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洁的茶桌上,唯有放在我面前的茶还保持着原有的模样。一根竖直的茶柱漂浮在清透的淡绿色茶水中,在吸够充足的水份之后缓慢地沉到碗底。 秉承着不浪费的想法,我伸出手,正要端起那碗茶。 妈妈的声音突然响起:“那伊织是怎么想的?” 和我想象中的委婉拒绝不同,实际上远比那副严肃表象更好说话的社长给出了选择的机会:因为异能力的特殊性,在高中毕业以前,我可以暂时留在这里实习。 虽然只是实习,但也已经足够宽容。 话题伴随着视线一同集中在我身上,我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我是怎么想的呢? 要和之前一样,在别人善意的包容和退让下,带着满身的刺钻入人群中,再用无意和被迫当做逃避责任的借口吗? 行不通的……这是重要的工作,没有人有义务陪我玩无聊的过家家游戏。 于是最终,我只是这样说:“对不起。” 这甚至并不能算是回答。 由歉疚与失落催化而成的疲惫感仿佛阴霾一般,再次笼罩在我的头顶,挥之不去。 我深呼吸,然后下定决心般地继续开口:“感谢您的宽容和信任……我原本以为这里像学生社团一样,只是单纯聚集着拥有特殊之处的人。但实际上完全不同,是我的想法太过天真了,现在的我没办法若无其事地接受这份好意。” “和乱步先生不同,我的异能力只会带来糟糕的事情,无法帮助他人。所以……” 游离于无聊话题之外的侦探先生拆起了怀里的点心盒子,闻言投来全然不解的注视。 那并不是疑惑,而是老师听到学生给出了“1+1=11”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答案时才会有的无语表情。 “唔?带来糟糕的事情?你的异能力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啊。”他咬着点心的一角,含糊不清地说,从生八桥饼皮上掉落下来的黄豆粉和肉桂粉簌簌落下,挂在他的衣襟上。 坐在他身旁的社长还在为部下不着边际的失礼举动惭愧到想要扶额叹息,却在听到这句话时侧过头,流露出和我相似的讶异。 “诶?您的意思是……” 没有侦探那么聪明的我迟缓而茫然地发问。 “还不懂吗?真没办法。我只解释这一遍,听好了哦!”他伸指抬了一下帽檐,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浓密纤长的眼睫之下,翡翠般的绿色眼瞳中满溢着自信而耀眼的光。 “你的异能力根本就不是什么带来不幸。” 无所不知的名侦探以毋庸置疑的笃定语气轻巧地揭开谜底。 “……” 我没什么表情地和他对视,尽力抑制住那句即将脱口而出的、极为失礼的:“哈?” 但没听懂的人显然不只有我。 社长困惑地揪起眉头,而妈妈无言地握住我紧扣掌心的手指,代替我发出疑问:“对不起,可以麻烦您说得更直白一点吗?” 像是面对具有求知欲的愚笨幼崽,黑发的侦探先生纵容般地叹口气,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所以说你们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所谓的‘不幸’只是结果,并不是原因。” “——难道不是因为你打从心底认同自己是个倒霉的人,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的吗?” 即便用上了反问的话语,他的声音仍然不带任何情绪,仿佛这只是一句客观的叙述。
第56章 永不结束 我是个不幸的人。 这是迄今为止的人生中, 我唯一能够确信的事实。可是某一天,有人告诉我—— “你听说过‘薛定谔的猫’吗?” 黑发的侦探先生收起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睛,后仰靠在自己交叠于脑后的手臂上。 我一头雾水地问:“是指量子力学的那个?” “没错。现实世界由概率主导, 而你的能力可以将无数可能性坍缩为唯一确定的结果——即决定猫箱里的放射性原子是否会、何时会发生衰变。” 好深奥哦,完全听不懂。 他翘起二郎腿, 无奈地叹了口气:“用笨蛋也能明白的说法来解释就是:你的意志能够决定事件的发展走向。” 这下懂了, 原来是唯心主义! 在另外两人若有所思的无言注视中,我思索了片刻,最后犹豫着继续问:“但是这个……真的不是弄错了吗?” “我可是名侦探, 我的推理绝无失误的可能性!”这位名侦探孩子气地抿嘴, 不满地嚷嚷起来。 我没忍住开口:“那如果我发自真心地期望明天是世界末——”这句话没能说完,我顿了一下, 默默收回后半部分, “啊,不……果然还是算了。” 好伤人, 话音落下时,坐在对面的社长先生竟然微妙地松了口气。 “世界末日?不可能啦。”乱步先生毫不在意地用轻松的语气说, “就算是异能力,也肯定存在范围和限制。” 说的也是, 不然这个世界早在我阴郁忧愁的中二时期, 就已经不经意间毁灭成百上千次了吧。 根据侦探先生的推理, 最初的“不幸”可能只是偶然。就像短期内发生复数的倒霉事件时, 人们总会下意识将它们联系起来,认为那是所谓的“水逆”。 