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狄俄尼索斯的卧室,倒是没那么多元素了。 自从认识他以来,卧室墙壁上的海报就一直在增加,风格还极其统一,应该是属于同个乐队。 最近的一张是个自由女神手持战鼓,背后无数军人剪影的海报,看上去极其硬核。 我问过狄俄尼索斯,他回答过我,但我没听清楚。 没想到的是,洛基一进他卧室,看到当中的“自由女神”当即吹了一声口哨。 “莱巴赫?”他开口。 这话成功地让仰躺在床上的狄俄尼索斯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狄俄尼索斯应该是喝了酒,在我的印象里,他一直是微醺的模样。 俊美的神明有着无可挑剔的五官和结实高挑的身形,但他一头摇滚人士标志性的乌黑长发和昼夜颠倒产生的黑眼圈硬生生破坏了原有的健康。 再加上狄俄尼索斯身上的破洞牛仔裤,以及乐队主题T,和破旧的牛仔夹克——简直就是教科书般标准的不良青年形象。 怎么说呢,帅依旧是帅的,但如果不是我认识他,在大街上迎面碰见我一定会躲开。 “你知道莱巴赫?”狄俄尼索斯看向洛基。 “好品味。” 洛基莞尔,也不自我介绍,反而大摇大摆地在别人的卧室里参观起来:“呜哇,这么老的海报你都有,我记得是现场限定。” 狄俄尼索斯:“当年我就在斯洛文尼亚。” 洛基:“冷战时期?你倒是会挑地方。” 我:“……你们在说什么。” 洛基这才扭过头。 他就站在那张持战鼓的自由女神海报前,潇洒地抬起手碰了碰女神的头冠。 “一个斯洛文尼亚的乐队,就叫莱巴赫,”他解释,“狄俄尼索斯是铁粉。” “妮可。” 狄俄尼索斯这才将视线转向我:“你的男朋友?” 我:“……” 谢谢你啊!我倒也希望我未来的男朋友能长成阿拉贡的模样。 “这是洛基,”我说,“按宙斯的辈分来算,你得喊他叔叔。” 狄俄尼索斯嗤笑一声。 洛基能和狄俄尼索斯就摇滚乐队搭上话……实属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有“邪神”号称的洛基,怎么可能不对具有反叛和革命精神的摇滚产生兴趣呢。 “洛基。” 狄俄尼索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带他来我这里干什么?” 我:“我有个作业完不成,想来问问你。” 狄俄尼索斯:“你修了音乐?” 我:“哲学。” 酒神立刻躺了回去。 “问我不如去问宙斯,”他说,“亚里士多德那帮人我不熟。” “那——” 我看了一眼洛基。 在后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期待之下,我小心翼翼地出言:“不是古希腊哲学。尼采你熟悉么?” 狄俄尼索斯没说话。 我又继续开口:“听说尼采有个什么理论是和你有关系……” 而后,我对上了酒神的视线。 那双眼睛里竟然一片混沌。 狄俄尼索斯在这里住了近十年,起初还是费尔南多带我来见的他。 在我记忆里,他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清醒过。 不论白天、晚上,只要我见到他,酒神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始终蒙着淡淡雾气,好似刚刚喝到恰到好处,少一分不够醉、多一分则不省人事。 而当我提及“尼采”的时候,他的眼中,连这份恰到好处都消失不见了。 “你想写尼采?”他躺在床上,歪着头看我。 “不是我写,”我嘀咕,“是作业。” “为什么来找我?” 我疯狂地看向洛基,但后者只是饶有兴趣地抱住双臂,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 好吧,我的作业我负责,也不需要他帮忙。 “不是那个,呃,酒神理论,酒神精神?” 我拼命回想着前几天洛基和梅丽尔提及时的用词:“就、就是《悲剧的诞生》里面的,代指悲剧性的迷醉精神的那个,和你有关系的吧?” 狄俄尼索斯笑了一声。 他仰面朝天,抬起手,食指指着卧室周围的海报转了一圈。 “悲剧性的陶醉精神,”他说,“看这儿?” “……” 啊这。 虽然不明白尼采和狄俄尼索斯有什么关系,但他一个动作,我倒是明白了如今的酒神为什么会是个摇滚爱好者。 所谓“悲剧性的迷醉精神”—— 试问在当代,还有什么比搞极端金属更迷醉、更狂欢,更具有悲剧性么? 我好像理解了尼采的酒神精神。 书上那些理论,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都没理解,我都开始怀疑那是不是英语了。 但狄俄尼索斯随手一指,我好像明白了一点。 洛基想让我亲自来见他,也应该是出于这个目的吧? “原来,”我喃喃自语,“这就是酒神精神。” “酒神?” 未曾料到,我一句话落地,换来了狄俄尼索斯一声冷哼。 他猛然坐起来:“什么年代了,我才不要当酒神,从此之后我不再是酒神。” 我:“啊?” 洛基这才开口:“那你想当什么神?” 狄俄尼索斯一双醉醺醺的眼睛放出精光:“我要当大()麻之神!” 我:“……” 洛基一个健步冲过来,拦住了我拿出手机果断报警的手:“他喝多了!你看看床底的几个酒瓶,他肯定是喝多了!我们等他清醒过来再谈!”
