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幕是她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已经单薄地不成人形,她咳得非常厉害,仿佛呼吸不了空气,仍费力地问:“哥哥,你找到她了吗?” 她就是指流光。 师尹在病床前握住她的手道:“没有。即鹿,错全在我,若不是我哄你吃下言无……” 即鹿虚弱地笑了,她摇摇头:“我不怪你,哥哥。我从小这样淘气,你总是给我收拾烂摊子。我心里知道的。” 又撑着命说:“我这一生,除了没有守信,对不起荒岛上那位朋友外,也没有其他后悔的。可能你无法理解,哥哥,我真的很爱他,有时候看着剑之初的脸,还会情不自禁想起他。但是此生都不会相见了。他做他千秋万代的雅狄王,我就只能慢慢凋零了。” 渐渐声不可闻,眼中的神采也慢慢消失了。 师尹呆呆地坐了片刻,终于伏床大哭道:“即鹿,是我害了你,是我杀了你啊!” 流光走上前去,用手拂过即鹿的眉眼,想抚平那些连死亡都带不去的纹路,在心里默默地说:“我听到了,即鹿。我不怪你了,其实我真的一点也不怪你的。” 佳人已逝,只希望隔着一道回忆,即鹿也能感受到自己已经对此释怀的心情。
第20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接着就像是整个人猛然…… 接着就像是整个人猛然间掉了个个儿,又回到了原先妖应的院落里。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连一向毒舌的妖应也没有出言讽刺。 殢无伤低着头,看着手中摩挲多年的沸雪石已经化为齑粉,越想握越握不住,淅淅沥沥从指缝间漏出,掉在地面上,风一吹就散了。 妖应握住他的手,以一种对于她来说罕见的温柔神态。 流光觉得这是因为,连她这第三个人也能看出,殢无伤此刻是很想流泪的。 流光走开的时候,心想:殢无伤的过去是即鹿,现在和将来是妖应。 她从未想过自己在过去,已经和师尹产生联系了。只是过去不是好过去,联系也不是好联系。她那日没有问出来的问题,师尹倒是借着沸雪石的机缘说了。难道仅仅是为了给自己的妹妹洗脱不守信用的嫌疑吗?或者是为了表明:你看,多年前我无意中差点杀了你,快离我远一些吧? 难道现在还不够遥远吗?恐怕只有一直一直往后退,回到荒岛上才算是遥远吧?但是荒岛已经是回不去的了。 流光心想:第二天就向妖应致谢然后辞行好了,而后远远离开这个地方,倒也清爽。 没想到第二日,妖应竟然不在。这下流光犯了难,只希望她不要太久不回来,不过只好在原处等她。 没想到这一等,竟等来一位不速之客——撒手慈悲。 当他推开门走进来时,红光一闪,流光的无刃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他侧过脸,手都没有挪动,竟是毫无反抗的样子,这也让流光明白不是自己身手变矫健了,是对方根本没想着防御。 自动送上门来,这倒让她觉得生气之余还有些惊奇:“你就不担心下我这一刀挥下去吗?” “上次那药,不是师尹叫我下的。”他倒是开门见山,“事先他并不知情的。” “撒手慈悲,我们虽然相处不久,但也知道你是师尹的左右手。”流光换了只手,想显出无所谓的样子,“再说他自己都承认了,你上赶着装什么英雄啊。” “我不知道师尹为何要替我承认。”撒手慈悲扭过头,似乎是自己也想不明白,丝毫不惧刀在颈上,“但是……我后悔了,我不该那样做,更不该让师尹替我背锅!” 如果别人并不怕死,拿刀朝着他又有什么意义呢?流光把刀移开了,但是并没有完全放下,问他道:“那你能不能说说,为什么你自己想杀我呢?” “……” 撒手慈悲沉默了。 流光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杀意来的莫名,去的无影。我实在是不知道你是你来替师尹洗刷罪名,还是自己替人背锅来了。” 语气中有一种似曾相识的苦涩。 撒手慈悲想起那日流光愤然离开后,师尹也是苦笑着说:“这样也好,留在我身边,总是没有好下场。” 之后便更加全力投入明峦布局筹谋,这次去和古武族的先知六昧童子一起去围剿无明法业大军,连自己也没有带在身边,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他想定是自己擅作主张惹师尹生气了,是他做错事情了。 想到这里,撒手慈悲摆出引头就戮的样子,生硬地说:“我这次来,要说的只有这些。若是你想报仇,要杀要剐今日随你处置。” 没想到流光却收回了刀,退后了一步,道:“你走吧!我并无杀人的喜好。这件事无论因何而起,我只知道一点,离你们远远的,只会更安全。” 撒手慈悲呆了半晌午,看她并确无动手的意思,能说的话已经说完,也就转身走了。 留下流光一人在屋里走来踱去,烦躁非常。她非常不喜欢这种云里雾里的感觉,不喜欢这种明明可以死心但是突然又可能死灰复燃的感觉。 她决定不再等妖应回来,就翻了许久找出纸笔,留下一封便信后逃了似的下山去了。 她怕再等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又出现在师尹面前,等到那日一模一样的答案,那样就太可悲了。 流光下山后,只在苦境一带流连,晚上就住宿在村中的义观,倒也十分方便。