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心事重重跟在后面,二十年过去,许是那方家人已认不清自家女儿了吧。 刚走至二门外,已见柴世运拉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说说笑笑走了进来。 那年轻人走至柴进面前,唱了个喏道:“龙眉凤目,仪表不凡,定是柴氏嫡系龙子龙孙柴大官人了!” 柴世运笑道:“小舅舅,这位正是家父。” 年轻人一揖到地:“小可方杰,见过堂姐夫!” 柴进笑道:“你从睦洲来,泰山大人身体可好么?” 方杰道:“伯父好得很,还挽得大弓骑得烈马呢!” 他看见凤姐,转上来笑道:“姐姐,你出嫁时我才三岁,只记得走了很远的路送亲,姐姐想必也不记得我了吧?” 听说他并不记得原来的方小姐,凤姐松了口气,熟练而亲热地笑道:“一转眼,你也长成个大小伙子了,家里人都好吗?” 方杰道:“都很好,就是伯母她老人家太过想念姐姐,哭得眼睛有些不好了。” 凤姐叹道:“我嫁到这样远的地方,不能尽孝膝下,实在是对不起爹娘的养育之恩。” 方杰笑道:“伯母让我们带了许多家乡风物,以慰姐姐的思乡之苦呢!” 柴进道:“还有其他人吗?” 方杰双手一摊,笑道:“我们来一趟,总不能空手而来吧?大哥押着箱笼礼品走得慢,这会儿想是到了城外了。” 柴世运跳起身笑道:“原来还有一位舅舅,咱们快去迎接。” 方杰笑道:“我只是你的堂舅,走在后面的才是你的嫡亲舅舅呢。” 他转向凤姐,低声道:“听说姐姐在娘家时,与大哥最亲,出嫁那天大哥一步一步背出了二十里地,怎样也舍不得让姐姐上花轿,如今马上要兄妹相见,没准儿大哥正在偷偷哭鼻子呢。” 他言语调皮,凤姐却笑不出来。 方家大哥与方小姐自小亲密,看来,这大哥是万不能糊弄了! 她脸色煞白,勉强弯了弯唇角。 柴进引着众人迎至门外,等了不多时,果然有位三十七、八岁的汉子,做商人打扮,领着装满货物的车队,辘辘而来。 方杰高兴地招手唤道:“大哥,是这里了!” 凤姐心跳如雷,暗暗盘算是装失忆,还是推说年纪大了形貌改变...... 那汉子已翻身跳下马,大步走了过来,看定凤姐,虎目微微发红,薄唇轻颤:“妹妹,好久不见。” 她预想的揭破身份并没有出现,方家大哥双眼满含温情,看凤姐时仿佛还在看当年天真可爱的小妹子。 凤姐心底陡然一酸,忍不住竟滴下泪来。 恍惚间,仿佛童年时代当真有这么一位哥哥似的。 也许,这一世她并非顶替名分,也非借尸还魂,而是当真活过一世…… 柴进招呼众人进院,开设宴席,又遣人去请柴世安回来。 方家大哥拉着两个外甥,满意地连连点头,向柴进笑道:“妹夫,你这些年干得着实不错,地盘也占得不小。” 柴进:“也?” 方家大哥笑道:“虽然比起我们在杭州打下的根基,还差着不少就是了。” 凤姐心下蓦然一动,方家,杭州?有个侄子叫方杰,难道这些方家人竟是…… 她不动声色,任凭柴进继续发问:“如今杭州是方腊占据,难道......” 方家大哥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你与我妹妹成婚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亲岳丈的名讳吗?” 他站起身,大咧咧介绍道:“家父如今统治八州二十五县,正是永乐圣公上方讳腊是也。” 原来,方家的“方”竟是方腊的“方”! 在柴进、凤姐等人震惊的目光中,方家大哥拉出一道金灿灿的圣旨,朗声宣布道: “此次父皇派我等隐名来到沧州,一则探望妹婿、外甥,二则赐封妹妹方凤儿为金芝公主!” 第208章 自从与探春重逢后,凤姐央着她写了更详细的《水浒全传》,读得滚瓜烂熟,自然知道梁山的最后一战是攻方腊,并在该战中失去了六十余名梁山好汉。 他们在山东起事时,方腊在江南已成气候,凤姐曾不止一次想过要与方氏联络合作,万没想到那方腊竟是她名义上的亲爹。 如今来到沧州的两名方氏子弟,必是方腊的大太子方天定、侄子方杰。 原著中攻打方腊之战中,柴进曾化名柯引,卧底方腊身边,成为方腊女儿金芝公主的驸马。 而照方天定方才宣读的所谓圣旨来看,她王熙凤已正式被赐封为金芝公主。 这一切,莫非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吗? 凤姐抬头,白云幽幽,似在对她微微点头,仿佛可看见林妹妹隐在云后,调皮地一笑:“凤姐姐,我这番安排你可满意吗?” “满意,如何不满意。”凤姐喃喃低语,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方天定奇道:“妹妹,你在说什么?” 凤姐粲然一笑:“没什么,哥哥远路而来辛苦了,请再饮一杯酒吧!” 她举杯劝酒,心中却开始飞速盘算这方天定来的目的,绝不单是为了叙兄妹之情。 柴进名义上统领山东并大名府,数次大败朝廷大军,有直逼东京之势,那方腊必是看得眼热,想要以驸马虚名拉拢柴进为他效力。 