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只是笑了一下:“太好了,我可不想第一天就给同桌留下糟糕的印象。” 这种自来熟的性格,和不善言辞的我截然相反。 ——我们不会再有更多的交集了。 我清楚地认知到这个事实。 这时从教室门口传来了有些吵闹的动静,我循着声音看过去,几位个子很高的男生正站在前门往里瞧。 “喂,黄濑!在磨磨蹭蹭什么呢?” “前辈!你们来找我了啊!”黄濑开心地朝门口挥起手,目光肉眼可见地瞬间变得闪亮起来。 “抱歉,和篮球部的前辈们约好了一起去看比赛。我先走了,明天见!” 他回头对我摆摆手,在对方“再不快点出来就罚你下次训练多做一百个深蹲”的威胁声中,提起包慌忙离开了座位。 那颗糖果安静地停留在掌心里。 我合拢手指,试图从这小小的事物之中再汲取些微的温暖,好让我获得迎接第二天到来的勇气。
第2章 讨厌这样的自己 失眠了。 盯着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一整晚,直到闹钟响起才恍然意识到这件事的我如是想道。 勇气的魔法终究没能维持到午夜零点。 我依旧还是那个不想去学校、也不想面对老师和同学的没用的我。 要不干脆请假——不行,一旦开了这个头就没办法停下了。 脑内挣扎到第二遍闹铃响起,我才终于认命地从被窝中坐起,麻木地起床。 人生中的前十三年,我都是在名为横滨的城市中度过的,现在住的是正是那时的旧房子。虽然之前它被租了出去,但家里的一切还维持着我记忆中的模样。 父亲并不放心让我独居,原本打算请家政阿姨来照顾我,但这个提议被我坚定地否决了。对我来说,在自己家还要面对不认识的人才比较可怕。 我是发自真心地认为“一个人就好”,与人相处只会让我徒增压力。 如此孤僻的我对人生有明确的规划。 先是顺利毕业,然后找份还算得过去的工作。反正我物欲很低,应该很快就能攒够钱。 只要偿还完父母,我就可以安心地在六叠大的公寓里孤独终老了。 虽然工作也是一个大问题。 因为沉默寡言,经常读不懂空气,再加上倒霉到出名,融入不了集体的我最终成为了大家口中的怪人。 小组作业中总是那个安静等待别人分配任务的边缘角色,头脑风暴时也会全程一言不发祈祷被大家遗忘。 团队合作这种事情我根本做不到。 如果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能享受这个状态还好,那样还能被称之为个性。 但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 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导致迟到,我通常会提前半小时出门。 顺利到达学校时,时间还很早,教室里并没有多少人在,这种时候进去就会格外显眼。 但幸运的是,我的座位在最后排,从后门到座位一共只需要五步。 悄无声息地回到座位上后,我打开书包,忐忑不安地从最里层地拿出那个曲奇礼盒,在确认它没有受到任何外力撞击产生变形时,才放下心来。 对像我这样自我评价低的人而言,越是被温柔以待越会感到惶恐不安。 因为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人无条件的好意,所以我在昨晚放学后特意去商业街买了给同桌的回礼。 人际交往应该就是这样等价交换的吧? ……其实我不知道,但这样做总不会出错。 我小心翼翼地环视一圈,确认没有人在注意这边之后,俯身靠近黄濑同学的桌子,想要偷偷把东西塞进他的抽屉里。 但里面并没有留给我的位置。 本应空荡荡的桌肚内塞着好几份礼物,将狭窄的空间挤得没有一丝缝隙。 包装得异常可爱的心形巧克力系着丝带,从边缘露出一角;系着勿忘草干花的信封被夹在旁边,从上面传来了浅淡的香水味,应该是情书。 对哦,像他那样的人,不受欢迎才更奇怪吧。 在晨间的时间点,阳光会恰好从窗户上方斜着落在他和我的座位之间,于是一半沐浴在光里的他就会是有些刺眼的、闪闪发光的模样。 而此刻,这道分界线明晃晃地将我隔开,像是在嘲笑我的自以为是。 我踌躇着伸出手,将那封摇摇欲坠的信往里推了一点,然后把对比之下显得有些多余的回礼塞进自己的课桌里。 「那是和我生活在不同世界的耀眼存在。」 我总是容易得意忘形,一旦遇到好人就会变得飘飘然从而产生错觉,认为自己有多重要似的。 我叹了口气,趴在桌上将头埋进臂弯中试图逃避现实。 ——然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如果说被窝里有无论如何也无法逃离的诅咒,那么课桌上也一定有无论何时都能安然入睡的诅咒。 睡到一半的我被课间前桌起身时制造出的动静惊醒,从手臂间抬起头时恰好听到有人在叫我。 “啊,终于醒了?我还在想要不要叫醒你,下节课要换到理科教室哦。” 好熟悉的声音。 大脑还有点懵,我迟钝地抬头看向对方,缓慢眨眼。逐渐清晰的视野里,属于同桌的轮廓和色彩也变得鲜明起来。 灰色、白色、金色的。 四目相对,我陡然清醒。 嘈杂的背景中,是陆续结伴离开教室的同学。黄濑同学刚好从座位上站起,垂头看着我。 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情况后,我下意识地也想站起来。