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道友真是道心如铁,您不忘本宗,定对药理医道怀有极热烈的赤子之心罢?” 那长老自顾自说完,便唤来自己的弟子,笑道:“你们可得向纪道友多学学,对本宗一心追求,日后……” “不是。”纪和致温声道。 合欢宗长老一愣,有些讪,“纪道友,什么不是啊?” 纪和致抬眼,扫了他一眼,道:“我这辈子,最厌恶做大夫。” 说罢,他捏决离开。 剩下的人中,不管是药宗还是其他宗门的,都不由面露尴尬。 为了缓解气氛,合欢宗长老硬着头皮,转而看向上官慜之。 “上官长老……不会也是厌恶合欢的吧……?” 上官慜之勾唇一笑,艳色勾人,“那哪能呢,多虑了。” 合欢宗长老松了口气,笑道:“果然还是我们合欢宗——” “毕竟呢,”上官慜之捏决,对众人微微一笑,“吾妻嘱咐过我,要坚守初心的,吾妻便是如此,对我挂念良多,我是不好忤逆的。诸位所谓的大义,也就莫说了,凭白混了吾妻的美意。” “劳驾让一让。” 他拨开人群,法莹亮起,一双长眸里阴诡四溢,却还笑着:“我的法诀有些凶哦。” 上官慜之话音将落,合欢宗长老的脸色陡然一僵,他连忙带着不明所以的修士们往后一退。 上官慜之的法诀随之落地。 他的人影在法阵中消失,法阵法莹消失之际,一股凶戾的煞气成雾状,从那影影绰绰的法阵中央翻卷而出。 有修士衣角触及了这雾,当即连整套外裳都烧光了。 修士的衣物都是法器,就这么被上官慜之离开的法阵,轻飘飘地烧毁了。 其余修士见状,不由脊背一寒。 这上官长老好生邪性,招招阴诡且具有杀伤力。 无怪乎所有人都私底下骂他是阴毒邪修。 …… 沈盈息睁开双眸。 入目是“蓝玉/洞府”四个大字,这是她的洞府,也是她陨落的地方。 她当年于剑宗内渡劫飞升,师尊替她护法,她在师尊眼中魂飞魄散。 当时守端的表情已经看不清了,因为她飞升失败之后,便被剑宗的护山大阵驱逐了出去。 ——飞升失败,她成了一只孤魂野鬼。 四百九十二年。 沈盈息在修真间游荡了四百九十二年。 没人看得见她,没人听得见她。 她呢,也什么都做不到,在虚无里昏昏沉沉,看些修真界的浮沉人事。 她陨落的消息传遍修真界后,师尊重回无情道魁首之位,剑宗自发为她作祭,撤了护山大阵,让各宗各门畅行无阻。 护山大阵是宗门生存之根,剑宗祭她陨落的那日,是妖魔攻打宗门千载难逢的时机。 但那日竟很平静,无邪来扰。 倒是各宗各门服色各异的修士们,泱泱地出现于剑宗山脚,而后从山脚往山上走。 没有人使用仙法,众修士一步步登上千百级的山阶,沉默地来到她的蓝玉/洞府,放下各种祭物,而后又沉默地离开。 往昔刻意不见她的同仁们,也都冷着张脸出现在洞府口,放下一个又一个祭品。 沈盈息走近洞府,即便她已经死了近五百年,她府前竟还摆着许多鲜艳欲滴的晚香玉。 “仙君宝宝,好多花哦。” 系统从识海里跳了出来,奔到地上,狼吻张开咬下一朵晚香玉,四肢奔腾着跑到沈盈息脚下,用尾巴扫着她的小腿。 “给,仙君宝宝。” 沈盈息还是魂体,拿不起那朵花,只蹲下身,摸了摸狼崽子头顶的白毛。 系统叼着花,舒适得直打呼噜。 沈盈息将它抱起,放在膝上,“天道呢?” 系统一下回过神,前爪按住沈盈息手腕,道:“天道在查看那几个疯子的现况。” 沈盈息不再说话,起身抱着系统,走进洞府里。 修道近千年,沈盈息所熟悉的地方不过这间蓝玉/洞府。 她连剑宗的四大峰都没见全。 师尊说她太独了,无情道修士不能真的避世,否则修不成大道。 无情道成仙,必得先经世,经历过红尘万般,看透看空万事,方能出世,这便是成道了。 无情道修士们都讲究修心修德,师尊教不了她更多后,对沈盈息的叮嘱只剩了一句:“回归本心。” 修士千万计,便是千万颗本心。 本心之外,包裹着各种欲念,或繁丽或浑浊。 沈盈息的本心外没有这些,她找了那许多年,没寻见自己的欲念。 外物是奢是朴,她不在乎。 他人是誉是毁,她听之即忘。 食欲寥寥。 性。欲时有时无,有时便与人欢情一度,无时便一心修炼。 沈盈息正视世间一切的欲念,无论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 所以师尊对她的忧虑总也实现不了。 经与不经红尘,似乎都不影响她修道。 但是自飞升陨落那日,沈盈息认识到,还是影响的。 没有修士是天生的仙,她空白的过往为她道途铲除了一切欲念,但天道并不能信任从这种坦荡大道走出的飞升者。 五百年游魂,一年凡尘,辗转千年, 沈盈息仰眸,识海中的千年记忆汹涌翻倒,横冲直撞得她头疼欲裂。 沈盈息轻轻地蹙了蹙眉,而后又松开。 