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等他们一早醒过来,看到带着各种各样的礼物和吃食过来的鄠县百姓时,却不由得心中涌上了一阵阵热流—— 那些朴实的穿着布衣的百姓手里端着碗,拿着壶,甚至还有抱着自家养的鸡,纷纷往营帐这边送。 “太医,这是我家做的蒸饼,很好吃的,你们尝尝。” “你家做的蒸饼哪有我家的胡麻饼好吃?吃我的,太医!” “这是我们自己种的葡萄,太医快收下,甜的!” …… 那些蒸饼和胡麻饼还有各种吃食,甚至还带着热气,一看就是天没亮就起来做的。看着一张张绽开的笑脸和被推过来的东西,学生们都很感动。 救死扶伤、治病救人,大夫这个行当似乎天生就是特殊的。 即使是怀着最世俗的升官发财的愿望进入这个行当的人,心中也会有过某个瞬间希望自己能做到大医精诚。 而现在,这些隐秘的憧憬成为了现实。 谁会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被人喜爱甚至是被人敬仰、爱戴的人呢? 于是,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学生们仿佛就像是打了鸡血了一样,更加的卖力了。 转眼便到了最后一晚,大家惯常地复盘了这一天所遇到的各种疑难杂症,然后便打算入睡了。整个营帐除了金吾卫执勤的岗哨处有火把之外,其余地方都是一阵漆黑。 徐清麦翻了翻身,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这时候,就听得营帐外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地哭喊声: “太医,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吧!”
第154章 阿黎躺在板车上,一动也不动,心如死灰。 前两日,她和丈夫还有婆婆一起来找太医义诊,结果太医说胎儿很危急,需要剖腹取出来。她本来是在犹豫不决的,但婆婆却极力反对,因为觉得开腹实在匪夷所思,担心剪子或者是刀子伤到她肚子里的孩子。 “剖腹太可怕了,想都别想!”老妇摸了一下阿黎的肚子,上一秒狰狞的表情下一秒立刻变得柔和了起来,“我的乖孙容不得一点闪失。” 阿黎和她的丈夫习惯了她的发号施令,再加上阿黎也觉得开腹好像听上去有点可怕,便乖乖随着她回到了家。 但一回去,阿黎就后悔了。 她躺在床上,以往只要这样躺下来,拍一拍自己的肚子,里面的胎儿就会使劲地踢她的肚皮。这是她与自己孩子之间的独特交流方式,似乎已经形成了两人的默契。 但今天一天,直到现在,那孩子都没动。 一动不动。 阿黎开始害怕起来。她是不是不应该拒绝掉太医的要求?马产婆真的能有用吗? 那一边,她的婆婆已经找来了马产婆。 马产婆在这一带也算是有点名气,她拍了拍阿黎的肚子,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没问题,等我去配副药,晚饭后拿过来,吃了下去后就会有反应了,到时候再推一推,很快就生下来了。” 她对老妇过来找自己显然很满意:“生孩子这种事嘛,当然还是要找我们这些产婆,太医再怎么厉害,那也管不到妇人生孩子上。” 阿黎当时没说什么,但是她的双手一直捏着被子。 她想起了关于马产婆的一些传说。听说有一次她给一个同样是满了十个月还没生的妇人用药,结果那孩子是生下来了,妇人却死了,诸如此类。 阿黎吓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她的丈夫同样深锁着眉头,一直坐在角落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他娘出去后,他悄悄凑过来,说到:“我还是觉得刚才的太医似乎更靠谱一些。” 阿黎颤抖着问他:“那怎么办?” 她心中的不祥预感越来越重了,含着泪抓着他的袖子:“我觉得孩子有些不大好了……” 那个原本怯懦的男人此刻却毅然站起来:“走!我用板车推着你去找太医!” 阿黎:“那阿娘呢?” 男人听了后瑟缩了一下,但立刻道:“先别让她知道,我们偷偷地走。” 既然下定了决心,两人便趁着老妇去厨房的时候,从后门溜走了。男人偷走了家里的板车,推着自己的妻子飞快地来到城门前。 城门已经关闭了,在两人的苦苦哀求又把身上的铜钱全都塞给了守门士兵后,后者终于给他们开了一条门缝。 到了营帐后,男人倏地跪下了:“太医!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 徐清麦披着外衫出来一看是他们两人,一时没忍住:“早干嘛去了!” 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算了算了,”她让夜班轮值的金吾卫放两人进来,“现在是想好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过了那么久,谁也不知道现在是你肚子里是什么情况,你做好心理准备。” 阿黎和男人的脸色都煞白煞白的。 