思及此,凤姐压根不接被封为金芝公主那茬,只是接连劝酒,问一些泛泛的家乡故旧。 三巡酒罢,方天定已看出来这里实际做主的是谁了,他笑道:“想不到当年总是跟在我身后的小丫头,如今也成了落落大方的当家主母了。” 柴进很实在地道:“其实,我们这儿的大多事情,都是令妹在做主,她可不只是当家那么简单!” “哦?”方天定笑得更加欢畅,“那我更得敬妹夫一杯,没有你纵容她,她一个女人家哪里这般有本事了。” 柴进笑吟吟道:“我不如她,甘拜下风。” 方天定竖起拇指赞道:“我这妹妹自小刚烈要强,能得你这样包容她的贤婿,实在是她天大的福气,回去说给父母知道,他两位也可安心了。” 众人再喝一轮,方杰醉眼朦胧道:“我们在南方时,也常使人来打探姐姐的消息,听说这里还有位方二小姐,如何不见?” 凤姐心下一突,来了,她万不知方家这般有来头,这些年借着方家名头做了许多事,包括将平儿认作方二小姐,将迎春认作表妹。 她心绪急转,正要找话支吾过去。 却听方天定打断方杰问话,淡然笑道:“兄妹相见,理当多叙离情,问来问去做什么?” 他举杯再敬柴进。 柴世安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凤姐,低头不语,他是个心细的人,早已看出母亲今日有些不同。 柴世运与方杰低声闲聊,说起枪法棍法,一时大起相见恨晚之感,并没有在意席上其他人的暗流涌动。 柴进仍是一团高兴地喝酒,提起当年在睦洲与方腊之间往事,感叹唏嘘不已:“谁知当年一点儿举手之劳,岳父就给了我这般大的回报。” 他看向凤姐,满是感激道:“若没有你这姐姐,我柴进哪里会有今日?只怕还是沧州一个庸庸碌碌的财主罢了,便是先祖们地下有知,也会大赞这般好儿媳!” 凤姐真心有些羞涩了,若是前世的贾琏等贾府男人,见到媳妇强过他的,除了心下不忿,恐怕还要到处找更弱的女子来展示雄风。 比如贾琏偷娶尤二姐,未尝没有不满强势凤姐的因素…… 可眼前这个男人,是当真欣赏她、推崇她、爱恋她。 凤姐扯一扯柴进的袖子,待他手垂到桌子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挠了挠他的手心。 柴进忍不住笑了一声:“顽皮!” 方杰眼尖,看到他们桌下的小动作,举杯笑道:“姐姐与姐夫天作之合,成婚二十年仍恩爱如斯,实在是我辈楷模。来,咱们同贺两位三杯!” 众人皆举杯。 柴巧儿笑嘻嘻道:“敬天底下最恩爱的柴大官人、柴大娘子!” 方天定见她娇俏可爱,心思一动道:“巧儿可许人家了?我家中有位表兄,与你年纪正相仿......” 柴巧儿做个鬼脸,躲在柴世安身后。 柴进笑道:“我们这姑娘娇纵得很,况且年纪还小,暂时还不想说人家。” 方天定笑道:“金枝玉叶,理当慎重。” 他立时换了话题,转而问起柴世安、柴世运的武学造诣起来。 这话题满桌人都爱听,大伙儿正喝得其乐融融,沧州知府遣人来请柴进,说是有公事相商。 这位沧州知府为官还算清廉,与柴进往年也多有交情,又有朱仝在旁求情,故而攻下沧州后,凤姐保全了他,让他协助柴进打理政务,军权则直接掌握在柴世安、柴世运兄弟手中。 柴进起身告辞,前去处理公事。 凤姐向柴氏兄弟道:“你两个也去吧,沧州新定,切莫掉以轻心。” 柴世安、柴世运一起起身,向方家两位舅舅拜别。 方杰兴致勃勃道:“大郎、二郎且等一等,我到军中与你们演练一番枪棒。” 凤姐向柴世安使个眼色,笑道:“去吧,仔细刀枪无眼。” 柴世安心领神会,只将方杰带到演武场,并不叫他看军防布置。 院内唯留下方天定、凤姐两个。 方天定放下酒杯,眼神恢复清明:“凤儿,那方二小姐、方家表小姐都是怎么回事儿?” 凤姐不搭话,从袖中拿出帕子,开始低头拭泪。 方天定最怕女人流眼泪,尤其是这个自小一处长大的妹妹,长叹一声道:“好好的,哭什么?” 凤姐哭道:“我为何要认这两位姐妹,难道哥哥当真不知吗?” 方天定见她哭得真实,心下也柔软了三分,道:“难道是你在柴家受了委屈?” 凤姐哭得梨花带雨:“我一个孤身女子,远嫁在这人事不熟的地界,进门就有位诸事刁难的婆婆,丈夫房中还有两房得宠的姬妾,刚来的日子过得当真生不如死。” “幸而在街上解救了一位卖艺女子,名唤平儿。我见她本事超群,容色出众,便假托她是家中失散多年的胞妹,带回柴家,与我做个臂膀。” “后来,林教头被刺配沧州,为了拉拢他,我认他妻子做了表妹。” 她大哭道:“你们口口声声如何疼我想我,可我嫁来这么多年,一个来沧州看我的人也没有。如今哥哥好不容易来了,说不了三句话就开始兴师问罪,让人好不寒心。” 方天定抛出平儿、迎春的身份问题,本就是想要先发制人,以这个把柄拿捏这个远嫁的妹妹。 谁知被凤姐反将一军,他一时手足无措,也觉得家里人这么多年不管不问实在无情,忙劝道:“你嫁到沧州不久,父亲就受人陷害,全家人东躲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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