第9章 风雨哈佛路09 09 三个小时后。 狄俄尼索斯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回来的时候清醒了许多。 至少我认识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眼神清明的样子。 酒神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他撩起披肩发,弯下腰就伸手去够脚边的葡萄酒瓶。 还是洛基反应迅速,抢先一步把尚有液体的酒瓶拿了过来。 “好酒,”他对着开口轻轻一嗅,“一个人喝闷酒是不是有些浪费了?” 狄俄尼索斯看了洛基一眼,而后转向了我。 他并没有追问洛基为什么会与我一起过来,只是歪着头,思索片刻:“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 行吧。 至少这样能证明,刚才他的可怕发言完全是酒后发疯,不能当真。 我可不想把自己的叔叔亲自送到警察局去。 “我下周要交哲学课的作业,”我只好硬着头皮重新说了一遍,“主题是尼采,写什么都行,由尼采延伸到其他灵域也可以。洛基说你对尼采有些了解,所以过来问问你,我该从哪儿下笔。” “尼采……” 狄俄尼索斯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 他又陷入了混沌之中,似是思考,似是沉醉,旁若无人地愣在原地,我和洛基明晃晃两个人根本不能打扰狄俄尼索斯在自己的世界中徜徉。 室内沉默了足足有两分钟,而后狄俄尼索斯猛然回神:“请坐,妮可,我们可以慢慢说。” 终于回来了! 我在心底长舒口气。 平心而论,虽然我爸不喜欢我和这位便宜亲戚多接触,但搞金属的帅哥叔叔,在我心底还是很酷的。 而且狄俄尼索斯对我还算不错。 特别是在刚刚接受雅典娜的嘲讽之后。 狄俄尼索斯:“你想听哪个方面的?” 我坐下来:“呃,随便?” 反正我哲学课上了等于没上,除了知道世界上有这么个哲学家外,基本上一无所知。 狄俄尼索斯一声叹息:“尼采啊……” 我急忙拿出纸笔。 酒神阖了阖眼:“我去晚了。” 我:“什么?” “那时我就在都灵,”狄俄尼索斯平静地说,“但当他发疯的事情传到我耳畔时,已经是1889年入春。我去晚了,只能去耶拿大学精神病院看望他。” 我准备记录的钢笔猛然一停。 等一下。 狄俄尼索斯的意思是…… 他认识尼采,而且亲眼见过他?! 之前梅丽尔给我讲过,尼采是位活着的时候不被认可的哲学家,他最终落得一个发疯的下场。 而现在—— 狄俄尼索斯说,他在尼采发疯后,去看望过他。 我震惊地抬头,然后发现不止是我,连一旁的洛基都流露出了愕然神色。 只是狄俄尼索斯充耳不闻。 “不过疯了也好,”酒神垂着眼,纤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神,“疯了也好。” 说着他轻笑一声。 “疯了之后,我说我便是狄俄尼索斯,便是他心中迷醉、狂欢与痛苦的代表,他也相信了。若是人清醒的时候,又怎会相信这样的说辞? “我去看望了他几次,他始终很痛苦,却也沉浸于幸福——不用这么看着我,妮可,这样的状态,清醒的人是不会理解的。他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世人感同身受,他以我的名义将癫狂混乱指为真实和本源,那么最后去拥抱我,沉溺于非理性的呓语之中,再也不去抬头寻觅理智的假象,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我没听懂,一个字也没有。 也许就如狄俄尼索斯所言,“清醒的人是不会理解的”。 但我能感受到酒神身上围绕着的悲伤与哀愁。 只有在失去重要的人时,才会有这种情绪吧? “他……” 我小心翼翼地斟酌语句:“是你很好的朋友。” 狄俄尼索斯点头:“数千年了,妮可,他是唯一懂我的人。” “人类太脆弱了,妮可,”酒神一声感叹,“即使是在过去,在宙斯乃神王的年代,他能使人起死回生,能救下自己人神混血的后代,可即便是宙斯,你问问他,是否敢做出担保,让一个陷入疯狂的现代人类神智清醒? “连宙斯也做不到。在他死后的七八十年内,我时常会想,如果我早去一点,哪怕就几个月,哪怕不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只是说我认同他的看法,与他聊聊美学与哲学,会不会结果就不一样,他会不会坚守日神赋予的理智,不至于沉进深渊?” 日神?关阿波罗什么事? 我在笔记本上写下了阿波罗的名字。 “他是对的,妮可。” 狄俄尼索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如果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活到现在,会发现他是如此的正确。如今的人们只在乎迷醉的体验,只在乎本能的表达,只在乎万事万物展示出来的狂欢、痛苦与疯癫那一面。” 他举起双手,示意我看向四周琳琅满目的极端金属海报与周边。 “流行过,璀璨过,然后犹如彗星般为时代淘汰,成为‘过时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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