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这样的理由。 措辞也合理地让人挑不出毛病,如果我没有多疑的毛病,大概不会拒绝他的‘好意’。 我想了想,看向站在一边没有说话,但表情看上去和平时不太一样的木兔—— “我们...先去车站吧。太晚的话会赶不上电车的吧。” 最近的车站正好在从咖啡馆回我家的路段中间,所以我和木兔本来也是要同行一段距离的。 “诶...难道小光你和这位同学是那种关系吗?那我就不打扰你们约会了。” 听到这句话,我和木兔都皱起了眉头。 ‘那种关系’——是什么意思? 我还没有迟钝到连这么明显的恶意曲解都读不出来,而且,即便我和木兔在交往,也没有用这种意义不明的说法来指代的必要吧。 他是故意的。 故意用这种词语逼迫我和木兔中的任何一人——不管是承认还是否认,总之是在他给定的范围之中给出回应。 明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还故意问出这种问题,不就是想听我澄清,然后再顺势达成他的目的吗。 可即便我猜到他的想法,也没办法不按他想的回复。 所以我才讨厌这个人。 “我们——” “你难道没看出来吗?” 这是木兔今天第一次跟村上说话。 “什么?” 我很少看到村上露出这种错愕的表情,他总是表现出一种令人反感的游刃有余,就好像所有人都是他能‘摆平’的事情一样。 “你没看出来中岛她不想跟你一起走吗。” 大概是因为木兔的语气 太过平常,以至于村上一时判断不出来,他是单纯想要告诉他这个事实,还是在有意挑衅。 “小光,你的同学好像对我有意见啊。如果有什么想法,小光可以当面跟我说哦。” 我不由捏紧了手里的拳头。 又是这样,总觉得只要话说得好听,就能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但如果直接把那些暗含在看似友善的话里的不怀好意点明,又要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让不知情的人以为是别人想太多。 三代小姐是个好人,但正因为她是个好人,所以下意识以为村上也是和自己一样的人。 “我对你的看法,跟中岛有什么关系呢?而且你看起来也没有特别在意我的想法,毕竟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正眼看过我。” “这位同学,我好像没有在和你说话吧。” 村上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向无往不利的人罕见地露出了破绽,我突然觉得自己也能做点什么。 也可能,我只是又一次受到某种冲动的驱使。 “不要叫我‘小光’。” 真的特别、特别恶心。 “而且,木兔说得没错。我不仅不想跟你一起走,也不想再叫那个称呼,还有...” 我知道我又要搞砸了。 “你才不是‘没有’在跟他说话,而是因为你想的事情都被木兔说中了,所以害怕跟他对话。” 我不知道话又没有必要说到这种份上,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添油加醋地把这些告诉三代小姐,再一如既往地将局面往对他有利的方向引导。 我只知道我想这么说,于是我也这么做了。 “小光,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啊,我知道了,因为谈了恋爱,你也变成‘坏孩子’了是吗。” 听到这样的说法,我也一点没能感到意外。 但无所谓了,不管最后留下的是谁,而在这之后我又能不能找到新的兼职,全部—— “随你怎么说,全都无所谓了。” 是的,这次我还是搞砸了。 然后呢?当然是逃走。 不需要思考,我作出这样的决定。 但这次我没忘记站在旁边的木兔,于是我下意识拽住他的手,抬起头看向拦在路中的人—— “能麻烦你让开吗?村上。” 第26章 关于木兔的信任不知道是太过惊讶…… 不知道是太过惊讶,以至于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还是不想在店门口惹出乱子。刚刚还咄咄逼人的村上居然真的就这么侧身让位,我瞅准时机,拉着突然一声不吭的木兔离开了咖啡店的门前。 我脑子里现在很乱。 尽管我还知道要往车站走,但事实上,我的步频已经快要接近奔跑时的状态了。 但和不断加速的步调相比,节奏更具紧迫感的是我越跳越快的心脏。 怎么办。 我又搞砸了。 熟悉的恐慌和无措再次找上门,时机也掐得正好,又是在冲动褪去、后果和理智一并回归的时候。 我不是现在才意识到我是需要这份兼职的。 期末考试结束,很快就是即将到来的联合大赛和集训,就算有心,也有一年来的兼职经验,但时间也是不得不考虑的消耗。 但我哪有这样的时间呢。 除了比赛和外地训练需要考虑的差旅费,还有因为打消转学的念头,不得不再次并入支出事项的学费。 而本来也不擅长数学的我,更不可能在现在这种状况下算出这些数字和我拥有的那部分数字之间的差额了。 其实也不一定那么糟糕吧。 最开始的时候,我都会这么安慰自己。 但事实一次又一次证明,事情只会比我想象地还要糟糕。 我不确定三代小姐是否会在我和村上之间作出选择,更不确定我是不是会被选择的那个。 无关情谊,只是从现实层面来说,身为空余时间更充沛、社会经验也更丰富的大学生的村上,不管怎么看都比我这个只能在周末和偶尔不需要训练的周内晚上去店里兼职的高中生要强。 