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在他们离去的不远处,受伤的赤狐勉强支撑起幻术,趴在一处古木成荫的树冠中,怨恨地看着一行人离开的背影。 “狐”落平阳被犬欺,今日它差点遭了灭顶之灾! 中州郡所有的妖鬼之流,被一个恐怖连城隍都敢劈的道人,紧紧束缚二十载,并不敢随意去祸害凡人。 可这些凡人,却反过来得寸进尺,戕害起妖怪了。 好在中州郡马上就要有新的城隍,那个恐怖的道人终于要离去了。 如此,他胡泗跟着这群人,没完! 受伤赤狐身旁,一只身披彩羽的小小鸟妖,此时挺起胸脯叽叽喳喳道:“你去张生那儿养伤吧,我给你一片我的羽毛,她就知道是我介绍你去的,肯定会收留你的。” 每年冬季缺物少食的时候,彩羽鸟妖都会赖进张桢的田庄混吃混喝,而张家的主人,也从来不赶它。 但可惜的是,张生身边已经有只叫“短耳”的鸟妖了。 它理想中的长期饭票是没有了,只能偶尔顶着夜枭恨恨的眼神,蹭吃蹭喝。 在上东山这一块地界上,低阶妖物中有一个传言,更确切的说是,是流传着一个人! 一个愿意救治、收留“兽类”的奇怪书生。 据传凡是被救治过的小妖,只要装成灵智不通的样子,那书生不仅给治伤,还好吃好喝的供着,伤好了就带到山上放生。 赤狐胡泗此时心底默默念出:“长山张桢。” “刻薄成家,理无久享;伦常乖舛,立见消亡。” “兄弟叔侄,需分多润寡;长幼内外,宜法肃辞严。”① 张桢一边气哼哼的往外走,一边嘴上没饶人。 “少爷,你这口中念的什么呀?”在张家大宅窜了几个来回的种田,满足地带着一肚子八卦,此刻装作规矩模样候在大门外。 不过前后脚功夫,就见他家少爷一脸阴沉的从张家大宅出来,气得连租的马车也忘了,口中念念有词,甩头而去。 种田回头示意驾车的马夫跟来,他自己几步赶上去,好奇探问道。 张桢收敛起愤色,板着脸冷哼一声后才回道:“我在背张家祖上传下来的家训,蠢了,我应该直接背最后一句‘不从吾志,非吾子孙’才是!”② 书童种田:“啊?” 张桢脚下一顿,转过身回望张家门楣,冷笑一声,十分毒舌道:“这张家祖先真可怜,居然断子绝孙了!” 种田大惊,这话怎好在外面乱说! 他家少爷看来是被气傻了,往日里多慎言的一个人啊! 种田随即警醒地看了看四周,没人,马车夫离得也有一段距离。 警惕完的种田,想一想里面的道理,再比对一番张家本族那些人的嘴脸,顿时觉得他家少爷,说得挺对! 彩虹屁立马吹出来:“少爷,您真有学问!”读书人骂人,果然不一样。 不过,“少爷,您不也是张家的子孙吗?” 张桢一噎,抿嘴俯视一脸崇拜模样的小书童,顿时有些头疼。罢了,这张宅里里外外写着“吃人”二字,她还是拎着蠢书童先离远些吧。 “种田,回田庄通知张伯收拾收拾,十日后,不,七天后你家少爷我成亲!” 穿越这些年,因着女扮男装的秘密,她一贯独居在田庄上,连仆人都不敢多养,更将县中祖宅多年空置。 日常交往,一贯游离在众人之外,奉行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加上为人故意不趋时趣,木讷迟滞,连个同为秀才的知交好友都没混上,此时面对张家,更显出短处来。 然而这些,并没有什么卵用,遇上张家这样的,都得破功。 今日即撕破了脸,她还装个屁啊! 这么多年张桢之所以愿意老老实实给族中送银子,是因为她知道人单力薄家财厚容易被人盯上,可现在的问题是,外人是不找她麻烦了,自己族人却没打算放过她。 目前的难题是,张家那几个老贼勒令她必须在十日内成亲,否则就将她开出族谱。 而她要摆脱张家,唯有再从科举上寻退路,只要中了举人,哪怕她满身疑点,张族中人也不敢轻易拿捏她!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中举前她不能有污名。 所以,她不能被除族,只能是分宗。 种田估摸着本家的老爷们此次没少出幺蛾子,看把少爷气得!那,他就不告诉少爷,张家人找了几个丑女人给他当妻妾这事了。 不过七日后成亲? 种田小心提醒道:“少爷,您不是吩咐,要在县城住上几日,好将祖宅检修一二吗?而且成亲,县城中更方便呀。” 先老太爷等的灵位,可还在祖宅中呢! 张桢脚步一顿,罢了,张族的不肖子孙她已经做了,张家不肖子孙这个名儿,她还是暂且留着吧。 “天色已晚,今日先回祖宅。” 她明日再去刘家商议亲事。 在张桢隐怒远去的背影中,有妖色美人倚在张家楼阁上,目色灼灼注视着这一切。 美人一双眸子勾人夺魄,脉脉多情,此时,正颇有兴致地打量着远去的书生。 她要“嫁”的张秀才,是个女人啊! 二层楼的小阁之上,帘垂四面,一位双十年华的妖媚冶艳女子,妖妖娆娆慵倚栏前,手指轻轻抚在自己唇角,模样说不出的魅惑。 张桢出张家大宅时,曾和这女子不远不近的照过一面。 当时这女子身旁还有其他四位女子,张桢只来的急打个照面,便错身而过。 因此不会知道,这五位女子,便是族中其余几房要塞给她的妻妾人选。 张桢那一眼,印入脑中的略有一妖媚勾人女子,一气息如匪类的粗悍壮妇,其余三人不过平平,加之又在气头上,过了一眼未曾入心。 而对面的五位女子,正恰恰相反,特特等在出宅的必经之路上,可不是什么巧合。 