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说过凶手会回到案发现场,我来事故现场是要做什么?重新回味恐惧吗? 想不明白,但来都来了。 我放下包,按着裙摆在河堤旁的草坪上坐下,心情无比平静。 低处的河流依然无知无觉地流淌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映照着夕阳,在刺眼的光亮之中,乌鸦掉落的羽毛浮在上面,跟随着水面的波纹向下游缓缓漂去。 我抱着膝盖,感受从脸颊上拂过的风,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平淡的感叹。 “哦,是你呀。” 因为距离足够近,带着疑惑转头时才意识到那确实是在叫我。 陌生的黑发少年就站在距离我三米远的高处。 黑色西服、黑色领带、黑色大衣,那道单薄的身影在过于分明的大片黑色中寂寥得仿佛一只乌鸦。 河畔的风带起外套下摆,背光阴影里,他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只能隐约判断出是微笑着的。 在我困惑的注视下,他缓慢补上后半句话。 “那个看热闹结果掉进水里的倒霉蛋。” 哎?他怎么会知道……目光划过那件眼熟的黑色大衣上时,有什么信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我惊讶地睁大眼睛:“啊,那个大型黑色垃圾袋!” “还真是失礼啊,这种称呼。” “对、对不起……下意识就!不是说您是垃圾,是说很像——也不对!总之十分抱歉我是说我才是垃圾……” 对方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好笑似地往前几步,坐在了我左手边的位置。 他身形纤瘦,有着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清秀面孔,皮肤却过于苍白。 蓬松微卷的黑发间缠着绷带,大片的白往下蔓延,完全遮住了右眼。仔细一看脖颈和袖口处露出的半节手腕上也同样如此。 是受伤了吗? 在我观察他的同时,他也歪着头,茶褐色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但他的眼神让我感觉不太舒服。 并不是恶意,也不含针对性。那是种纯粹的、虚无的、冰冷的、不带任何情感的,属于观察者的注视。 我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他的眼神不像活着的人类。 我一时间重新紧张起来,却陡然意识到另一件重要的事。 “咦?难道那天是你救了我……” “因为有个笨蛋掉进水里后一直扑腾,实在吵得受不了,所以不得不伸手拉了一把。多亏了你,我愉快的入水计划都被打断了。” “那真的是十分抱歉……等等,入水?” “对啊。结果跳进河里半天没能沉下去,就这样在水面上漂了半小时。” 究竟在说什么啊这个人! 我震惊:“你是想要自杀吗?!” 他轻飘飘地嗯了一声,目光又飘到远处去了。 在这突如其来的沉默中,吹过脸颊的风忽然变得冰冷起来。 “……那会很痛苦吧。” 我踌躇很久,绞尽脑汁只挤出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 “没错,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最近在尝试新的死法。”他轻松的语气就像只是在念居酒屋的菜单牌,“比如说在很硬的豆腐上撞死、故意吃过期三年的罐头中毒死、把玻璃清洁剂和消毒液混在一起……” 如果换个有幽默感的人来,这里应该是吐槽绝好时机。但很不幸,我的幽默上限是0人会觉得好笑的生硬谐音梗。 “为什么想死?”所以我只能这样问。 “为什么?真奇怪啊这个问题。” 他轻笑一声,双手撑着草地身体后仰,视线追随着河对岸被骑着单车经过的学生所惊起的乌鸦。 “我倒是想问问,你觉得活着真的有意义吗?” 他用的是提问的语气,神情却并不像在寻找特定的答案,所以那更像是一句质疑。 可是意义什么的,我从来没有想过。 “生存只是人类作为生物的本能,为了延续物种而存在的必要行为。”他说,“可对于其中具体的某一个体来说,这件事本身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我没有说话,而他也并不在乎我的回答,就那样自顾自地继续说:“既然生存的尽头必定是死亡,那活着这件事本身也是虚无的、毫无意义的吧?” 这是诡辩。 虽然清楚地明白,我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 我是谁都可以取代的、无足轻重的存在。就算我死去,明天太阳也会照常升起,我的家人在这之后也会好好地活下去。 并不是因为有意义才活着,只是没有去死的理由。 像我这样软弱的人,没办法成为拯救他人的存在。就算想要拉谁一把,最终也只会和对方共同陷入泥潭。 所以我无法回答。 他平静地看向一言不发的我,以一种宣告游戏结束的语气说:“哑口无言呢,你输了。” 风从我们两人之间穿行而过,少年柔软的发尾轻轻地从眼睑上方扫过。我看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莫名觉得他这副老神在在又颓废的样子让人有些不高兴。 但是我又找不到非常有哲理的话来反驳他,好难过。 