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听说?据说朝廷下旨了,江南道的当地主官都要配合周寺丞,不仅仅是屯田,民田也就要逐步跟进。” “!!!裘熙这小子这下可真是撞大运了啊!” “你说当时怎么就轮着他了呢?” 他们似乎忘了在一开始的时候自己是多么的嫌弃这个征召。 在一片混杂着酸意的窃窃私语中,负责过秤的掌固们开始称重了,一串又一串的数字从他们的嘴中报了出来: “余大郎,六十七亩,一共一百四十石八斗,亩产两石一!” “彭老六,八十九亩,一共两百零四石七斗,亩产两石三!” “惠娘,三十四亩,一共八十八石四斗,亩产两石六!” 惠娘激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一直不停的在绞着自己的手,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目前为止亩产最高的人。旁边的屯户们也都在恭喜她: “恭喜你啊,惠娘!” “恭喜恭喜。” 他们没有一个人质疑惠娘,毕竟只要看到她被晒到黝黑发红的脸,骨节粗大还长着老茧的手脚以及被压弯的肩膀就知道她平时有多辛苦。 惠娘高兴到热泪盈眶。 的确是辛苦,但过往也辛苦却从来没有这么高的收获。她记得同样的亩数,自己去年收成是五十四石!整整多了三十多石! 越州屯的屯正和屯户们一样笑得合不拢嘴,他拍了拍身边裘熙的肩膀: “干得好!” 裘熙这几个月在培训班里待着,眼界开阔不少,感觉自己脑子都好使了,立刻谦虚道:“这些都多亏了屯正,若不是屯正支持,也不会有这样的成绩。” 屯正十分愉悦:“多亏你脑袋瓜聪明,将周寺丞的方法学了来,又及时传信回来。” 其余听着的掌固们:??? ……他脑袋瓜聪明? 不过,此时说什么都晚了。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位都督府的长史十分和蔼可亲的对裘熙道: “裘熙是吧?日后恐怕你得要跟在我身后跟一段时间了。都督可是交代了,接下来要重视越州百姓们的耕作。我看呐,咱们越州明年收成几何,就要靠你们咯。” 除了裘熙,其余几州的屯也有派人去周自衡那儿。 这些人,日后就是都督府和司农寺,当然主要是周寺丞那边联系的通道。 裘熙全身如电流通过一般,他大声道:“是!卑职领命!” 江宁县。 东山渡的镇子上也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夏收的工作。 镇子上有一块大的晒谷场,村民们将稻子收上来之后就铺在这里晒。天气炎热,艳阳高悬,正是晒谷子的好时候。放眼望去一片金灿灿的,让人看了之后油然升起一片愉悦之心。 这些都是粮食! 晒谷的时候,每家每户都会派人盯着,一是防贼人一是防老鼠等,直接在旁边打个地铺睡。这个差事其实不比收稻子轻松,日头毒辣,每次都得要晒掉一层皮才行。 所以往往到了最后,每个人都精疲力尽,连原本丰收的喜悦都要打个折扣。 但今年,大家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甚至到了收尾时,心情更加亢奋了。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把自家的稻子收回去,然后过秤称重,想看看到底收了多少。 比起屯户们,百姓们相对都比较低调。 在东山渡的一户人家院子里,一家几口都在用热烈的几乎可以将物体灼烧出洞来的视线紧盯着男人手中的秤。 他们没有太专业的工具,只能自个儿慢慢量。 “多少?”家中的主妇问道,声音都有些颤抖。 “娘,你别急,我这还在慢慢算呢。”家中的大儿子正在一脸紧张地打着算盘,忍不住埋怨掉,“您这一说话,我又忘了算到哪儿了!” 主妇柳眉倒竖,本想要发个火,但想到自己这大儿子如今身负重任,只能把火气给憋了回来。 算了算了,别给他太多压力,这小子估计算术也没怎么学好…… 又过了一刻钟,称重的男人的和算术的大儿子终于停了下来。 男人抹了一把汗,看着眼前如小山一般的粮食,顿时觉得身上不累了,犹如吃了仙丹。 少年人的算盘打得飞快,噼里啪啦,这下也好不容易停了下来。 “多少?” “很多,比我想象得还要多!”少年人的声音有些嘶哑,他抬起头,眼睛亮闪闪,“阿耶,阿娘,今年总共收了八十四石!亩产都有两石八斗!” 他原本以为能达到七十石左右就不错了,没想到直接蹿到了八十四石! 男人和妻子还有家中其他人都兴奋到茫然,喃喃道:“八十四石啊……八十四石啊!” 他们家三十亩地,原先在风调雨顺的时候最多也就收过六十石左右,而在一些年景不好的时候也就四五十石,遇到灾年那就更别提了。 什么时候见过八十石这样的数字?! 男人叫王大力,世代都居住在东山渡,家里有三十亩地永业田用来种地,八十亩口分田用来种一些榆树桑树等。