徐清麦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肚子:“我先来听一下吧。” 但如她所料,依然没听到胎儿的任何心跳声,也没有胎动。但不管如何,立刻开腹都是势在必行的——如果胎儿一息尚存,那还能抢救一下。如果真的已经胎死腹中,也需要通过手术娩出,不然产妇也会发生危险。 整个驻地都被惊醒了。 一座白天用来看诊的营帐被清了出来,周围燃起了巨烛。 阿软和郭敏君戴上了口罩,正在用携带的酒精喷壶来给所有的器械和衣服消毒。她们作为护理班上的优秀代表,一直在学习手术室护士的工作相关。 所有的学生们都好奇地张望,没想到今夜可以看到徐太医开展临时手术,不免有些激动。 当然,允许进入到临时手术室内部的只有几个女学生。 阿黎躺在手术床上,双目紧闭,已经陷入到了昏迷之中,她的腹部高高地隆起,却似乎没有半点生机,在营帐上投下巨大的阴影,看得刘若贤几人有点触目惊心。 这场手术进行得很不顺利,视野太差了。但烛火若是太靠近,徐清麦又担心烟尘或者是其他的微生物进入到腹腔内,所以只能慢慢地做。好在,她现在对产科手术也算是很有经验了,子宫里的构造什么的都比较熟悉,剖宫手术相对也比较简单。 不过,徐清麦在将胎儿取出来后,心里一沉。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剖宫产手术变成了清宫手术。 那胎儿在灯光下已经呈现出了青色,显然是早就失去了生机。一根长长的脐带绕在他的脖子上。 徐清麦冷静道:“男婴,记录下死亡时间,死亡原因是脐带绕颈两周。” 营帐中一片沉默。 男人看到那个青色的死胎之后,整个人失魂落魄极了。 徐清麦也没有再打击他,没再说什么假如上午的时候紧急手术或许这个男婴还能有得救之类的话,恐怕他们听了之后会更加的自责,没必要了。 她淡淡道:“产妇情况还不错,及时娩出了。再拖几天的话她的子宫可能都要出问题,到时候就不是现在这么轻松了。” 脱下手术服,在护士们的帮助下洗了手。 徐清麦看着繁星满天的夜空,吁出一口气。 刘若贤显然也有些失落,她跟在徐清麦身边也做过很多次手术了,每一次手术的结果都是成功的。在她的印象里,外科手术似乎是一门神技,能够赋予人以新生。 今天这场手术显然打破了她的一贯认知。 原来,手术也是会失败的,虽然这场手术失败的原因不在于她们,但依然让她感到沮丧。 就算是上午手术,胎儿也可能早就失去生命体征了。面对这种瞬息万变的情况,外科似乎也无能为力。 徐清麦大概能理解她的心情,拍了拍她的肩,又看了看围上来的学生:“你要习惯这种感觉。我早就和你们说过,外科手术并不是万能的,手术失败是外科医生常常要面对的事情。 “和所有的大夫一样,死亡和告别,同样是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 是她一直以来的成功给了刘若贤错觉。 但她为什么一直能成功?一是因为现在开展的手术还太少,而且她有意的在选择患者,那些一看在这个时代就不会成功的她直接就略过了。二则是因为她有系统。 但刘若贤和莫惊春他们不一样,他们要学会面对失败。 “记住这种感觉。”徐清麦冷酷地对她们几个道,“但是不要习惯于它,要记住在下一次,打败它。” 阿黎和她的丈夫看到死去的孩子后,哭得死去活来。 在一旁照顾她的阿软安慰了一下她:“最起码你的子宫保住了,下次还有机会。” 第二日终于赶了过来的老妇却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尤其是当她看到娩出的婴儿的确是个男孩的时候,一声哭嚎简直响天震地。 “我的乖孙啊!” 她的儿子眼中充满恨意,忽然爆发了:“都怪你!要不是你说不要手术,或许他还能活下来!” “死的怎么不是你啊!” 其实昨日他也没有第一时间就站出来说要动手术,但这个时候他的恨意需要有一个出口,而且显然他忍了很久了,这一次只是爆发。 徐清麦并不想看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直接让金吾卫将两人扔到了营帐外,只是把还虚弱着的阿黎留在了这里。 “我们马上就要走了。这顶帐子留下来,你可以在这儿住两天之后再走。” 今天他们要分开前往鄠县那些更偏僻的乡镇和农村,这个营帐原本是要撤掉的。但因为有阿黎在,考虑到她刚做完剖腹手术,最好是不要动弹,徐清麦便打算留一顶帐篷。 这时候,负责护理班的医工倒是找到她,说了新想法。 她想让护理班的一些人留下来。 “当然不只是为了照顾她一个。我是想着,可以让她们先留在这里回访那些病人,这样他们回来之后直接去那些还没好的病患家里回访就好了,可以省去很多工作。” 主要是,她觉得护理生们在诊病的时候其实派不上什么用场,也就是打打下手。留在这里的话,去回访病人,学到的东西反而会更多一些。 徐清麦一思忖,觉得这个法子好,立刻爽快答应下来:“行,那我给你们留俩个金吾卫,然后让县令再调几个衙役来时不时的巡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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