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大论不想听……” “总而言之,景元那家伙是个颇有天资的卷王!所以出头是迟早的事!” “那确实挺早啊……” 忍冬想到已经在大街小巷流通的那些以所谓的云上五骁为主角的小说,神情复杂中却也隐含了几分沉重,因为真的算得上是天壤之别啊…… 但还好,她也算得上长生种,天资不够,时间来凑也是可以的~ * 时间就这么流逝了,短暂的和平确实给仙舟带来了一息喘息之机,但它并没有久筑。 跟随而来的是丰饶令使倏忽开启的又一次战乱。这次,就跟仙舟人寿限相比,好似昙花一现的云上五骁在出名百年,迎来鼎盛的同时,也为之后的彻底离散埋下了祸根…… 外表青春靓丽,实则年岁已经几十岁了的女子穿着讲究的青色旗袍,披着毛边的坎肩,黑长发在脑后用一根素雅的丝带懒散束起,零碎的黑发落在白皙的脖颈和脸颊旁,黑白相衬,极尽妍丽。更别说那双猫儿似的碧色双眼,好像时时刻刻都含着笑意,于眼尾拖出一条细纹。 但要说最引人注意的,莫过于其人鼻梁侧边那颗红色小痣,细小却又引人注目,使这青色烟雨里无端多了丝靡丽。 她漫步在长乐天一家隐蔽角落的书肆中,指尖一排排滑过书架上那些让仙舟老古板光闻书名便该大叫伤风败俗的书脊,眼含着笑意对瘫在柜台上的书店老板略带调侃地说:“啧啧~看你这架势,又被家里人逮住一阵念叨了吧?” 书店老板颓丧得常年竖立的狐耳都耷拉了下来,尾巴死沉沉的拖在身后,脸埋在臂弯中,有气无力应了一声:“是啊……” 焕蓝抬起自己那沧桑的脸蛋,眼睛直视着那边披皮挂相的黑心肝好友,试图唤起这人一丝丝的怜悯之心。 但忍冬早已看透了焕蓝的把戏,不为所动,只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挺合心意的书翻开了。 焕蓝幽幽叹气,宛如吊死鬼在耳边念叨一样,对着不听她说话的忍冬就是一顿输出:“云上五骁啊,全是别人家的孩子多好!为什么其中要有我的亲戚呢?!害我毕业后只要一打开玉兆的消息,全都是有关她的!比比比!我还没拿老妈他们跟白珩姐比呢?!想生凤凰蛋先自己变凤凰好吗?!” 忍冬挑眉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但眼神兴味满满,不时附和一声引导着焕蓝说下去。 “还有啊!我不是一毕业就开始办自己的期刊了吗?!虽然前些年确实没什么水声,但现在不是好多了吗?!为什么他们还是想要我去报考云骑骁卫啊?!我好不容易才从战场脱身,这父母倒好,巴不得我上前线,跟白珩姐一样,用生命在死神刀尖跳舞!我可是听说了的!丰饶令使又有异动了!!” 忍冬听见这话,指尖翻着书页的动作停下了,转脸直视着焕蓝,神色略微凝重地询问道:“消息来源保真吗?又要打起来了?” “是啊……”焕蓝刚提起的愤怒激情在忍冬问这话的时候彻底泄下了,神情蔫蔫。 两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 对于前一次的丰饶民之战,忍冬只窥见了一角。但仅仅这一角,就足够让她浑身血冷的了。毕竟虽然作为后勤,但手中不断过手的病人,以及同去又默然消失的同期,都向战场上的每个人揭露了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才不过几十年吧……”忍冬呢喃。 “是啊……才几十年……”焕蓝低声应和她说。 没有话语权的仙舟人知道了又怎么样?虽然前一次战争的伤痛还未过去,但他们永远需要继续向前。 这一次,换忍冬他们这一届耽误结业了。这一耽误,生生把忍冬的医用学籍给卡没了,也……让她姥姥在战场上堕入了魔阴身…… 作为学宫未结业学生,丹鼎司编外人员,忍冬这些年一直在后勤打转,医术提高的同时,武力值也提升了不少。 所以,她能一次又一次的忽视丹鼎司内部就差直戳到她眼前的枝桠,带着金色银杏叶和令丹腑躁动不已的危险感觉。 真是的……错漏百出啊…… 忍冬很想彻底脱离丹鼎司,但无奈她家老太太也被征召回来了,她得看着点儿,别被丹鼎司这蛇鼠一窝给吞了。 所以拉拉扯扯的,又过了好些年。 然后……倏忽之乱爆发了。 老太太当着她的面堕入了魔阴身,被她……亲手杀死了。 当身旁的人就像掉入绞肉机一样不断死亡,不断堕入魔阴身,却也奈何不了那无法理解的丰饶令使倏忽的时候,一辆飞槎宛如一轮黑日撞向了倏忽,黑日大盛,一切皆亡。 她失去了这世界唯一的一个亲人,云上五骁失去了白珩,很多人失去了他们的亲人、爱人、朋友…… 仙舟虽胜,但也只是惨胜。 “所以说啊……这世界烂透了……”忍冬怀里紧抱着那仅能看出人形的怪物,眉眼间挂着温柔笑意,但眼尾却有泪水不断滑落。 她抱着那失智怪物,紫幽幽的毒素不断注入,在怪物不断复生又不断死亡中,亲手送了老太太一程。 等怀里的动静微弱以至没有之后,忍冬才得闲抬眼扫了一圈周围。 浓郁到刺鼻的血腥味,压抑痛哭的悲鸣,残垣断壁,破败十里,她还看见了最前方呆滞僵立的焕蓝、景元、镜流…… 好多人啊,好……痛啊…… 忍冬只能放任自己浑噩一周,一周之后,她又将继续自己的生活。 但……丹鼎司真的不能待了。 由于倏忽已死,接下来的小规模冲突中,忍冬彻底放开了手脚,冲到了前方,大肆挥舞起了毒鞭。 她的命途虽为丰饶,但绝不是药师那般的普度众生。生我给予,死,我亦给予。 忍冬彻底从学宫医用科结业了。
