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柳时安跟随圣上南征北战,还未嫁给柳时安的江氏便陪伴在崔皇后身边,协助崔皇后料理后方。 后来圣上从奸相手中夺回邺朝天下,柳时安和江氏才完婚,而后诞下三儿一女。 崔皇后和江氏是金兰之交,她膝下无儿无女,圣上虽过继了皇子在她名下,但她更喜欢柳氏所出的这位女娃娃,故而对柳姝妤格外亲好。 这厢,萧承稷面色平静,看向崔皇后道:“儿臣提起这事,只是想起五弟的浮水之术与儿臣同出一门,这才随口问问。” 他似在解释,又似在借此言彼。 “对否?五弟?”萧承稷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旁人不知那日真相,萧承泽这个冒名顶替之人怎敢在他面前做到脸不红心不跳? 崔皇后未说起身,萧承泽仍跪在地上。 萧承泽侧身看着坐在椅子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挑起话题的萧承稷,努力笑脸相应,回道:“三哥所言极是。那次救姝儿是场意外,三哥当时奉命离京,若非如此,我们兄弟俩当日说不准还能一起踏青游湖。” 萧承稷未置一词,端起茶盏,修长的手指缓缓推动青花瓷茶盖。 青瓷相碰的声音在殿中略显突兀。 * 一对新婚夫妇请安完毕,双双踏出翊坤宫,而萧承稷则不紧不慢走在萧承泽侧前方。 忽地,萧承稷驻足,泛着汹意的乌瞳深不见底,对萧承泽道:“五弟难道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声音低沉,让萧承泽越发心虚。 萧承泽知晓萧承稷要说何事,也知晓萧承稷对柳姝妤早生了爱慕之情。 但那又如何?他与柳姝妤互换庚帖,他下了婚书,是柳姝妤的丈夫。 当着萧承稷的面,萧承泽和所有新婚丈夫一样,握住妻子的手,情意绵绵,温声说道:“姝儿,我与三哥说点事情,你先回马车里等我。” 萧承稷眸色骤然一暗,看着萧承泽握住她手。她待萧承泽说完话后等了约莫三个数才推开他手,而后冲他福福身,渐行渐远。 三个数,足足有三个数这般久。 萧承稷唇角平直,待到眸中那抹身影消失在宫道上,才挪步此处。 回廊下。 “究竟是谁救了柳太尉千金,五弟一清二楚。是否因为我脸颊上的疤治好了,五弟便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萧承稷绕着萧承泽身边走着,步子不紧不慢,最后停在萧承泽身后,手指搭在他肩头,沉声道:“还是五弟想将错就错,妄图瞒弟妹一世?” 那疤,就是萧承稷当初救柳姝妤被湖中的枯枝、石砾划伤的。 萧承稷奉命离京办事,那事有些棘手,倘若走漏风声便前功尽弃,他暗中回京查线索,就是那次偶然间遇到不慎落水的柳姝妤。 萧承稷救起昏迷的女子,此时萧承泽出现了。 萧承泽对在京城看见萧承稷颇为意外。 “三哥不应出现在京城。此时湖上岸边一边混乱,三哥快些离开,莫让人认出来。至于柳娘子,幸是她还未醒,画舫快要靠岸,柳娘子的侍女在画舫上,三哥不必担心。” 那时萧承稷听信萧承泽的话,办完事回京,却得知萧承泽和柳姝妤要定亲的消息。 而柳姝妤坚信是萧承泽救了落水的她,众人也说是萧承泽奋不顾身跳下画舫,英雄救美。 萧承稷无奈,更多的是恨他自己。 或许柳姝妤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萧承泽。 不管是前世,亦或是这一世重生,萧承稷都从未怪过柳姝妤认错人,只怪他当时的离开…… 夏蝉长鸣,此起彼伏。 在萧承稷面前,萧承泽总是略逊一筹,此时肩上被萧承稷带着略重的力道按了按,难免心虚不安。 夏日炎炎,萧承泽额上渗出层薄汗,他立在原处,正声解释道:“三哥莫要怪我故意瞒住母后和姝儿,此事事关三哥,倘若父皇知晓三哥提前回京,免不了对三哥的责罚。我将事情认下,只当三哥离京后再没回过京城,全然是在帮三哥。” 萧承稷轻笑一声,指节在萧承泽肩上敲了两下。 便就是这一敲,让萧承泽心里发紧,惴惴不安。 那时他趁柳姝妤未醒,借父皇派萧承稷离京一事支走萧承稷,冒认了柳姝妤的救命恩人,欲借此和柳家结亲。 殿前太尉,总领禁军,掌邺朝兵要。 这偌大的权势,谁看了不心动? “婚后,我会对姝儿好的,三哥也希望姝儿幸福,不是么?倘若此刻告知姝儿真相,姝儿念着此事,心有千千结,于身心无益。”萧承泽说道。 萧承稷忽地放下手,冷声道:“走罢,莫让弟妹在马车里等久。” 前世,萧承泽便是这样是他说的,他信以为真,最后害得姝妤家破人亡。 回廊寂寂,萧承稷负手往宫外去,面容被回廊投下的阴影遮住,忽明忽暗,那锐利如刀的目光泛着汹意。 男子步伐自是比女子大上不少,加之皇宫萧承稷熟悉,即便适才与萧承泽说话耽误了些时间,但还是看见了宫道上那抹熟悉的身影。 萧承稷步子渐慢,锐利的双眸骤然变得温煦,然而就在柳姝妤拐过宫墙时,她不经意的目光与他视线相撞。 四目相对,萧承稷乌眸凌厉,须臾间只见女子身形一僵,纤手提着裙摆溜似的急急拐进宫墙那头。 