我扯了一下脚边的草,满脑子想着回去一定要多读点书。 短暂的寂静后,我听见他轻快的声音:“刚刚说的话是骗你的。” “?” 他笑眯眯地说:“随便说些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实际莫名其妙的话,让性格认真的人真情实意地为此感到困扰,这件事意外地有意思。这是我最近的娱乐活动。” 在我茫然的注视中,他歪头,以一副会让人火大的无辜表情问:“生气了吗?” “……哦。”我说,“没有。” “欸,这个反应好没劲。” 那是要怎样啦! 我皱起眉毛,开始思索什么样的反应才能算作“有劲”,他却先一步从草地上站起。 “好——现在是好孩子该回家的时间了。”他像哄小孩那样拉长了音调,对我挥挥手道别,“拜拜~有缘再见吧。” 走出两步后,他回头看向还愣在原地的我,眯起了眼睛。 偏移的阳光照亮他的侧脸,黯淡的光在那双眼中映出铁锈般的深褐色。 “下次可不要再在河边闲逛咯,说不定又会被烦人的水鬼缠上哦。”他轻声说。
第7章 “可以拜托你吗?” 转入私立海常高等学校的两周后,我的学园生活终于步入了正轨。 膝盖总撞到桌边、走在路上会被经过的车溅一身水、面包吃到中途发现过了期、到教室才发现作业没带…… 虽然诸如此类的意外依旧在不断发生,但习惯之后就变得和喝水一样自然了。 我坐在保健室的床铺上,将沾上血和碘伏的医用棉签丟进垃圾桶,咬着牙给受伤的膝盖和手肘缠上新的纱布。 早知道就找借口逃掉体育课了。 不擅长运动也有这部分因素在,因为总会受伤。纱布绷带和我形影不离,几乎变成了某种特立独行的装饰品。 那天在河边遇到的怪人说不定也和我一样经常受伤,所以才把绷带搞得那么艺术,这样一想突然产生了遇到同类的惺惺相惜。 到达保健室时,没有看到值班的老师,只找到了桌上的留言。大意是她两小时之后才会回来,如果有急事可以打电话联系。 也就是说,现在这里是完美的安全屋! 处理完伤口后,我换上好心的保健委员帮忙拿过来的校服,定好闹钟,安详地躺在床上开始小憩。 然而不到二十分钟就被吵醒了。 能听到室内偶尔传来模糊的交谈声、座椅被拖动的声音、还有大门反复开闭的响声。持续一段时间的寂静后,那扇忙碌的门终于ῳ*Ɩ 又一次被关上。 因为声音很近,薄薄的一层屏障无法带来任何安全感。总忍不住担心拉开门帘后,会出现与人四目相对的尴尬画面。 算了,还是回教室吧。 我在内心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将手机收进口袋里,起身拉开门帘。 ——然后真的和人四目相对了。 我果断地在一秒内把门帘重新拉了回去。 “宫城同学?” 短暂的沉寂后,从另一侧传来了有些模糊的声音,对方确认般地问。 我认命地再度滑动门帘,探头打了个招呼:“……黄濑同学。” “果然没看错,你也在啊。”他朝我笑了一下,但笑容有些勉强,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精神。 他穿着体育课用的短袖运动服,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按着左臂,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身。 “是受伤了吗?”我问。 “嗯,稍微受了点小伤。你呢?” “摔了一跤,但是已经处理好了。” “那就好。” 他站在药柜前,原本应该在找东西,现在偏头看向我,金色的发丝有一半隐没在室内的阴影中。 伴随着对方略微转身的动作,我终于看清了他原本处于我视野盲区的另外半身——左手臂上有道划伤,血液仍在缓慢渗出,半干的血渍像藤蔓一样攀爬在皮肤上。 看上去非常痛。 “这不是很严重吗!” “只是看起来有点吓人啦,不小心在体育仓库的架子上刮了一下而已。” 我都能从那道狰狞的伤口上感觉到幻痛,偏偏他本人还在毫不在意地摆手。 把翻找出来的绷带放在桌上后,他走向墙边的洗手台,就要伸手拧开水龙头。 啊……这种伤口不能直接碰水吧。 “请等一下——” 出声的同时,我本能地几步冲到对方身边,一手扯过他的手腕,一手按住他放在水龙头上的手,企图阻止他的动作。 从水池中溅出的水珠落在皮肤上,遗留在手背上的冰凉触感,与手心下属于异性体温的热度产生了强烈的对比。 我与金发少年面面相觑,比我高出两个头的他微微俯身,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像是茫然又像是惊讶,任由我握着手腕将受伤的那只胳膊从水池中拉开。 短暂的对视后,我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惊慌地松开了手,如果不是因为膝盖很痛大概也已经跳了起来。 “啊啊非常抱歉!一不注意就……但、但是最好不要用水冲……那个,我是说——我现在就去处理掉这双没礼貌的手!” 与我过激的反应相反,头顶隐约传来的是呼吸般的轻笑。 “这样吗,谢谢你。” 道歉的话语在他温柔的声音里骤然止住,我无措地抬头,看到他胳膊上的伤口后又开始犹豫。 要帮忙吗? 可是之前被拒绝过,再来问一次的话会显得我像那种死缠烂打的麻烦角色…… 在我兀自纠结时,黄濑同学率先开口。 是一句过分礼貌的询问——或者说是请求:“我没什么经验,可以拜托你帮我处理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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