第7章 龙狂 忍冬自小就知道自己是不被期待的孩子。 母亲因诞下她而放心奔赴战场,父亲因她的出生而导致母亲在战场死去耿耿于怀,而母亲的家人更是在知道她跟父亲这个偏远小民有了关系之后彻底断绝了消息,直到母亲身亡,尸体被悄然接回了仙舟。 所有人都因自己的私欲让她出生,但所有人都不珍视她的出生。 人类,是欲望的戏谑之兽,只遵从本心,无关他人生死苦痛。 就算在大环境的倡导下披上假皮,可谁能辨别那到底是为了让自身融入社会而作的伪装,还是真的是那般心怀善意之人呢? 所以,忍冬只看一时的行为,只做一时的判断。 “那么,芝玉姥姥,你,又知道多少呢?” 从战场回来之后,忍冬不顾自身不轻的伤势,立刻找上了后勤收敛部,把那小团沉眠的木藤球交给了他们。 那是这几十年真切教养她、爱护她、陪伴她的姥姥。 虽然她知道姥姥对她多少有点爱屋及乌,但没事儿,多少人连对她爱屋及乌也做不到。 所以,她会给她一个仙舟人期待的结果,作为尚有神志的人类沉眠。 忍冬虽然眼睛一直看着束缚着姥姥肉身的木藤球被带走,但战场磋磨紧绷的神经可没有放过悄然出现在她身后的那个人。 ……一个,本该受到倏忽影响,却仍然维持人貌,体态轻盈健康的老人。 见她回头,那人日常肃穆的脸勾起了一抹轻蔑笑意,眼神带着欣赏地上下打量了她一圈,说:“不错~没想到木姜那老东西居然有这般好运,这捡来的孙女居然有这种能力。丫头,慈怀药王的恩典可赐予你,等你有所参悟之时,那老太婆也不是不能再醒过来。” 忍冬抬起眼皮轻睨了一眼面前这嚣张跋扈以致面容狰狞的老太婆,幽幽叹气:“你不该离我那么近。” 话音刚落,不详的紫雾便如同潮水一般,从忍冬四周涌了出来,直扑过去包裹住了芝玉,就如同食人花一口吞下送上门的小点心一样,瞬间,了无声息。 “毕竟,植物也吃肉嘛~” 这里是仙舟人死亡、堕入魔阴身的收容处,是悲伤与绝望齐聚之地。所以,幽幽阴气也蔓延在周围,无人可愿接近。 如同毒藤静谧滋生此处,无人可察的角落,白发骁卫只能静默地看着那株毒刺渐生的花蕊,金眸黯然。 一切很快结束,但水面下的隐流却逐渐激烈起来。 仙舟第三次丰饶民战争大捷,伴随着欢呼声,忍冬陷入了隐秘的围剿之中。 古老的仙舟啊……有多少人尚还不满足,有多少人又在等待着吃掉身边才笑对过的人呢? 忍冬这个失掉所有亲骨的外来仙舟人,在自觉离开丹鼎司之后,不断在生活中发现时不时的窥视,和遭受时不时的突袭。 虽然稍有麻烦,但对于命途力量已经成熟的她来说,这些只是来送菜的小点心。 只不过…… “又是你。” 忍冬对于面前这位眼熟至极的云骑骁卫,眼神迷惑中地透露出了几分怀疑和不解。 毕竟就算是在仙舟这种跟丰饶民矛盾丛生的地方,她这一天天打人举报的作风,也实在是很令人怀疑的。 本来在第一次那么做的时候她就在等着人上门抓她了,但没想到,风平浪静的,就跟她是一个寻求帮助的普通仙舟市民一样。 直到一次次都是这个眼熟的面孔出现在她面前,她就知道有人帮了她。 大概……是景元吧。 焕蓝已经失魂落魄好长一段时间了,注意不到也帮不到这种地步;丹鼎司的路子被她自己亲手封死了;学宫也没有其他熟识之人。 只有景元了…… 可……白珩的事…… 忍冬轻晃了一下脑袋,心底悄然松了一口气。 大约是因为还有人在记挂她,也大约是发现仙舟没有不堪到看不见未来的地步…… 忍冬抬眼看着面前虽然一脸坚毅,但还是从眼底透出几分心虚绝望之意的云骑,试图笑笑,啊、脸太僵了,做不到。 所以她面瘫着脸说:“这些都是潜伏在仙舟的丰饶孽物,此前由于我击杀了孽物芝玉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所以才屡次前来骚扰。但既然景元前辈已经注意到了,也没有让我闹大,大抵是有自己的主意,我便不多问了。只望此后前辈若要再行这般善举,还望告知于我。忍冬实在愚钝,离开战场之后脑子已经无法折腾此中真意了。实在感谢。” 说完,忍冬抬眼直直望向开始眼冒金星的云骑,平静地问:“记下了吗?” “啊、啊?哦、哦哦!明白明白!但……忍冬姑娘可否再说一遍?在下记性实在不好,不然也不会舍了工造司的职位来当云骑了……”云骑小心翼翼地辩解,眼神谨慎又带着点鬼祟地大胆‘偷’睨她,简直是当着本人面班门弄斧。 忍冬眼尾瞟过不远处墙角一晃而过的衣角,无言了一会儿,对云骑说:“不必了,你只管回去就是。景元前辈他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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