萧承稷唇角轻扬,心道她胆子竟这般小,如此不禁吓。 不过是一个眼神,便让她拎着裙摆匆忙逃离。 适才当着他的面被萧承泽握住手,怎不见她怕。 三个数,三个数之长。 * 柳姝妤确实是被萧承稷那骇人的眼神吓得不轻。 她厌恶萧承泽,若非那时萧承稷在,她早已躲开了萧承泽的触碰。 然而翊坤宫附近,难免有进进出出的宫人。 柳姝妤不得不装作和萧承泽恩爱的模样。 直到走出宫门,柳姝妤才换成那个舒一口气。 马车驶出御街,穿过喧闹的集市,车檐挂的铃铛叮咚作响,马车中气氛却异常凝重。 柳姝妤离萧承泽远远的,率先开口,道:“皇后娘娘那关算过了,妾身身子不适,需多加调养,皇后娘娘也说那事不急一时。王爷心里念的是月雨阁那位,妾身亦是年少冲动才执意嫁给王爷,如今看来大错特错。侧妃有孕在身,需要王爷陪在左右,王爷往后便留在月雨阁陪侧妃吧。” 昨夜柳姝妤想了一阵,前世萧承泽便是利用她的喜欢,次次在她面前装深情博同情,后来得到他想要的,便露出真面目。此时刚成婚,也是萧承泽装伪善的时候,倘若她此刻提出和离,萧承泽免不了气急败坏。 循序渐进,方为上策。 萧承泽不同意,“姝儿你这是何意?我既救了落水的你,便要对你负责到底。念慈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但她腹中有了我骨肉,我亦不能负她。你和念慈,我都不想伤害。“ 萧承泽说着便要去拉柳姝妤的手。柳姝妤下意识避开,挑明道:“王爷心里没妾身,而妾身从前将王爷搭救的恩情误当成爱情,以身相许,如今再回头看,是多么的可笑。既然妾身已经嫁了王爷,便是王爷名义上的妻子,妾身父亲便是王爷的岳父。” “我们做一对名义上的夫妻如何?待过个三四年,王爷以妾身膝下无子,与妾身和离,如何?这期间王爷可夜夜留宿月雨阁,在外人眼中,我爹还是王爷的岳父。” 柳姝妤知晓,让萧承泽心动的无非是他所爱之人,以及那滔天的权势,她同时抛出的两个条件都是萧承泽想要的,很难不让他动摇。 前世,用不了三年,萧承泽便成了太子。 而今她提出的三四年期限,全然是为了稳住萧承泽。 住在昌王府,柳姝妤还能探听到萧承泽的计划,是件好事。 萧承泽收回落空的手,对于柳姝妤的提议并没有立刻表态。 良久后,萧承泽面色失望,道:“便依姝儿所言。不管如何,姝儿还是昌王妃,昌王府内大事小事都是姝儿说了算。” 柳姝妤没再说话,只觉萧承泽伪善的模样令人作呕。 萧承泽言而有信,确实没再出现在琼华园。 眨眼间到了新婚后的第三日,是回门的日子。 前世的柳姝妤,除了回门这日,往后再踏入太尉府,便是长兄灵柩回京那日。 马车稳稳停下,入目是府门前挂两只挂了红绣球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檐下的大红灯笼还未取下,府上仍是一片喜庆。 柳姝妤恍惚,这是前世所没有的。 莫不是这一世爹同意了这门亲事? 柳时安热络地招呼萧承泽,与前世的冷漠截然相反,倒让柳姝妤暗觉不妙。翁婿两人去了书房谈事情,柳姝妤便和母亲江氏挪步庭院散心。 柳姝妤和江氏聊得正欢,忽见水榭亭外长兄前来,同行之人竟还有萧承稷。 萧承稷来寻长兄作甚? 柳姝妤疑惑,视线在他身上不经意间多做停留。 萧承稷亦瞧见亭中的她,两人视线交汇,柳姝妤提壶斟茶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浸湿了她衣裙。 江氏拿锦帕擦拭,道:“都成婚了,还这般冒冒失失。” 萧承稷往水榭亭来,不知为何,柳姝妤心底涌出不祥的预感。 她起身整理衣袖,对母亲道:“娘,我回去换件衣裳。” 江氏遂女儿去了,“时辰不早了,换了衣裳便来饭厅用午膳。” 柳姝妤应声,低头从匆匆走下台阶,借假山遮掩绕出院子,以此躲避萧承稷的视线。 回到屋中,柳姝妤站在屏风后面,将打湿的外衫脱下。 夏天炎热,衣服穿得轻薄,柳姝妤着石榴红诃子裙,为衬托裙子颜色,心衣也是同色系。 如今要换衣裙,自然是要将这红色心衣一并换下。 柳姝妤手指勾住心衣系带,柔荑一顿,解系带的动作停住,对屏风外面喊道:“山岚,衣柜里有件藕粉心衣,你且去取来。” 紫檀去了江氏院中拿东西,不知何时才回来。 而今柳姝妤身边只有侍女山岚。 耳边传来窸窣声,是翻衣柜的声音。 不知为何,柳姝妤总觉山岚今日动作要慢些,就在她想出声提醒在衣柜哪处时,轻柔的脚步声响起。 柳姝妤够不到背后的带子,也不知今日紫檀是如何系的,她摸了许久也没摸到带子一端,“进来帮我换衣裳。” 柳姝妤背过身去,等山岚进来搭把手。 俄顷,雪肩之上落下一阵灼意。 柳姝妤心惊,潋滟的眸子骤然一缩,忙按住心口的衣裳。 略带薄茧的手指。 这不是山岚的手,也绝非女子手指。 萧承稷察觉到女子僵直的身子,猜到她为何如此,她恐怕是已经发现身后并非侍女山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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