但由于动作幅度太大,膝盖猝地撞在课桌底部,发出明显的响声,不争气的双腿也因为睡太久而无法使力。 起立失败的我摔回座位上,失去平衡踉跄了一下,便连带着座椅一同倒向教室后排的储物柜。 ——如果把柜子撞坏就完蛋了。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我可靠的同桌利落果断地伸出手臂,拦住了椅背。 没想到他的力气还挺大。 脑海中响起毫不相关的感叹。 歪到一半的椅子被推回原位,因为俯身的动作,他衬衫前的领带随着重力垂落,从我肩上滑过。 有些痒的触感。 防御的屏障从这里被敲开一道裂隙,不自在的情绪也自其间生长蔓延。我不敢动弹,直到重新坐稳后,才不好意思地说:“给你添麻烦了,谢谢。” 我听见很轻的笑声。 无法分辨它的具体含义,只能隐约感觉到它与嘲笑无关。 视野边界里,少年带着清爽的笑容拿起桌上的书,站在同伴身边对我挥手道别,甚至没忘记提醒我:“不要忘记带课本哦。” 于是身边的空气里只剩下浅淡的洗涤剂香气,闻起来有些酸涩。 嗯,是柠檬的味道。 * 上午的课顺利结束,然后便是午休。 中午吃什么这个问题对我来说答案显而易见——毕竟食堂是社恐无法踏足的禁地。 在教室还好,一旦身处人群之中,发现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有同伴,就会忍不住为自己的不合群感到难堪。 在便利店买了面包和牛奶,用最快的速度解决午饭后,我回到教室想要抓紧时间补觉,却意外发现自己的座位被人占用了。 应该是其他班的女孩子,看上去聊得很开心。 我下意识地躲往了门外。 并不是有多介意,只是觉得有点尴尬。 我在学校里明白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读空气”,所以绝不可以成为那个打扰他人的异类。 不想被排斥。 不想被讨厌…… “你在这里做什么?” 背后突然传来了声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我被吓得一抖,险些尖叫出声。我慌忙回头,站在身后的女孩子正困惑地注视着我。 和大脑空白紧张到半天没能说出话的我截然相反,她歪头,颇为平静地开口:“西村叶月,我的名字。” “你好!西村同学!我是……” “宫城伊织对吧?那个奇妙的转校生,我还记得。” 奇、奇妙?这是褒义还是贬义? 我不敢问出口。而她越过在原地踌躇的我,探头往教室里看了一眼,很快又心领神会地回过头。 “想回座位?”她问。 “嗯。”我点了点头。 “但是不敢过去?”她又问。 “嗯。”我又点了点头。 她看了我半晌,最后直截了当地拉起我的手往教室后排走去。 我满脸不情愿地被她艰难拖进了教室。 “不好意思,可以把座位让出来吗?我要给同学讲一下上午的数学题。”西村带着礼貌的微笑站在我身前,挡住了原本会落在我身上的目光。 坐在椅子上的那位女生惊讶地站了起来,满脸歉意:“啊非常抱歉!我们没注意到这边,实在是不好意思。” “你们是来找黄濑同学的吧?”西村说,“他一般要到午休结束才会回来,这个时间点可能等不到。” “哎?这样吗……谢谢你告诉我们!”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后,她们两人就老实地离开了。 西村替我把桌椅扶回原位,看向还愣在旁边的我说:“这是常有的事情,不用太在意。下次再遇到直接和她们说就好,越是忍耐,就越会被当成是好欺负的人。” “嗯……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这种程度完全算不上添麻烦吧。” 西村看向我,目光介于好奇和疑惑之间。但她并不是那种表情很丰富的类型,所以我没办法从脸上读出更多信息。 我不安地垂眸,将视线放在她肩颈下的发尾,手指不自觉攥紧西服下摆。 正午的阳光照亮了教室,站在我身前的少女棕色的发丝也染上了温暖的颜色。 片刻后,她有些恍然地说。 “居然不是啊。” “诶?” “昨天自我介绍的时候,你全程都面无表情,看上去很冷淡的样子,我还以为会很难相处。” ……其实只是因为太过紧张而失去面部管理功能了而已! 这下连害怕都顾不上了,我诚恳地道歉:“让您产生这种程度的误解真的十分抱歉!” “这种事情并不需要道歉啊。”她有些好笑地感叹起来,“这就是所谓的不悯系吗?” “嗯?” “就是那种感觉可怜兮兮,但是又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关心的类型。” “哦……” 其实听不太懂,但既然说了可爱,应该不是贬义吧。 我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说:“可、可爱?!” “对啊。”她一脸理所当然。 光线从那一侧照射过来,遗落在我的身前。我眨了眨眼,恍惚间觉得那份温度在此时此刻好像触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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