原本这算得上是个不错的数字,但是他家主要劳动力就只有他和他妻子,剩下的不是孩子就是老人,所以口分田基本顾不太上,而三十亩永业田几乎就是他家大部分的粮食来源。 还没从各种情绪中醒过来,就听到身边传来了一阵呜咽声。转头看过去,却是妻子正在哭。 “要是……要是之前有八十石,阿五就不会死了。”女人捂着脸,泪水不断从手指缝隙里流出来。 王大力眼睛一热。 阿五,他们排行第五的孩子,他那么聪明,而且那么乖巧。可在前几年的战乱里,因为没有足够的吃食,活生生地饿死了。 在那时候,一个创造不了任何价值的婴儿的需求是被排到最后的。 那么过年过去,他还记得自己为了不让其他人将阿五的尸首抢走当做口粮,亲自带着他去了山林深处,将他埋得深深的。可后来,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地方了。 他只能无力地拍了拍自己妻子的肩膀,轻轻道:“都过去了,现在咱们有八十石粮了!再也不会饿死谁了。” 而且因为新皇登基,今年的税赋有减免,所以这八十石粮他们家就能留下一大半。听说,以后赋税也不会再加重了,真好啊! 他们的小女儿吮吸着手指,看着那堆金灿灿的粮食,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阿耶,今年大丰收,要不我们去买两斤肉来吃吧。” “对啊,阿耶,咱们也拿一点去磨坊里磨成白面吧,”另外一个孩子说着就吞了口口水,“家里好久都没吃过白面了。” 王大力妻子也点点头:“对,咱们去磨点白面,我瞧着磨坊里磨出来的白面比咱们之前自己磨的要好多了,又白又细。” 王大力看了看妻子也看了看孩子们,露出笑容:“行,去买肉!也去磨面!” 他们家也该要好好的松快几天了。 孩子们都纷纷发出欢呼声。 到了睡觉的时候,夫妻俩还在絮叨着家里的这一摊子事。 “待到那些桑叶卖了后,我看给你们也扯两尺布来,你看看大丫和二丫,快要说亲的人了都没个过得去的衣裳。”王大力妻子说着都有些心疼。 “要得。”王大力顿首,又觉得有些后悔和遗憾,“要是当时跟着周寺丞那边做,说不定还能攒下一笔钱来。” 看看镇上其他人家,去周寺丞那边和手工作坊那边做零工,很多人都翻新了家中的房屋,看上去崭新气派,而且家中人也都换上了新衣。更有些聪明的,在渡口那边做点小买卖,收入也都不错。 王大力的妻子叹了口气:“这都是命,你就别想了。” 去年和今年初他们疯狂做活的那一阵儿,正好王大力的老母亲病重,两个人都走不开,所以没赶上趟。孝顺父母天经地义,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她又道:“现在有个事儿我倒是想和你商量一下,你看看怎么办才好?” 王大力:“你说。” “陆家的手工作坊这段时间又在开始招人了。我想着要不要过去,工钱还不错。” 王大力立刻坐起身来:“去啊,当然去!” 他妻子皱眉:“可是,周寺丞不是说今年要种双季稻吗?” 他们现在最重要的一条思路就是,跟着周寺丞走!要知道,今年他们是全程照着周寺丞的方法来种田——隔段时间就跑一次甲字屯,好在甲字屯的人也不藏着掖着——学足了每一步,这才有了现在的收成。 那周寺丞说要种双季稻,他们自然也要跟上。 听甲字屯那边说,要赶在立秋之前就播种完,也就是说他们最多休息个一旬左右就要开始翻耕水田,然后育秧。 王大力摇摇头:“没得一旬休息。” 他妻子疑惑地看着他:“???” “衙门出召集令了,说是要在上游修建陂塘,愿意的人可以去报名,只要超过二十天就可以抵正役。” 女人有些忧愁地皱起了眉:“徭役啊……” 江南一带的人经历过隋末后,实在是对这个词有点怕了,听了都觉得惊惧。 “这次却是不同。”王大力神色倒是挺轻松,“听说这次徭役是周寺丞组织的,不仅管饭,而且还有工钱拿。” 所以他想去。而且既然是周寺丞组织的,那想必建成这个陂塘之后,对农事必然大有裨益。这样的活儿,自然要去的,不然到时候没去的人,恐怕用起水来都会被别人笑话。 “那,人手安排不过来啊。” 夫妻俩深深叹了口气,他家就是人口太少了。 这时候,睡在隔壁的大儿子忽然咳嗽了一声,出声道:“阿耶,阿娘,我回来帮一段时间忙吧。” 门口出现了一排小脑袋:“我们也可以帮上忙的。” 竹屋子,本来就不怎么隔音。 少年急急道:“我回来带着弟弟妹妹去翻田,多花一点时间,肯定能干完。阿娘就去手工坊里做活,阿耶就去修陂塘,这样都不耽搁。请一个月的假,东家也不会说什么的。再说了,就算是他不肯,以后再找这样的活儿也不难。” 他在东山渡的一家食肆里帮忙,顺便学点算盘。 王大力和妻子对望一眼,现在东山渡机会多得是,这样的活计的确不难找。而且现在有了水车和江东犁,田地之间的沟渠阡陌也都连起来了,其实干起活来比以前要轻松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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