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周围只有他看得见妖怪,大家都骂他是“说谎精”、“怪孩子”、“异类”,说他为了博取别人的关注故意说些奇怪的话,总是嘲笑他、远离他、孤立他,就连照顾他的亲戚们也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看他。 他真的没有撒谎! 然而,他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 大家无法看见妖怪,听不到妖怪的声音,也触碰不到妖怪的身体,甚至能直接穿过妖怪的身体,就连相机也照不出妖怪的模样…… 所以,他一直、一直、一直,都很无助,很孤单。 原来,有那么多人和他一样吗? “真的,我保证。”奈绪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一直以来,很孤独吧?但是,你不是一个人,不用再觉得寂寞了。而且,未来你一定能遇到理解你的人。” 像她,就遇到了鬼灯大人。 小男孩的眼里滚落出大滴大滴的眼泪,站在原地无声地哭泣。 不需要等到未来,他已经遇到了,同样能看到妖怪的同类。 他……已经不再孤单。 “哎,别哭啊?好好的哭什么,我又没有欺负你……停,不许哭了!……纸巾,纸巾在哪里?” 奈绪在地狱里见多了血,眼泪却没见过几滴,自己也几乎没哭过,对眼泪的防御力基本为零,顿时被小男孩的眼泪破防,吓得手足无措起来。 纸巾……民宿应该有纸巾吧? 刚想到民宿二字,奈绪脑子一卡。 她出来多久了? 这里距离民宿有一段距离,她寻摸过来花了些时间,中途打了妖怪,还聊了会儿天,但应该没超过半个小时吧? 才半个小时而已,她父母应该没发现她不见吧? 纸巾什么的不重要了。 奈绪把小男孩的脑袋按到自己怀里左右移动几下,把他的眼泪蹭到自己身上,然后松开手:“别哭了,我是偷跑出来的,得赶快回去。你要和我一起走,还是自己回去?” 小男孩被奈绪突兀的举动吓得止住了眼泪,捂着自己摩擦生痛的鼻子:“一起走!” 奈绪瞟了眼他的小短腿:“你速度太慢……怕的话闭上眼睛。” “什么意思?”小男孩听不懂。 奈绪半弯下腰,一手绕过小男孩的肩膀,手心抓着棒球棒斜过他胸前,一手抄起他的腿弯,手上一用劲,就把小男孩抱了起来。 七八岁的小男孩已经有了性别意识,自尊心也开始冒头,顿时羞红了脸:“别,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别乱动!”奈绪呵斥一声,迈开腿一阵狂奔。 小男孩全身僵硬。 身下是两只纤细的手臂,仿佛随时可能支撑不住他的体重,而吹拂脸颊的大风和两侧迅速掠过的景色足以说明抱着他的人跑得究竟有多快。 小男孩严重缺乏心理安全感。 以此刻的速度掉到地上的话,他会怎么样? 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奈绪的话。 小男孩不好意思去抱小姐姐的脖子,只好闭上眼睛。 阻隔了视觉后,身体的颠簸感变得更清晰。小男孩两相对比,觉得还是保持现状比较安心。 他的身体随着奈绪的奔跑一起一伏,逐渐习惯了这个节奏感。 突然,节奏感中断了。 奈绪的身体猛地刹车,怀里的小男孩只觉得一道巨力推着他继续往前冲,却又被奈绪的手往回带,五脏六腑有种移位感,有点犯恶心。 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有一只妖怪正朝着天上低飞的一只小鸟砸小石头,边砸边骂:“弱小的妖怪不配住在我们这儿,快从这里滚出去!” 小鸟拍着翅膀“啾啾啾”地叫着,狼狈地躲避石头,看着格外可怜。 奈何它飞不高也飞不快,被石头砸到一边翅膀,斜着身体往下坠,又拼命扑腾着翅膀往上飞。 “连同类都欺负?真差劲。”奈绪皱眉,快步奔上前,干脆利落地踢出一脚,把碍眼又挡路的妖怪踢飞。 妖怪小鸟落到树杈上,歪着脑袋看着奈绪,黑豆大小的眼睛里似乎蕴含着什么情绪。 奈绪见它没有飞下来的迹象,有些遗憾。 这只妖怪长得真可爱,好像糯米团子。 她想替它治疗伤口,再摸摸它柔软的毛,然而对方没有这个意愿,她也没空停留。 奈绪继续飞奔起来。 小男孩没坐过海盗船,但他体验到和海盗船相媲美的失重感。 他知道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无暇关注,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待他压下不适感时,奈绪已经放慢脚步,最终停了下来。 前方不远处就是民宿。 好快! 小男孩瞪大双眼。 他们居然这么快就从树林深处回到了入口处? 这个小姐姐力气好大,跑得也好快呀! 他以为小姐姐马上就要把他放下,但他猜错了。 奈绪维持着抱他的姿势凝固在原地。 出众的听力为她捕捉到风中的声音,她隐隐约约听到父母急切地呼唤她的声音。 “奈绪……你在哪……奈绪……快回答……奈绪……” ——这下该怎么办?
