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人不多,阴郁的雨天让就连正值花期的花朵都稍显黯淡,那抹红色使她眼前一亮。 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抱着绣球侧了下身,对身旁撑着黑伞、身着笔挺西装带着红围巾的男人说了声“抱歉”。 雨声晰晰,他的伞柄压在肩上,挡住一部分侵袭而来的风雨,也遮挡住了他俊秀的面容。 只有那漂亮的红围巾擦过她抱着绣球的手背,带来另一个陌生人疏离的气息—— 咖啡因、佛手柑、苹果和玫瑰的柔和香气,纸张、苦酒与墨水的浅淡气息,还有……一点点硝烟混合着血液的呛鼻味道? 而且身上还缠着绷带……真是奇怪又复杂的人。 柔软的红围巾与她的手背轻触,停留十分短暂,几乎是一触及离。 唯有粉色绣球花被这一瞬间染成绯色,最终完整地倒映在她眼中。 “夕酱?”耳机那边传来源真理子有些担忧的声音,“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我在哦。”雪野夕没能看清与她擦肩而过先生的面容,也许是因为他比自己高一些吧。 “你没事就好啦,快点回酒店吧,本小姐可不想明天一早收到你在横滨失踪的消息,听说这里的【port mafia】非常猖獗呢……” “嗯嗯。”她一一答应下来,雨幕好似隔绝一切声音,伞下的短暂邂逅就像是一场午后小憩,转眼间消失不见。 挂断电话,雪野夕又觉得有些好笑,她轻轻转动手中的伞,有几滴雨水被扫落在手中的花瓣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转过身—— 身后三米之外,戴着红围巾、大衣下摆还在轻轻晃动的男人正透过伞边缘滑落的雨滴注视着她。 细雨濛濛,他们中间阻隔着浅淡的水雾,还有细弱的春风。 而他看过来的神情就像是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哭泣。 雪野夕难以描述这位陌生先生仿佛玉髓被雕琢殆尽的形容,尤其是纤长睫毛下的眼神,也许那是朦胧的雨丝在汇聚,最终成为他鸢色眼眸中的雾气;又或许那是迷失方向的星星坠落在蝴蝶翅底,后来凝聚为一片月色下的湖泊。 即使这片夜晚的湖泊其中之一被主人有意地以绷带包裹,也足以使人想象得更多。 黑沉又脆弱的气质,让她下意识想到被漆黑天鹅绒布包裹的鲁伯特之泪——像水晶般引人瞩目,又在被捏住弱点时眨眼间粉身碎骨。 ……还是说难道自己刚刚旋转雨伞的时候,把水珠甩在了他的高定西装上? 但这种时候穿着这么一身衣服在雨中漫步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太宰治没想到她会回头,诚然雪野夕一落地横滨,他就收到了消息,但握住手机的手直到现在也僵直到没办法打出一个字符。 反而是对方那句“我到横滨啦,要见一面吗?”还停留在通信末尾,也是这六年来他唯二没能做到秒回的信息。 ……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卑劣幻想不是吗?在记忆中,“太宰治”和雪野夕曾经在咖啡店相遇、因店员的失误结缘;在一场刀光剑影的阴谋中、与危险同行;在浪潮之前并肩而立、一同注视着被乌云遮蔽的天空;也曾在雪月下望着窗外宁静的森林、随意地在棋盘下落下棋子;更曾在一切结束后共同登上航船,前往幸福的彼方。 这一切的经历是太宰治的,却又不是他的。 “抱歉。” “抱歉。” 两声一模一样的语句从两端隔着雨幕交汇,模糊得竟然像是浑然一体。 “您的衣服不要紧吧?”雪野夕主动走近那条灼眼的红围巾。 即使它的主人比它更加夺目。 耀眼到可以轻易在他人心上留下红痕。 对方呆愣在原地,看着她一步步靠近,直到雨水送来绣球花柔雅的香气,太宰治才像个上好发条的玩偶一样,僵硬地点了下头。 “我很好……小姐。” 对于如何称呼,他似乎显得手足无措而又沮丧。 雪野夕有些奇怪,但无法看出更多讯息。 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言,让彼此都有些微妙的尴尬。 “那个……”他们之中更加外向的雪野夕伸手,从自己怀里的绣球花束中抽出几枝花期正好的,那些淡粉色的花极快地穿过雨幕,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被雨点打湿,最后来到太宰治面前。 灰暗的伞内一下子多了点温柔的色彩。 “送给你。”雨水顺着她的手和衣袖流淌下去,但那无损眼前之人的光亮。 “送、送给我?”太宰治看着眼前的绣球花,眼前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些许虚幻的记忆。 “这位先生……你很冷吗?”雪野夕有些疑惑,为什么她看见对方形状优美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而且看上去非常苍白,还有些本不应该属于他的干裂痕迹。 仔细看,他的眼下好像也凝聚着些许青黑色,在光鲜亮丽的衣着与宝石般耀眼的容貌映衬下就显得格外扎眼。 太宰治快要被她的注视吓得倒退几步,可手好像不听使唤,近乎狼狈地将那几枝绣球花抓在掌心。 甚至于他那修长的手在竭力握紧的同时,又过度担心伤害到柔软的花瓣,到头来竟然开始微微痉挛起来。 苍白的绷带与宽大的花叶、簇生的花朵交织在一起,竟让他看上去像是个只在雨中花里诞生的精灵了。 