可当这种富含情绪色彩的结论被推到我身上、获得认可后,它便会不可避免地变为确定的事实。于是, 我越是觉得自己不幸,就越会因此催生糟糕的意外。 大概就和疾病焦虑障碍最终会影响到身体健康一样。 心情很复杂。 以为空调坏掉了, 但其实是我错将制冷开成了制热,最后还发现自己压根就没有关上窗。 “你要加入侦探社吗?” 离开之前,社长又重复了一次先前的问题。毕竟前提条件发生了变化,说不定我的看法也会因此改变。 “不好意思。”我停下脚步,抓紧了身侧人的手,想了想说,“谢谢你们的好意,但还请再让我考虑一下。” 在得知如此重要的信息之后,盘旋在我脑内的想法只剩下唯一一个:我现在就要去买彩票。 最好是能中十亿的那种。 * 结果没能如愿。 得知我想法的妈妈语重心长地教育了我一番:“太显眼了,那属于非法所得,绝对会被当成是异能犯罪事件的。” 我抱着被毫不客气地敲了一下的头顶,小声说:“金额小一点就没有那么显眼了吧。像是千万……不,百万之类的。” “本质上有区别吗?绝对不要因为自己有了不得了的能力就沾沾自喜,做出违反法律的事情哦。” “唔,我知道了。” 心情比预想中更加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变化——事实也如此。在此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掌管不幸命运的神明似乎遗忘了我的存在。 现在想来,根本只是因为交到朋友和男朋友之后太开心而得意忘形了吧。 将车停好后,妈妈提着零食和水果,走在我身旁。通往家的道路上很安静,街道两旁的住宅大多是低矮的一户建。 午间带着微弱温度的阳光落在地面,摆放在门边和围墙上的花盆里,粉白色的银莲花即将枯萎进入休眠期。 “要回东京吗?” 鸽子扇动翅膀的响动与车辆驶过的声音交织着响起。我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听见这句紧随其后的疑问,将游移的视线收回。 最初的最初,那个强迫着我从舒适区间走出、独自生活的契机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抬起头,又低下去。脚下的影子被阳光映成浅淡的一团,只勉强盖住了鞋尖。 “不回去了。转学很麻烦,而且已经习惯待在这边了,也舍不得朋友。”还有男朋友。 “是吗。那一个人待在这边要照顾好自己。”她不置可否地说,又在拿出钥匙开门前转头看过来,慎重地叮嘱起来。 “如果遇到麻烦或者危险的事情记得第一时间联系我。” “嗯。” “要是被人欺负了就给我打电话,不要像以前那样忍气吞声。” “嗯。” “零花钱不够了也可以找我,总之不要想彩票的事情——” “我知道了!不会再想这个了啦!” * 事实上,ῳ*Ɩ 在得知了这样的真相后,实在很难忍得住不去做些除了买彩票以外的其他尝试。 比如说用来开卡包。 我站在便利店的收银台前。门外围聚着两位小朋友,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符合年龄阶段的话题,没有刻意压低的音量毫无阻碍地透过玻璃门传入我的耳中。 “可恶,又是普卡。” “我也是。” “不行了,我已经把这个星期的零花钱都花光了,可是皮○丘还在里面等着我!” “需要我借你五百円吗?” “亮介!你是个好人啊!拜托了!” 快住手啊!都已经是要借钱的程度了,就不要上头继续了,家长知道了绝对会生气的吧! 柜台后的店员抬起头问:“一共是两千一百二十円,请问您需要塑料袋吗?” “嗯,拜托了。不好意思……那边的卡包也请给我拿两份。是的,就是宝○梦的那个。”我说。 曾经的我对这种以盲盒形式销售的TCG卡牌(集换式卡牌游戏)退避三舍,但现在不一样了。 只是抽个卡而已,应该不算犯罪吧? 提着晚饭的我走出便利店,在店外的垃圾桶旁拆开了卡牌的塑料包装袋。 比卡牌的全貌更先一步出现的,是身后那两位假装不在意、实则在偷偷探头围观的小朋友的惊呼声。 “有没有搞错!居然是金色的UR!还是两张?!” 虚荣心被极大满足的我佯装平静地问:“这个很稀有吗?” “市价大概在五千円左右。” “哦。” 我看了看小朋友有些羡慕又有些不服气的脸,表情平静地将卡牌递了过去。 “那送给你们吧。”我说,“只是因为好奇买的,我不玩这个,留着也没有用。” 个子比较高的那位男孩子愣愣地看过来,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接:“啊?送?刚刚不是说了五千——” “嗯,所以拿去卖也没关系。” 我将价值五千円的卡牌塞进还处在宕机状态的小朋友手中,撩了撩肩旁的发,潇洒地转身,将余下的感谢抛在身后。 “谢、谢谢你!大姐姐!!!” 有种出手阔绰的富婆随手甩出两张支票的感觉。虽然我不是富婆,送出去的也不是支票,但它们带来的成就感很相似。 十一月份的关东地区,在临近五点的现在已经迎来了日落。昼与夜的分界线变得模糊不清,即将隐没在建筑群后的太阳透过云层边缘,照亮了街道对面的景色。 所以我第一眼捕捉到的是满目的赤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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