她近乎自我虐待般地将这千年时光一一过遍,记得起的事情记不起的,她一一将其展开抚平,而后细细观摩着自己于其中的情感。 七情六欲、爱恨嗔痴、酸甜苦辣…… 连带小家主那十五年凡尘时光,父母双亡时的恐惧,对兄长的濡慕深爱,对淮东好友的思念,见到美人时的心悸……细细地都体验遍了。 “轰隆!” 晴空忽起一声炸响。 青紫巨雷轰然乍现,连拽带扯地在蓝玉/洞府上空聚集了一大片阴云。 阴云越聚越大,直至蔓延了半片修真界的天空,方停止扩展的趋势。 修真界黑如长夜,无数修士仰头惧视,不知所措地望着天中异象。 剑宗最高的山峰之顶,积雪森森,竹林深深,一黑袍修士负着一柄赤红透明的长剑,金眸抬起,看向长空黑云。 渡劫之雷—— 如此雷霆万钧之劫,与盈息飞升那日的雷劫很是相似。 守端收回视线,将红剑摘下,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抚过剑身。 “有几日不曾去看你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从雪峰顶端幽沉滑落。 一枚鹅毛似的雪花落下,守端的黑色身影在雪落的瞬间消失不见。 群雷咆哮,蓄势待发。 沈盈息走出洞府。 没有任何人的护法,她已不需要谁的护佑。 放开系统,她阖起眸子,沐于万雷中心,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悲。 “吾心如日——” 清润的女声不含任何情绪地,从那张美好的薄唇中溢出。 像这世间任何美妙而自然的造物一样,沈盈息睁开双眸,从心底生长出她的道念:“光而不耀、万古如一。” “轰隆!” 万道雷霆齐相迸发,雷光之耀目,几乎将蓝玉/洞府照得快融化了。 一道雷是一场身死。 沈盈息从死到生,皮肤从烧毁到重新丰盈,乌发被雷火烧得蜷曲光净至重新生长…… 千百次、上万次的重生与剧痛,沈盈息一言不发地忍着。 喉咙因这毁天灭地的淋漓痛苦而痉挛不止,她双手掐得鲜血直流,浓密的眼睫被雷火燃起颤抖的火苗,火苗舔舐眼皮,面容在烈火中融化—— 不知过了多久。 长得像度过了上千个千年。 “轰隆——” 最后一道劫雷终于落下,劫烟不甘地消散。 赤。裸的、完美如日月光芒的女子缓缓直起腰身,如瀑乌发披散于后背上,发尾温润而柔顺地垂在她莹白凹陷的腰窝之后。 “……盈息……” 身后忽而传来一道轻而又轻的声音。 沈盈息缓缓睁开双眸,眸珠清黑,瞳中极速间闪过一丝璀璨的银色。 她伸出纤指,掐了个诀,一套广袖黛色长袍便穿戴上身。 用一根檀木簪随手挽了发,沈盈息转过身,对门口的守端,微微一笑。 “师尊,别来无恙。” 守端冰冷威严的面容不变,眉心一粒胭脂痣,却不堕冷然,更添一分神性。 一头绸段似的银蓝长发常年散着,衬其气质如冰,令人不敢直视。 那双金黄的眸子,如今正定定地看着她,里面翻涌的神情复杂而难辨。 良久良久,黑袍金眸的修士,终于低哑了声道:“别来无恙。” 沈盈息渡劫大成,往昔千年记忆又模糊成了影影绰绰的灰影。 对于眼前相见不过百余面的师尊,她做不出更亲昵的动作。 久别重逢,又是生死再见,她最终走上前,伸出手轻轻拥住了守端。 “……” 像拥抱了一尊雪像,冰冷而清冽。 守端双臂正僵硬抬起时,沈盈息忽松开了手。 她退开了一步,脸上带着那些该死的、似漠然似善意的微笑。 “师尊,我准备闭关了。” 守端身后安静的赤剑兀然剧烈地、遏制不住地震颤了起来。 …… 洞府的门关阖之后。 沈盈息盘坐于府中,系统期期艾艾地不敢靠近,缩在角落里偷偷瞧她。 仙君宝宝—— 狼崽子不敢说话,只恐自己咋咋呼呼的声音,打扰了仙君。 她现在看起来——真的像仙一样—— 修为回归,甚至精进了许多后,仙君宝宝便是笑着,身上的威压也令人心神凛然。 不敢靠近…… 却又,疯狂地想得到她的关注。 沈盈息没有勉强系统过来。 她像对待曾经的那些修士们一样,看出他们不敢靠近的意思后,便绝了同他们主动交谈的意思。 她预备闭关,稳固她如今半步飞升的修为。 在此之前,天道对她任务的评判,是她闭关前最后需要处理的事情。 系统虽不敢靠近沈盈息,但当天道的消息传来,它还是得小心翼翼地挪移过去,轻声道:“仙君宝……仙君,有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沈盈息垂眸,眼神银色流转,神性陡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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