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董嫣提着裙子匆匆跑进厅内,厅内的饭菜刚刚撤下不久,几位妃嫔在厅中闲谈,董姮一时间听到妹妹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董嫣跑到了董姮面前,董姮才愣愣地反应过来,真的是妹妹! “阿嫣!阿嫣,你何时,你何时......”董姮站起身来,话还未说完,泪水便盈满了眼眶,她双手紧紧握住董嫣的,像是生怕她又不见了似的。 “阿嫣,你那时不见了,都隔了两日,爹和阿凌才告诉我......”董姮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她那时真的很害怕很害怕,害怕妹妹就这样再也不见了,害怕妹妹不知在什么地方,也如那日所见满地的尸体一样...... “你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快和我说说。”董姮拉着她坐下,伏皇后和宋贵人知道姐妹俩应是要说体己话的,便回了房内,把正厅让给了二人。 董嫣见到姐姐,自然是一肚子的话说不尽,阿姐问什么,董嫣便说什么,她还总绘声绘色地将路上遇到的奇事和险事说给董姮听,有时把董姮吓得够呛,连连感叹还好董嫣终归是平安到了温县。 二人从午时聊到了酉时,司马府将晚膳都送来了,两人还没聊完,董姮便吩咐多加一份碗筷,让董嫣在这里同她一起用饭。 董姮听完了董嫣这一路上的经历,不由问道:“阿嫣,你是说那郭嘉在你心里,就和阿凌一样,如同你的兄长一般么?” 董嫣点了点头,“是呀,我用花盆砸了那莽汉的那夜,他劝慰我时,我特别想阿姐和阿兄,那时我还和他说,若他真的是我兄长就好了。” 董姮意味深长地看了董嫣一会儿。 董姮从小和董嫣关系最好,她可以说是这世上最了解董嫣之人,甚至也许,更甚于董嫣自己。 董嫣从小被保护的很好,在凉州时,父亲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上面又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兄长,虽说母亲去的早,但董嫣也从没吃过什么苦头。 这也就造成了,她对情爱之事并不怎么明白,也不甚了解,什么才算是对一个人有情。 她听董嫣讲这一路上的光景,觉得董嫣谈及郭嘉之志向和谋略时,眉眼间都多了几分神采,那双明亮的眼中,似乎闪着光。 董姮笑了笑,阿嫣应当只是自己还没有明白。 “对了,你不是说郭奉孝今日要与陛下谈么?如今应当早就结束了,你去问问他,可愿意留下?” 董姮对天子还是有信心的,若是郭嘉能够与天子同去洛阳,留在天子身边,时间长了后,董嫣自然会慢慢发现自己的心意。 “对,与阿姐聊了许久,我险些忘了这事!”董嫣连忙吃了最后几口,放下碗筷便与董姮告辞去找郭嘉了。 董嫣思索着要去哪里寻郭嘉,这个时辰想必他和天子早已谈完了,她想着,或许郭嘉这会儿在他自己的住处,也有可能与司马公他们在一处。 董嫣走过院子,正要去敲郭嘉的房门,却听到廊下有个人叫住了她:“阿嫣。” 是郭嘉的声音。 她循声望去,见郭嘉正倚在她门前的廊柱旁,见她回头才站起身来,似乎...是在等她回来。 董嫣想,郭嘉应是要同她说自己与天子谈话后的决定了,她轻轻呼了一口气,向郭嘉处走去。 他像是等了许久,嘴角轻轻一扬,语气一如往常那般轻松随意,却带着几分平日里见不到的温和:“阿嫣,你回来了。” 郭嘉望着她,望着她从这院中穿过,来到他面前,眼底浮起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像是叹息,又像是某种无法言说的感慨。 董嫣看不懂,她也无心去猜郭嘉这眼神中究竟是什么意思,“你与天子,谈得如何?” 郭嘉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低低笑了一声,笑意极淡,半晌才道:“你们离开司马府那日,我便也该走了。” 董嫣一时怔住。 他要走了?那便是说......他与天子没有谈拢。或许,天子并非是他要寻的明主。 “阿姐说...天子明日就要走,洛阳近在眼前,他想快些回家。” 那明日,便是她与郭嘉别离之日。 夜风轻拂,院中的灯火摇曳,映在他眼底,浮起点点微光,仿佛碎落的星辰。 “阿嫣。”郭嘉轻轻地唤她,声音里带着些许疲倦,“别皱眉。” 董嫣怔了怔,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间,才察觉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微微蹙眉。 其实或许会在河内分别这件事,在司马府的这些日子里,她已经想了无数次。她不算了解天子,但内心终是有一点点期待,郭嘉若愿意辅佐天子呢? 可他是亟待振翅的雄鹰,不可能被困于方寸之地,他终究是要走的。 董嫣知道,她其实没必要问原因,因为郭嘉既然决定了,便不会更改。 可她仍是倔强地想要的一个理由。 “天子他,哪里不好?” “天子仁厚端方,确实是个好君主。可在这乱世之中,仅凭仁厚,并不能成大事。” “那......”那曹操呢? 董嫣很想问他,是否曹操那样的人,会更趁他的心意。 可若是再问下去,也没有意义了。因为只要郭嘉不会留在天子身边,他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那晚,董嫣已经同郭嘉说了,真到了分开那日,她就不哭了。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说了不哭,她董嫣就不会哭。 “郭嘉,我能抱你一下吗?” 郭嘉仿佛没听清似的,“什么?” “我说——”董嫣抬眼望着他,目光澄澈又认真,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能抱你一下吗?” 夜色沉静,庭院里只有风拂过檐下的灯火。 郭嘉怔住了,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董嫣不说话,只是望着他,等他的回答。 郭嘉低头看着她,目光幽深,似是要将她的模样也记在心底一般。半晌,他叹了口气,语气极轻:“罢了,若是你想——” 话未落音,董嫣已伸出手,轻轻抱住了他。 就当是告别了,董嫣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的动作很轻,也很小心,仿佛生怕自己逾越了什么界限。 她只是静静地靠了靠他的肩,就和在闻喜县的那晚一样。可今日的这一抱,又像是要把三个月的风霜与别离的惆怅,都藏在这一瞬间里。 郭嘉微微一怔,他感受到少女靠在自己肩头的温度,感受到她因夜风微微发凉的呼吸,心中竟生出一丝晦涩不明的波澜。 院中的灯火在风中轻轻摇曳,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 他自诩风流,又有颍川名士的身份傍身,自是不会缺投怀送抱的美人儿。那些或深或浅的情意,来得快,他也忘得快,从不曾让他驻足思量,更从来不会让他生出今日这般心思,竟想抱而不敢抱,想推却不忍推。 一时间,天地仿佛只剩下夜风低吟和眼前女子轻柔的呼吸声,郭嘉微微抬手,终是伸出手,缓缓环住她。 “能认识阿嫣,是嘉之幸。” 董嫣埋在他肩头,声音轻轻地道:“郭嘉,我明白你志向高远,不甘做碌碌之辈,虽今日之后,你我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可毕竟相识一场,在我心里,你已是很重要的朋友。” 她顿了顿,缓缓抬起头,目光灿然如星,语气无比坚定:“董嫣祝你,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愿你早日遇到真正愿意为之效命的主公,还天下以太平安乐。”
第19章 东归洛阳 郭嘉看着她,望进她清亮的眼眸,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 这世间说他聪明卓绝的人不少,敬他才华的人也多,可像董嫣这样,如此真挚地祝他一飞冲天,一鸣惊人的,却是第一个。 他顿了顿,缓缓道:“若真有那一日,阿嫣,可还会记得今日之言?” 董嫣微微一笑,语气笃定:“自然,我等着看你重整河山,名留千古的那一日。” 良久,郭嘉终是松开了她,退后一步,笑道:“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吧。” 董嫣点了点头,她又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屋内。 郭嘉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灯影之下,月色寂静,夜风微凉,他忽然觉得,这一别之后,虽不知是否有再见之日,但或许他会很久都忘不了她。 隔日,天子一行几十人便告别了司马防及众公子,准备前往洛阳。 司马防与张汪为天子一行人准备了一个月的粮食金银,天子对司马家和张汪自然也是十分感恩,他对司马防道:“司马卿,朕落难之际能有你与张县令如此帮扶,来日洛阳重建后,不论司马卿何日回到朕身边,朕都一定视你为心腹之臣。” 司马防又是三拜九叩,深深谢过天子,与三个儿子一路送到了温县外。 郭嘉也与司马防父子一同相送天子,一直到了此处。 因天子车队中已经几乎没有什么女眷,董嫣便与董姮坐在了一起。到了临别时,董姮问她:“不再去道个别?” 董嫣自然知道阿姐说的是谁。 她缓缓掀开车帘,望着远处的送行人群。 那抹熟悉的身影,站在温县外的官道旁,依旧是那一身的青袍,微风拂过,他袖摆轻扬,似乎也在看向她。 她与郭嘉对视一眼,低声道:“不了阿姐,我昨日,已与他道过别了。” 说着,她放下车帘,闭了闭眼,轻轻呼出一口气。 车轮缓缓碾过官道,马蹄声在尘土间沉闷回响,天子车队渐行渐远,送行的人群也一点点淡出视线。 直到消失不见。 一个月后,天子一行顺利到达洛阳。 说是顺利,却也只是从温县到洛阳的这一段路较为顺利,前面遭到重重阻拦、让人提心吊胆的路走了数月,护送天子的军队人马走到此处,早已经十不存一。 虽然天子和众官员、将军已经猜想到如今的洛阳定是不比从前繁华,但看到洛阳行宫如此残破的景象时,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从六年前董卓挟天子从洛阳迁都长安后,整整六年,刘协再也没有见过大汉的旧都。 如今再次相见,却是这番景象,刘协心中不由得酸楚难言,握紧了袖中的双拳。 他自幼生于帝王家,纵然登基之时年幼懵懂,也知晓昔日的洛阳乃是天下之中,九州万国的仰望之地。 可如今,连这象征着皇权的宫阙,也已成一座破败的空壳。 车行至宫门前,众人皆下马步行,刘协缓缓向前一步,目光落在那扇半掩的宫门之上,昔日朱漆辉煌的门扉,如今早已斑驳褪色,连嵌在上面的铜钉都蒙上厚重的铁锈。 他不禁想起自己被董卓逼迫离开洛阳的那一夜,火光冲天,哭喊与刀剑交错的声音响彻耳边,那一幕仿佛昨日,却已过去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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