第8章 “姐姐,能放我下来吗?”小男孩犹犹豫豫地开了口,身体轻轻挣扎起来。 “啊,抱歉。”奈绪回过神来,弯腰让小男孩踩到地上,松开两只手,“我叫宫本奈绪。刚才忘了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奈绪决定顺应内心,大大方方回去承认错误。 她不打算撒谎。 身为狱卒,不可以知错犯错。 “我叫夏目贵志。”小男孩,更正,夏目贵志弯起一对猫眼,“多谢宫本姐姐送我回来。” “那么,夏目,我回去了,再见。”奈绪笑着朝夏目贵志挥手作别,用正常的速度跑向父母,“爸爸,妈妈,我在这儿!” 宫本先生和宫本夫人拉着她的手四处打量,确认她平安无事后松了口气,厉声问道:“你刚才去哪了?” 天知道当他们从民宿走出来发现奈绪不在是什么心情!两人都吓坏了,在周边找了一圈仍没找到人,急得快哭了,差点想要报警。 奈绪听他们声音在发颤,愧疚感骤生,深深一鞠躬:“对不起,我错了,刚才我有些好奇,跑到去林子里了。” 林子里! 宫本夫人捂着胸口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没站稳,宫本先生赶紧扶住她。 一个九岁女孩敢一人独闯陌生地区的树林,他们的安全教育没做到位啊! 奈绪原以为道歉能解决问题,但事实是,在接下来几天行程内,宫本夫妇24小时不离开她半步,每天晚上回民宿后固定抽一个小时时间轮流开展安全教育知识讲座。 观众:宫本奈绪。 奈绪:痛苦.JPG。 实话实话的代价是巨大的,奈绪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 她完全没有机会和新认识的小朋友独处,想和他深入聊一聊妖怪的计划戛然而止。 通过这件事情,奈绪明白了一个道理:做‘坏事’时,要么保证不留后患,要么就别做。 短暂的旅途即将结束,宫本一家告别了奈良县。 临别前,奈绪特意找夏目贵志道别,再次强调道:“我走了,但你要记得,你不是孤单一人,未来你一定能遇到相知相守的同伴。” 夏目贵志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奈绪姐姐,我……”还能见到你吗? 后面的话被他咽回喉咙里。 过早失去双亲,辗转生活于各个亲戚家的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居无定所的未来,无法问出这句话来。 他不敢向奈绪索要承诺,转而说道:“……我会记住的。奈绪姐姐再见!” “再见!” 夏目贵志目送生平遇到的第一个同类远去,淡出他的生活。 他期盼奈绪口中的同伴能尽早出现在他生活里。 奈绪坐在新干线上,时不时看向窗外,却并非在欣赏景色。 又出现了……那股熟悉的妖气。 自从遇到夏目贵志以后,她周边总是飘荡着淡淡的妖气,似乎有妖怪一直在身边窥视她,却又不肯现身。 每当她想要寻找妖气源头时,那股妖气又会远离她,总是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奈绪和它玩了好几次捉迷藏未果后,放弃探寻妖气正身。 反正等她离开奈良县时,自然能摆脱妖怪。它总不至于跟着她回东京吧? 人类不会轻易背井离乡,妖怪也一样。 然而她猜错了——妖怪好像认准了她,随她一起前往东京。 奈绪满头雾水,自己为什么会被妖怪缠上?而且妖怪能执著到舍弃故乡跟着她?她在奈良县没对妖怪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呀? 观妖气强弱,奈绪分辨出那只是一只不成气候的小妖怪,没有多大危害。 既然抓不到妖怪,奈绪只能随它。 回到东京后,奈绪老实了许多天,夜晚降临后乖乖地躺在被子里睡觉,没敢再半夜溜出去。 近几日,父母对她的管教严了不少,她怕父母半夜查房。 总之,先安分一阵子再说吧,等父母放松警惕后再重出江湖。 帝丹小学开学了,奈绪在学校和家之间往返,过着极为规律的两点一线的生活。 ——直至一个月后。 奈绪连着两周睡觉前在门缝里夹头发——电视侦探剧教会她的反侦察手段——醒来后头发原封不动,确认父母半夜心血来潮开她房门的概率极小后,重操旧业。 她又在半夜翻窗出去巡逻。 不知名的妖怪每晚都跟着她四处晃荡,依旧从不露面。奈绪已经习惯了它的妖气,放任它不管。 值得一提的是,她现在更专业了,懂得穿宽松的衣服模糊性别,再戴上狐狸面具隐藏长相——依然是电视侦探剧教会她的伪装小技巧——更加不怕被人目击,可喜可贺。 然而,奈绪一直有个疑问,杀鸡儆猴已经不适用于现世的人类了吗? 不知为何,米花町的治安一直得不到改善,违法乱纪之人抓了又抓,仍有无数人前仆后继赶往犯罪第一线。 明明警察在这里抓走了那么多人,此事并没有秘而不宣,对那些坏人而言就没有半点震慑力吗?为什么总有人鬼迷心窍在这个地界上犯事? 趋利避害是生物本能,难道人类连这个本能都丢弃了吗? 疑惑。 大写的疑惑。 奈绪顶着问号在一个月内陆陆续续打晕若干恶人,拨打电话报警。 运气好时,她能在案件发生前制服对方;运气不好时,她只能做事后补救。 从几年前巡逻伊始,奈绪遇到过好几起不幸的事件——在她抵达前,犯人已实施犯罪,在扫尾时才被她发觉。 奈绪没有强求自己把一切罪孽扼杀在源头上——这种事不可能做到的,否则地狱无需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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