃一圈,就能轻松得到厌恶值……可惜她真去应聘当老师的话,大概过不了面试这一关。 门口传来了节奏匀称的敲门声。 在她起身的同时,波本带着礼貌从容的微笑,一手敲门,一手拽着一个右手臂无力下垂、手腕处红肿到无法忽视的小白鼠进来。 死士营的管理一方面管理相当严苛,训练用的枪都是玩具枪和空心弹,尽全力保障工作人员和外来人员的安全。但在一方面很宽松,这位小白鼠说不清楚自己是因为哪件倒霉事导致手臂骨折,更无法抗拒波本的力量,只能委屈又惶恐地低着头。 波本像是回自己家一样,随意问着:“是骨折吧?” 纵然是夏丘凛纪,一时间都无言以对:“……这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她先去给这个满脸写着痛苦加不情愿的小白鼠治病。 拍片,看片,确认这次骨折没发生位移,于是局部固定,开止痛药和消炎药。 一套流程下来,耗费大半个小时。 波本双臂抱胸,靠在门框上,颇有耐心地等着。 小白鼠从闷不吭声到一声哀嚎——在做正骨和固定——再到小声啜泣,等到最后绷带都缠好了,忽然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怨恨地开口:“你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夏丘凛纪似笑非笑地看他:“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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