尤其是妖媚女子岚娘,原本是为了逃道士的追杀,才由着别人千里迢迢将自己买了来。哪知到地儿一看,简直就是老鼠掉进了米缸,好多俊俏书生! 岚娘伸出一小截红舌,舔了舔唇边尖溜指尖,脸上露出丝丝邪意,瞳孔隐隐竖瞳。 “岚娘!发什么骚呢?人家又看不上你,还不赶紧滚下来!” 此时呵骂岚娘的,正是那气息如匪类的粗悍壮妇,大名赵二花。据说是张家某个媳妇家的亲戚,才刚死了未婚夫,特来投靠。 赵二花一来,就听说要安排她嫁个文弱秀才,当即胸脯拍得震天,保管将秀才收拾得服服帖帖! 而其他几房找来的女子,在此女眼中,自然是眼中钉一般的存在,且早早充起了正房主母的款。 岚娘露出个嗜血的娇笑来,她对女人可没什么兴趣,有这功夫,还不如多勾搭几个书生,那才是极致的快乐! 不过一定要找死的,她也不拦着。 于是娇娇弱弱,委委屈屈的应道:“这就来。” 不过,让岚娘意外的是,她要“嫁”的张秀才,居然是个女子! 妖类识人,可不会被眼睛蒙蔽。 岚娘妖妖娆娆地下楼而去,一边思索着要不要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买她回来的那个胖子张亮? 她能从中谋点什么好处? 也或者,等她“不小心”弄死几个人,再将这事揭出来,让这个女秀才当替死鬼? 岚娘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正厅的方向,此时里面针对张桢的所有阴谋,正一句不差落入她的耳中。 果然,人心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毒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①刻薄成家,理无久享;伦常乖舛,立见消亡;兄弟叔侄,需分多润寡;长幼内外,宜法肃辞严——引自朱子家训 ②不从吾志,非吾子孙——来自网络
第7章 正厅里,两位族老,三位当家老爷,皆一脸闷气坐在原位未曾离去。 率先沉不住气的依然是张亮:“这次怎么说?趁这小王八羔子考科举的路上我弄死他,大家都没意见吧?” “闭嘴!”比起张亮的纯粹情绪输出,老奸巨猾的三族老要冷静得多。 能轻而易举弄死,还用等现在?起码也得等,他们彻底打通现在这位县尊的关系再说。 他按下张亮,抬头问到张允之:“允之,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张允之恭敬起身回道:“回三叔,弄清楚了,七郎在启儿回来当天,就找了管他田庄的刘庄头,定了他家守望门寡的远房侄女为妻。” 三族老慢慢地点了下头,双眼藏有鄙薄之色,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张桢觉得已经定亲,事情就稳妥了是吧? “找到那女子先前的夫家,给钱,让他们去要人。之后,咱们再发力。” 张允之自然懂此法子的厉害之处,不过依然恭敬问道:“那这时间上怎么安排?” 三族老:“成亲的前一天晚上去,让他们一定将人抢到。” 张允之还未答话,张亮脸上一喜,十分积极自荐道:“我去办,这事我去办!” “不行。”四族老狠狠拍着桌子,“此事莽撞不得,允之去。” 显然不是很信服张亮的办事能力。 “我今日回去就上香敬告鬼神,告张桢忤逆败得,丧绝人伦,不配为人,定让他消减气运,鬼神面前挂污名。” 在场之人,一时间面面相觑,四族老最近是修道修得走火入魔了不成?上告鬼神能有什么用? 真有鬼神,法眼通天,他们不才是该有污名的那一方嘛? 三族老见大厅中气氛陡然僵滞,三个侄儿不好接此话,只得发话道:“老四啊,你最近少修点道吧,乡野道士的胡言乱语也少信些。” “你们懂什么!罢了,我先回去了。”四族老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脸色一冷,气冲冲起身就走,显然是心急回去修道,留下其余人相顾无言。 而被多方惦记上的张桢,边走边琢磨今日发生的事,倒也没打算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 可要反击,又一时不知从何下手。 越想越憋屈,就越想要出口恶气。 “少爷,您慢点,等等我啊。” 种田今日得了一肚子八卦,十分满足,见他家文弱少爷,足不停步,似乎打算用脚走回去,赶紧出声提醒道:“少爷,咱们租的马车还在后面呢!” 张桢慢下脚步来,打量四周。行人如织,不知不觉走到了集市,车夫驾着马车挤着人群,艰难跟在后面。 罢了! 上马车,掉头,回祖宅。 日落月升。 地府,阎王殿,审判司。 主掌生死簿的判官崔府君,停下了手中不断勾勾画画的判官笔,皱起了眉头:又一个勾错的魂魄! “来人!” 审判司前,挤挤挨挨着不少鬼魂。新死的王兰,昏昏沉沉地站着,带着几分忐忑和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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