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作为被抱怨的对象,那位一向生人勿近,心思深沉不可窥视的大人低垂着眼眸,月光落在他眸中,只觉得眼神温柔的不可思议,嘴里嗯嗯啊啊的应着,像是在出神又不耐烦间,选择让自己掩耳盗铃的辩解两声:“只半壶,只饮了半壶罢了……” “保证明日不误早事。” 宽大袖子里,举起的手信誓旦旦的彰显自己的决心。 直到两人远去进屋,露莹才有些不舍的收回目光。 叶王大人…… 变得不太一样了。 不过,露莹喜欢这种变化。 就像一个孤高俯视人间,对人心充满厌恶的神明,第一次拥抱了独属于他的信徒。 — 实际上,麻仓叶王还是迟到了。 宿醉果然引来头疼。 就算是超级天才也无可避免这种后遗症。 奈奈子将酸梅和蜂蜜混合成饮品,倒了一杯塞进他手里:“师父,喝点解酒。” 剩下的全部装进特制竹筒里,拿木丸塞紧口子放到火车上。 爷爷奶奶出门买菜种正好回来,一脸慈祥笑容和阴阳师打招呼:“早安叶王师父。” “叶王师父,早上煮的鱼饭您吃了吗?” 鱼饭是奶奶拿手好菜。 以前家里穷的时候,就只能靠捕鱼维持生计。 一整条鱼不用清理内脏,不用刮鳞片,直接洗干净放入锅里蒸,蒸出来的鱼当饭吃。 据说这是来自于□□的某个地方的吃法。 对□□事物和传说还崇敬有加的平安时代,这自然是难得美味。 提起鱼饭,阴阳师腹中隐隐翻滚,为了不失礼,举起袖子遮住半张脸,点点头说:“非常……美味。” 呃…… 宿醉未醒头疼欲裂腹中翻滚吃下一碗腥极了的鱼饭是什么概念? 要是有鱼饭之神,麻仓叶王敢屠神! 奶奶听完这番话显得很高兴,能为阴阳师做些什么,让暂时寄居于此的两位老人都有些快乐。 “那么,您午时需要用鱼饭吗?” “不,在下不……唔……” 被,被掐了! 腰间软肉被自家徒弟狠狠掐了一下啊。 阴阳师只是术法厉害,身体可是身娇体软的喂! “奶奶,中午我给师父送饭吧。” 奈奈子弯弯眼眸似星月,甜甜一笑,主动揽下给师父送饭的事儿,扭头一瞥疼得抽冷气的师父,四目相接,阴阳师默默将徒弟塞给他的姜糖放进嘴里,默认了中午吃鱼饭的事情。 不知道怎么回事。 明明还是个熊孩子。 在外面他管教着徒弟,可到了京都来,徒弟慢慢管教起师父来了。 这可真是奇怪的事儿呢。 这个问题安培晴明听完好友的烦恼,握着折扇的指尖一顿,眼神里透着几分古怪和嫌弃:“奈奈子管你不好吗?” 麻仓叶王正捧着热腾腾的蜂蜜甜水,躺在阴阳寮的软榻上,慢吞吞喝下一口,一股温暖热流将宿醉难受的胃抚平慰藉开,舒服的叹了口气:“倒反天罡,倒反天罡啊。” 安培晴明用折扇戳戳他。 麻仓叶王扭头:“干嘛?” 安培晴明啧了一声:“给我也来一杯嘛。” 麻仓叶王低头看看所剩无几的竹筒,没有一秒钟犹豫,果断拒绝:“请恕我郑重拒绝你啊,晴明,这可是奈奈子专门为我准备的解酒糖水呢。” 安培晴明睁大眼睛:“是糖水吗?” 麻仓叶王颔首:“是糖水。” 安培晴明喜欢吃甜:“所以闻起来甜甜的?还有几分酸酸的是什么呢?” 麻仓叶王:“奈奈子自己做的柚子醋。” 啊,情况有点不妙啊。 这个披人皮的狐狸尾巴都要冒出来了。 眼里有绿光啊。 可奈奈子做的东西,麻仓叶王实在不愿与分享他人。 友人也不行。 安培晴明幽怨极了:“真叫人好奇这份糖水的味道啊。” 麻仓叶王不做人事儿,端起竹筒,当着友人的面,一饮而尽,末了,将竹筒倒立给友人看:“没了,一滴都没了。” 安培晴明:“……” 要不是我喝多了头疼,我就伸手揍他了! 中午,奈奈子来送饭。 “师父,师父。” 阴阳寮门口,小姑娘拎着一个食盒,特别乖巧的和守门的大叔说自己找麻仓叶王。 奈奈子有一张特别可爱的脸。 如果大上几岁,这种可爱会变成富有攻击性的美貌。 无与伦比的美貌。 可爱在美貌面前不值一提。 而大叔则是拒绝了奈奈子。 因为讨厌麻仓叶王看透人心的事实而百般刁难他的人,有很多很多。 他们不喜欢自己阴暗的,无法见人的心思直视。 直到安培晴明路过,抓到了一只蹲在门口的团子。 “奈奈子,来给叶王送饭吗?” 阴阳师今天穿了一件月白色的狩衣,奈奈子跟在他身后,抬头正好看见阴阳师的腰被巴掌大的腰封勾勒出的弧度。 怎么说呢? 像沐浴月光的竹子。 看似温润如玉,莹莹生辉,实则蕴藏着不可琢磨的诡谲。 但是,穿月白衣的阴阳师好看到过分的地步。 “好看吗?” 阴阳师含笑的声音,是带着宿醉后沙哑的,像一根羽毛,轻轻挠动心尖。 奈奈子捂住心口,选择做个诚实的好孩子,遵从内心的想法,用力点头,好看,太好看了! “请不要问我你和我师父谁更好看。” 完美预判阴阳师恶趣味的奈奈子学会抢答。 阴阳师眨眨眼:“那好吧,我可以问奈奈子为什么要操心叶王的事情吗?” 明明来京都前是个熊孩子。 怎么感觉变懂事了呢? 这叫叶王和晴明都有些疑惑。