这日清早,她便在茶博士这里等第一盏茶,听着茶博士讲些新鲜时闻,往日都是讲些村里的一头牛突然会说话、铁柱娶来的媳妇半夜三更不好好睡觉,浓妆艳抹出门去这种事情。 今日倒是不同往日的压抑开场,茶博士故事也不讲了,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叹了口气:“虽说咱凡夫俗子管不得神仙的事儿。但怕是过段时间,咱们可也不能在这里好好喝茶喽!” 当下便有个在茶舍歇脚的汉子问:“您说的可是前几日结束的太荒神决?不知结果如何!” 流光想,这凡夫俗子对于太荒神决一直是只闻其事,难闻其详,不知道这几个人能有什么不同的见解。 茶博士道:“昨日我去道观一会好友,听他说,十二场对决中圣方六败,太荒神决中输了!” 旁边有一路过此处的行脚僧人,道:“要是这样就不好办了,按照原先的约定,太荒神觉一败,圣方要把明峦拱手让出的。近来倒是没有听到圣方撤出明峦的消息。” 那汉子笑道:“怕不是跟村里阿强一样,输了牌局转脸就不认吧!不过魔方赢了,也没见出来危害四方,我还是一样种我的地,耕我的田!” 流光想了想海蟾尊道貌岸然的脸,心想怕不是这汉子猜的准准的,海蟾尊倒是真的像会做出这等事的人。 茶博士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道:“你别看现在平静,指不定过段等着我们是怎样的血雨腥风呢!非我族类,其心必诛。那魔族岂是好相与的?怕是连地都给你踩平喽!” 那汉子喝了一口茶,大大咧咧道:“我三岁遇到蝗虫过境,十几岁又碰到□□到处杀人。咱们苦境人一代代都是这么过来的,管他神仙打架,江山谁来做,我们也插不去手啊。只要没把我们这里端了,还是该种地种地,该喝茶喝茶。再说,不是还有一个素还真吗?” 茶博士道:“听说素还真这次并没有参与太荒神决,要是参与了咱们还能安心点不?” 那和尚接过茶博士给点的茶,道:“素还真是没参与,但是我听说他的义弟,来自四魌界的能人,叫无衣师尹的,智谋非凡,在为明峦谋略,想必也是一大助力。” 茶博士道:“这人我听说过,谋略是有,就是有点邪性。想当初他和同来自与四魌界的戢武王那段恩怨,我可是足足不停讲了三天才讲完!” 接着流光又听他细细讲述了一遍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之前她就听撒手慈悲和击珊瑚他们讲过,只是没有这么详细。包括戢武王产下双生子,一个被一阵怪风卷走,另一个却被剑之初带走后来不知所终的事情。 茶博士的版本不同于击珊瑚前辈的冷静克制,也不同于撒手慈悲的自吹自擂,怎么说呢?无衣师尹在故事里特别擅长祸水东引,为人十分老奸巨猾,且包揽了法海的活儿,最喜欢棒打鸳鸯。 茶博士最后唏嘘道:“这两小娃娃要是活着,应该还是刚回说话的年纪。不知长大了知道真相,该怎样为自己的身世难过呢!” 听完这个故事,流光也喝完了最后一口茶,起身往不坏林走去,那是碎岛玄舸最后沉没的所在。 毕竟是禁锢了自己长久岁月的地方,不知道现在是否已经被青苔覆盖,完全腐朽了呢? 她决定还是去看一看。 去的路上,天上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还不大,流光摘了只荷叶顶在头上,仍然是不紧不慢地走。 远远看到一对老夫妇颤颤巍巍走在前面,丈夫举着一把伞,手里也拿着一把,老妇人手里还拿着一个食盒。两人依偎得紧紧地,虽然都穿着破旧的衣服,却能看出来感情甚笃,这就不由得让人心生羡慕了。 雨水渐大,路渐渐变得湿滑,流光正在想着:他们不会摔倒吧?脑海中这个念头一过,那老妇人正巧一脚没踩稳,连带着另一位打伞的老人一起摔倒了。伞扑在落在一旁,好不狼狈。 流光赶紧跑去扶人,还没赶到却被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抢了先,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伶伶俐俐上前扶起了两位老人,还把伞捡了起来。 流光上前问他们有没有大碍,得知没有,只是妇人的脚本来就有些不灵便。他们原来是要去给田地劳作的儿子送雨伞和吃食,流光便提出要扶他们去,旁边的少年也打开了伞要送他们一程。于是流光扶着老妇人,那少年打着伞走在田间的路上。 没走多久,雨停了。再往前走,便见前面的草亭里风风火火奔过来一个人,转眼就到了眼前,是一个肤色黝黑、体格健硕的汉子,看起来三十多岁。 他先接住老人,忍不住埋怨道:“爹!娘!就怕你们还照往常给我送饭,下雨了路多难走啊,本来准备等雨停,跑回家吃饭的。” 老妇人笑道:“你干的活重,经不得饿。再说我和你爹出门的时候,雨下的还不大呢!多亏这两位,你可要好好谢谢他们!” 他爹看着儿子身上很多草屑,就乐呵呵地替他拍打:“你这个小脏鬼儿!” 这汉子忙不迭给流光和那少年道谢,又得知他娘在路上不慎摔了,连忙背在肩上,一家三口往草亭子走去。 流光和那少年告辞的时候,那对老夫妇正慈爱地看着儿子狼吞虎咽。 流光不禁感叹:“真是幸福的一家人啊!” 那少年接口道:“说的不错,能有父母的疼爱,哪怕是山间一樵夫,村里一农汉,也是拥有无可比拟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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