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很容易很喜欢人类。”她说。 “人和人之间的不同是为了让他们相爱。”卢纳轻声说,“他们的书上这么说,所以我们和他们更不同,我们比他们本身更容易喜欢上他们。” “所以他们也很容易喜欢我们啊。”戈尔德笑道,“不是么?” “很公平。”她说。 卢纳点了点头。 “很公平。”她说,“不过戈尔德。” “人类是拥有宝贵可能性的生物,那么他为我放弃了所有的可能性。”卢纳说道,“算不算某种把最珍贵的东西送给我了。” 戈尔德把头歪向了一边。 “当然。”戈尔德不打算隐瞒也不打算说谎,“你的规划里他有更多的生存可能,他的规划里,貌似生还概率更大的是你。” “如果一个人类愿意把他的可能性让给你。”戈尔德停顿了一下,“说不好会发生什么呢。” 卢纳双手托着下巴。 “这样。”她说。 “他认可你的主张,和你的权力意志。”戈尔德说,“所以他将可能性赠与了你。” 卢纳看着湖底的水草都在用力向上长,这样可以多吸收一点阳光。 “他建议我在瑞士旅游。”卢纳说,“我现在想去看向日葵。” 第63章 瑞士不缺花店。 现在又是大量外国客人涌入的时候,所以花店里都是放的最新鲜漂亮的花。 卢纳找到了一桶向日葵,她蹲了下来,现在的天气并不好,没有光明灿烂的太阳来配它。 但是依旧很漂亮,卢纳想。 她想起了弗雷的花园,馥郁的花花草草和长命汤。 长命汤是来自他们家乡的水。 所以能开出他们家乡的花。 “弗雷。”她提问道,“从很远的地方来这里的那些人。” “会得到丰饶么?” 白发老者伸出手去抚弄着花枝,花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开得愈发灿烂与美丽了。 “他们真是一群不诚实的人。”卢纳说,“明明是想要自己得到,却非得要说是为了人类。” “所以丰饶会归属于谁,他们,还是人类?”卢纳问道。 “你还挺关心人类的。”弗雷说道。 “嗯,”卢纳没有反驳,她蹲在地上,一双异色的眼睛注视着花枝,“我们都会走进新世界。” “戈尔德说,如果是人类过得不好的结局,我们可能也不会过得太好。”卢纳说。 弗雷点了点头,“戈尔德说的没错。”他安静地看着花店,“这里的花。” 卢纳看向了他。 “很多都是用了特殊的化学物质,”弗雷平静地说,“虽然一时开的很好,但是会马上死去。” “因为透支了生命力。”他轻声说,“可是花店的主人非得要这么做,不知道人类世界的主人会不会这样做。” 店主恼怒地走了出来,“你在胡说什么啊?” 老者看了他一眼。 店主好像被这目光划伤了,顿时泄了气,“行,你是个懂行的。”他说道,“可是你看看,”他举起了一只手,粗粝的皮肤好像陈年的老树皮抑或是鱼鳞,被泥土已经染成了深棕色,永远都不能洗的洁白如初一样。 “哪一家没有用呢?”他质问道。 弗雷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 这个老者的目光总是如此,慈爱而忧伤,他见过了太多的东西。 当然也有太多的不幸和不甘。 “嗯。”他说道,“所以这些花都没有未来了。” 店主感到了某种类似于毛骨悚然的战栗,他当然不是平时就会思考什么哲学问题的大学生,然而当这种生存的哲学放在他的面前的时候。 他知道,他可以理解,然而理解之后就是无穷无尽的痛楚和恐怖。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他反问道,“为什么?” “你让我陷入疯狂有什么好处?”他说,“我只是个花店老板,是个草民,是个什么都做不到的人。” “如果什么都能做到,你也不需要这样让花开放了,只要动用你的一点神通就好了。”一个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不是么?” 卢纳看了过去,这是一个穿着黑色礼服的老者,他的额头突出而光洁,他的瞳孔很小,所以你总有一种被他盯住了的错觉,他优雅而斯文地推了推金丝眼镜,“所以这告诉我们,人类要努力自强,努力掌握更多力量。” “不是么?”他问道。 “詹姆斯莫里亚蒂。”少女微微偏了偏头,准确无误地叫出了来人的名字,“所以你正在努力,”她思考了一下措辞,“让人类变得更强?” “我一直都在做这件事,所以你们讨厌我,不是么?”他总是用这种反问的语气,听上去他好像还在剑桥的课堂循循善诱的上课一样。 但是卢纳感觉很不舒服。 “只是你而已。”卢纳轻声说。 “我不是人类中的一员么?”莫里亚蒂笑道,然而他的眼睛却是冰冷。 “你居然这么想。”卢纳说,“你不是很厌弃,作为人类的肉身和某些弱点么?”她说,“是我记错了么?” 莫里亚蒂不再微笑。 少女的眼睛中,诡异的符号亮了起来,一边是五芒星,一边是六芒星,这个情报莫里亚蒂早就知悉了,而且他知道,当这个少女让这两个图案亮起来的时候,意味着她在端详着自己灵魂的颜色,清算着他这辈子的所作所为。 那应该看到了很多吧,莫里亚蒂想,所以现在该害怕的是我,还是你呢? 