我都知道啊。 在决定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我所谓的冲动,不是没想到后果,而是就算想到了这些,我也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不去那样做。 为什么呢。 之前那么多次,不都好好忍下来了吗。 当着大家的面被他要求用亲昵称谓的时候,第一次被他跟着回家、虽然最后也找借口甩掉的时候,还有一同值班的时候莫名其妙的靠近—— 尽管在那些时候,我也听到了那个声音的召唤,但一想到这份工作之于我的份量,我都选择了充耳不闻。 但这次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看着木兔毫无负担地对村上说了那些我想说很久的话,也下意识想要模仿?所以我是在羡慕他吗。 不是的,就算再羡慕别人,我也一直记着自己和那些被我深深艳羡着的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他当然可以那么说,他不需要兼职,不需要这份工作。 你们和我不一样,你们... 你们就算搞砸了什么,也无所谓,是真的无所谓。 和我这种胆小鬼的欲盖弥彰完全...不一样。 但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现在的我也想不出答案。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终于发现附近的街景已经很接近车站的位置了。 当然,离店里就更远了。 刚才那些一股脑涌上来的担心像海啸过后的回潮——将已然殆尽的勇气和力气全数收回,我停下脚步,也松开握住某人的手。 我突然有一种不管不顾的冲动,但和刚才那种仿佛热血漫画的主人公一般、要拼命斩断些什么的奋勇不同,这份冲动的底色是消极的。 我想当场坐下,更想像之前一样,找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再默默消化这份熟悉的懊悔与不甘。 是的,每当我顺从那份源自内心的破坏欲,将好不容易维持下来的平衡打破时,和恐慌一起找上门的,除了懊恼,还有一份无法压抑的不甘心。 不甘心又一次重蹈覆辙,不甘心...我就不能心安理得地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情。 但这里是大街上,不是学校、不是我自己的房间,虽然路过无数次,但我一时也想不起来哪里有可以让我把自己和那头唆使着我把自己的生活搅成一团浑水的野兽‘关起来’的地方。 所以我只能顺着被抽走的力气,在重力的牵引下无力蹲下。 我没忘记这是在人来人往的户外,但我也做不到不去看那些克制但还是像毛毛雨一样落下的目光,所以我只能把脑袋埋进膝盖——既然管不住别人的眼睛,那就只能自行‘闭眼’。 “...对不起。” 我也没有忘记,被我逞英雄般的举措拉走的木兔,此时还站在一边。 他一定觉得很丢脸吧,和一个莫名其妙在路边蹲下的人站在一起。 路过的人也会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吧。 他会介意吗? 但不管他介不介意,又是否会像我一样感到难堪,都不能改变他被我连累的事实。 就连村上那种人也是。 如果不是我,他根本犯不着跟村上那种人说话。 这次木兔没有问我为什么道歉,事实上,从被我拉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个人在想什么,现在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一阵衣物摩挲的声音,大概是因为失去了视觉提供的信息,听力发挥的作用更加显著。 然后是皮肤感知到的温度,一个有着更高体温的存在在向我靠近。 不用细想,这个时候还会来到我身边的,除了从一开始就在那里的人,再没有其他人。 就在我以为木兔会问点什么,至少是说点什么的时候,寂静却继续沿着时间编织的路线继续蔓延。 终于感受到眼球被压迫的不适,作为依赖眼球胜过任何其他器官的选手,我下意识抬头,虽然 没有顺着这个动作直接起身,但至少眼前不再是一片黑暗。 我不常通过这个视角看到眼前的世界。 没有明明很清楚、但却觉得模糊到无法读出任何信息的人脸。 也没有明明很陌生、但却送出我最熟悉的信号的眼神——大多都是不好的信号。 有的只是一双双行色匆忙的腿,和被踩在脚下、步履不停的脚步。 像最近会在YouTube上刷到的定格动画。 很奇怪,明明我就在这个世界上,却感觉和我看到的世界隔了一层屏幕。 所有人都在屏幕里面做着自己的事情,不论是新转入的班级,还是最熟悉的父母,除了屏幕外的我—— “原来小时候看到的都是这样的东西。” “,,,什么?” 好奇怪,我等他问我问题等了这么久,到头来却变成我向他提问。 我看到木兔转过头,笑着说—— “中岛你是想试试像小孩子一样看东西吗?我有时候也会这样。” 才不是这样的理由,我不是想‘尝试’什么才学鸵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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