第29章 奈奈子呀,你快点长大吧 “因为,来到京都前,我觉得师父无所不能,可来到京都后,师父要还好多好多的房款,而且要受到“规矩”的约束,如果我再给师父添麻烦,那师父岂不是更不快活?” 奈奈子认真回答阴阳师的问题。 安培晴明听完,反问她:“那么奈奈子觉得受“规矩”约束好,还是不受“规矩”约束好呢?” 奈奈子皱起小眉毛,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漂亮大哥哥:“可是规矩对你们来说不是别人定的,而是你们自己定的规矩啊。” 安培晴明停下脚步,他背着光芒,阳光在身后形成耀眼的光斑,脸上却隐藏在逆光的阴影中,奈奈子听见他的声音,平静到给人一种无情感:“如果规矩叫人不快活,那我们还需要来遵守吗?” 奈奈子觉得自己要很认真很认真来回答这个问题。 要是回答不好,看起来晴明先生就要像动漫里黑化主角一样黑化呢。 “我喜欢“守规矩”的晴明先生和师父,没有“规矩”的话,晴明先生会选择做白狐还是百鬼之主呢?我听说您降服了许多大妖怪,失去“规矩”,您和我师父就会失去枷锁,不再遵守人世间的法律规则,那么,您也不再是我认识的晴明先生了。” 眼前的阴阳师也好,自己的师父也好。 他们之所以愿意遵守人间法则,是还将自己当人看。 如果安培晴明和麻仓叶王这样拥有“非人”力量的强者不再遵守法律和规则,比如出门吃饭不给钱,胡乱抢夺他人财物,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将人命视为草芥时,他们就不再是“人”的身份,而会变成比鬼神更可怕的非人存在。 那么,安培晴明就不再是安培晴明。 麻仓叶王也不再是麻仓叶王。 这番话戳中阴阳师内心最隐秘的角落最黑暗的浪潮。 看起来风光霁月的阴阳师好奇的问她:“在你眼里,什么样的我才是你认识的我?” 奈奈子抬起头,冲安培晴明露出一个非常灿烂,烨烨生辉如明月的笑容,毫不犹豫的回答:“眼前的晴明先生,正是我认识的晴明先生,是我最喜欢的晴明先生啊。” 补了一句:“哦,要排在师父后面哦。” 那样的笑容…… 是大阴阳师往后无数看不见太阳的日子里,所见过唯一与太阳比拟的笑容。 阴阳师叹了口气:“奈奈子,快快些长大吧。” “我才不要快些长大呢。” 奈奈子踢一脚地上的石头子儿,那石头子遭老罪了,原来好生生躺在地上做一颗老咸鱼石头,冷不丁遭小朋友踹一脚,要知道小朋友力气大的很,于是那石头嗖一下飞出去。 “哎哟,谁丢的石头子儿?” 门外响起看门大叔怒气冲冲的骂声。 奈奈子见势不妙,一把抓住安培晴明的袖子:“晴明先生,我们私奔吧!!!” 曾经以“美貌”闻名平安京,收到过无数男女求爱和歌,诗词,绯句,包括但不限于半夜私会要求的阴阳师抱着玩笑的心态弯腰:“漂亮可爱的奈奈子小姐,请问需要我抱着你走吗?我怕奈奈子腿太短,咱们还没跑出阴阳寮,就被你师父抓回去喏。” 奈奈子:“(???_??)” 他骂我腿短!!! “师父,他骂我腿短!!!” 奈奈子化身师父面前专属的挂件告状精。 小手指向摇头失笑的阴阳师:“晴明先生笑的再好看也不可以原谅他哦。” 可恶啊,竟然暗戳戳说她腿短。 她腿一点都不短的好吧。 奈奈子用力戳官方头像,咦,官方头像怎么换成猫猫头了? 我戳,我用力戳。 机扳头猫猫官方:????︿????来了来了~ 奈奈子问它自己以后会变成小短腿吗? 官方猫猫?☉□☉?当然不会呀,您可是我们VVVVVIP客户!小短腿不配拥有您~~~ 很好,奈奈子安心了。 麻仓叶王垂下一只手抚摸小徒弟脑袋,朝着安培晴明说:“你要带奈奈子私奔?” 这是个玩笑吗? 对奈奈子来说是玩笑。 可台阶下长身玉立的阴阳师却笑着回答:“奈奈子太小了呀。” 所以,这个答案模棱两可。 没有否定没有拒绝,只是用一个未知的答案来回答麻仓叶王的问题。 那么麻仓叶王是质问吗? 答案是肯定的。 因为他的脸一瞬间变得可怕又阴沉。 像一只被其他凶兽踏过界限,感到不悦的凶兽。 狰狞的锐光一闪而逝。 他听见挚友的叹息,那声喟叹朦胧又真实。 “快点长大吧,奈奈子。” 下午麻仓叶王避物忌,收拾一下工作,和奈奈子一起回家。 安培晴明办公在麻仓叶王旁边,整个房间只有他们两个位置,显得很宽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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