还好自己戴了隐形眼镜,否则可能看不见帅哥的脸上出现这么多微表情。 雪野夕承认自己可能有点见色起意,又或许是她主动越过最初的三米距离时对方的反应实在有趣。 她难得升起一点逗弄的心思,看向对方握住绣球花后似乎有些不安与祈求的眼神。 太宰治确实站立难安,他几乎是轻而易举读懂了对方眼神中笑意,可是…… 他微微闭目,又近似是叹息一样睁开眼睛。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雪野小姐。 只有当你从我的所有记忆里离开,我才可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雨声好像变小了,滴落的雨水在脚边打落出一朵朵银花,因为并非暴雨没有短暂地打湿他,是他的心跳此时就像是世界上最大的风洞。 横滨最后的春风不断地穿过胸膛,其中的回响却只萦绕在他一人耳边。 “我送了您绣球花,您准备回礼什么呢?”风声突然包容了别的声音。 如果您还单身的话,不如就用先生您的联系方式来交换…… 雪野夕准备好的见色起意台词没能说出口。 因为一枚子弹划过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在积水的地面上敲出一丝细碎火光。 而她被刹那间面色冷肃的青年拉进他的伞下,呼吸间彼此只剩下一束绣球花的距离。 “……横滨还真是个危险的城市。”她感受到对方平滑西装上散发出的微弱水汽和一点体温,甚至在他袖口和衣角处还多了些许雨的痕迹。 而更加危险的是,当这位陌生的先生握住她手腕时,她的异能力消失不见了。 “抱歉。” 和她相遇不超过十分钟的先生,好像只会说抱歉。 太宰治将手机塞回口袋,“……刚刚的事,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 “真的非常抱歉……小姐。” 他听上去好像真的要落下眼泪。 “处理?” 自己的伞已经倒摔入泥水,此时在伞底积起一摊小小水洼,雪野夕也不打算再捡起来,“……刚刚那是针对你的刺杀吗?” “是的。”太宰治的声音就像她那把用久了的小提琴,带着点自此绝弦的味道,“谢谢你的花,那么小姐,您想要什么回礼呢?” “不管是什么,我都会为您献上。” 又十分钟后,雪野夕和太宰治坐在一家装潢不错的咖啡馆内,互相看着对方头发衣角都在往下滴水的样子,也算能面对面莞尔一笑。 “既然如此,就在这里等待雨停吧。”她掏出钱夹,点了两杯咖啡,“您还想要点什么吗?” “全看您的意思就好。”太宰治有些局促。 “……为什么会有人刺杀你?”雪野夕转了下手中的咖啡勺,“总感觉横滨比我想象中的更危险。” “您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太宰治稍稍移开视线,语气飘忽,“……财富?” “雪野家不缺钱。” “继承权?” “我恰好是独生子。” “看来小姐的人生已经应有尽有。”他带着微妙的失落看向她,其中几乎有着哀求,“那么至少让我为咖啡付费吧?” “我刚刚已经顺手结账了哦。” “……” 太宰治又想要落荒而逃了。 “我请问您的恋爱状况?”雪野夕则是脱口而出,“我猜应该是‘无’?” 虽然打扮精致,但这副颓废的样子……不可能处于热恋期吧? 难道是刚刚失恋? 想了这么一大圈,雪野夕又发现一个大问题—— 她好像忘记问这位先生的名字了。 该怎么高情商地撤回她上一个问题,改为从礼貌地交换姓名开始呢。 “我是太宰,太宰治。”对面的人似乎因为她苦恼的微表情稍稍松懈,“单身,而且从来没有恋爱经验。” ……异世界那些邀请其他小姐殉情的可都不是他。 大概是他实在太过局促,雪野夕并没有更进一步地询问什么。 因为她总感觉太宰先生紧张得快要上吊了。 真是奇怪的错觉。 唔,但自己的表现好像也没那么好……刚刚那一大段对话倒全成了她见色起意的证明。 店员适时送上两杯咖啡,他们各自食不知味地喝了一口,看起来拼命想要找出一个合适进行下去的话题。 为了掩饰尴尬,雪野夕连忙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杂志翻了两页,匆匆扫过其中一栏小故事。 柔滑的香热咖啡缓解了雨丝带来的含义,刚翻开的杂志上还带着扑面而来的浓郁香气,与纸页上浓郁的绿色相配,触目便觉眼前一亮。 太宰治还在纠结不安,他似乎很想脱下外套递给她,但又觉得自己冒昧,因此有些坐立难安。 “我不冷了。”雪野夕赶紧轻咳一声,“……咖啡很不错,这里的故事也很有趣。” “那就太好了。”他看着她微笑了一瞬,眼睛里好像有雾气腾起,“可以给我讲讲……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吗?” “唔。”雪野夕概括,“大概是说一位年轻的先生,独自一人住在一片美丽的森林里,森林里的景色很好,又有他所需要的一切……”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片森林,也不知道这片森林由谁种下,但他觉得,自己已经爱上了这里。” “然后呢?”太宰治情不自禁地追问,他的视线对上雪野夕苍绿色的眼睛,仿佛其中真的有一片吸引着他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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