卢纳的脸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丝毫不像一个刚刚观看了一场极致的犯罪恐怖片的小女孩。 她降生于此世不过十余年,本应是个不折不扣的未成年女孩。 但是她的目光冰冷而凛冽,近乎于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你不害怕吗?”莫里亚蒂饶有兴致地问道,“对于我的人生和我能做到的事?” “为什么要害怕罪人呢?”卢纳平静地回答道,“罪人不是理应获得更少的生存权么?罪人当然是低我等一档的东西了,所以有生物会害怕比自己低一档的东西么?” 莫里亚蒂闻言短促的笑了一下,只能说不愧是福尔摩斯的朋友,这个女孩的尖酸刻薄比那个令人讨厌的灰瞳男人甚至更上一层楼。 当然,对卢纳来说,这并非刻薄,她认为自己在陈述事实。 她谨慎地盯着那个中年男人,手放在裙子的口袋里,握着她的王钥,她现在需要保护弗雷。 莫里亚蒂亲自来找她,的确从来都有这个可能性,毕竟托戈尔德的王钥的福,他不敢信任自己的杀手们了,现在尼伯龙根的指环不知所踪,他担心它落在自己的手下兜里,而他的手下也觉得他是不是悄悄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戈尔德的确是他们最强大的守卫者。 所以莫里亚蒂只能自己亲自动手,但是他对付某些古神也是绰绰有余。 比方说弗雷。 丰饶之王弗雷。 被人类杀死次数最多的王,最深居简出的王,如今正暴露在他的面前。 弗雷的王钥,是一枚金杯,老者穿着宽大的袍子,自然也看不出他的身上是否带着那枚王钥了。 这个少女挡他们之间,这并无用处,莫里亚蒂想,他只要用樨那的王钥将他们两个的位置对换,然后再用福尔摩斯曾去过的那个金字塔里的黑色匕首杀死弗雷,从他的身上搜走王钥就好了。 他虽然年过半百,但是并不疏于保养锻炼,他相信这一套能顺利地做到。 “你左边口袋里有东西。”卢纳淡淡地说,“我看到了闪光,”她说,“大概是樨那的王钥吧。” “你不该用的。”她波澜不惊地说,“人类自有人类的奇迹与丰饶,而且弗雷说,奉献者得丰饶,掠夺者终贫瘠。” “听樨那说,他的王钥好像不是你通过奉献得到的。”卢纳说,她始终没什么神色和语气,这样从来自诩对表情与心理体察入微的莫里亚蒂感到了一种失控。 他没法分析这个少女。 因为她好像只是个空瓶子。 或者一把钥匙。 她将自己全身心地奉献给了什么东西。 莫里亚蒂知道当然有这种生物,但是他不是,而他除了毁灭,也没有任何办法操纵这种生物。 “樨那很伤心。”卢纳继续说道。 樨那很伤心这件事很重要么,莫里亚蒂甚至感到了几分荒诞的好笑,你们的安全和计划都在被威胁,你还关心樨那伤不伤心吗? “但是他不会怪人类的。”卢纳补充道,“所以樨那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弗雷也是。”卢纳说,“他从古至今,在人类需要长命汤的时候,只要诚恳地对他请求,他没有不满足的。” “他虽然被人类伤害了很多很多次,但是他始终愿意再信任一次。”卢纳轻声说,“所以他们这种类型,在你的眼里就只是,比较好杀么?” “难道不是难能可贵么?”她说,“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你对戈尔德表现出对态度和对弗雷表现出的态度,戈尔德只能伤害你,弗雷可以帮助你。” “但是你对戈尔德敬畏,不敢伤害她一分一毫,对弗雷则恨不得挫骨扬灰。”卢纳认真地说,“所以综合来说,你是个很恶劣的,且不明智的人。” 莫里亚蒂突然没来由地感到了几分战栗。 这就是审判的感觉么,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也渗了些冷汗出来。 他并不信教,但是他也幼年的时候也曾被家人带去听讲经。 神父站在高高的讲台上,玫瑰窗把自讨苦吃的圣人的身型映在地上,他能敏锐地分辨出每个人身上的香水价格高低,衣料和剪裁是廉价还是高贵。 但是他对经文并不感兴趣。 “主的审判马上降临。” 一句讲经蓦地闯进了他的耳朵。 他猛地抬起了头,灰色的耶稣一脸愁容地被钉在十字架上,俯瞰着他,而四周的玫瑰窗上的故事似乎都活动了起来,他们讲述着美德终将得到回报,恶行终将收到惩罚的老生常谈的已经吓不到任何人的古早故事。 但是他感觉他的心脏像是被重锤擂了一下。 他知道,什么都可以买到,如果他有钱,他甚至可以让这个神父在讲经堂里出演活春宫给他看。 所以主的审判即将降临不过是一句威胁世人的空话,他想,但是穹顶之上,却似乎裂开了一只眼睛,在凝视着,在凝视着所有的世人。 他在后来的神秘学研究中看到了所谓的终焉之日的说法,然而那个时候,他并未想起幼时这次来路不明的悸动,因为他已经了解了背后的原理。 人类会迈进新世界,怪异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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