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暄山凝视报表,满意项目收益之余,平静地将黎家剔除未来合伙人的清单。 他不愿意涉入风险过大的合作项目。 特别是在发觉黎家现在处于看似完美无瑕,实则岌岌可危,即将步入离析分崩的境况之中。 思忖片刻,段暄山联系黎潼,友人间关切寻常的问候语结束。 他轻声道:“黎潼,我刚结束和你家公司的项目合作。” 前因后果,清晰吐出。 青年轻描淡写地略过江市商人们私下聊天的话题,着重于黎家现状:“我不确定你家里人有没有和你谈过公司的事——” 段暄山知道大部分豪门父母不会将公司事宜、家族产业等具体内容告知女儿。 电话那头的黎潼含混不清地哼了一声。 段暄山猜出她的意思,是要他继续说下去。 他无声地笑了下,声色清冷,温吞缓语:“你家公司近期丢了几个项目合伙人。” 话完即止,聪明人都能听出他的意思。 段暄山从没在黎潼面前提起生意上的事。 他本能地压抑着自己作为年长她几岁、混迹社会多年的成年男性的一面,尽量保持着在年轻女孩面前的纯澈,将彼此的社交圈控制在毛绒绒的小动物身上。 异性相处时,年龄并不如老酒那般越老越醇香。 直至事情关乎黎潼将来家庭状况,可能会使她的生活受到影响。 段暄山斟酌言语,选择开口。 黎潼的回复简单:“我知道了。” 段暄山不掩关怀:“会影响到你吗?” 黎潼提起另一个话题:“你知道我是这两年才回到黎家的吧?” 江市上流圈子中沸沸扬扬的“真假千金”豪门八卦,段暄山必定有所耳闻。 段暄山尚未作声。 黎潼语气轻松道:“他们的事和我没多大关系。好坏不管,我都无所谓。” 漂亮青年乌睫低垂,他听出黎潼对黎家的厌恶和反感。 他蓦地有些紧张,生怕自己贸然提及的举动惹人生厌。 他沉默得有点久。 黎潼有所察觉。 她失笑一瞬,立刻安抚他:“谢谢你的提醒。” 转而聊到下个话题,“猫猫们这几天乖吗?” “过两天我要飞淮市,给你带点地方特产。” 段暄山受宠若惊。 他低声答好,电话挂断,波澜未平,凝神望向窗外雪景。 霜雪覆地,远处高松缀着皑皑雪色。风忽扫动,摇下大片雪团。 段暄山伸手开窗,呼吸着松雪交融的冷意。 直到鼻尖冻得微红,胸腔沉浮涌动的情绪被寒冷暂时抑制。 这才拨回窗户。 段暄山眸中含星,他已经开始期待后天的到来。 = 春节假期后,黎振伟和楚朱秀吵了一架。 两人争论的内容,无非是家中乱麻一团的现状。 黎振伟认为她作为母亲没将孩子教育好,是重大失职。 她反驳黎娅本性如此,与她无关。纵使她教育有问题,可为什么黎漴并不如此?同样教育下,没道理儿子、女儿品行不同! 楚朱秀内心深处蕴着巨大委屈,思量自己养育黎娅至今的生活,反省后,仍觉得问心无愧。 楚朱秀已经将自己能给的、最好的一切给到黎娅。 她尽职尽责,无愧家庭。 恩爱夫妻罕见的争锋相对,喧嚣沸腾过后,是彼此的心灰意冷。 楚朱秀负气来到娘家。 父母热情招待后,她钻进没结婚前自己住的房间里,躺在床上小憩。 无意中,手机滑落到床底。 楚朱秀拧着眉头,下床翻找。老式木制床下有着几个陈旧的木箱,用锁牢牢扣着。 鬼使神差下,她搬出箱子,凭借记忆,在屋内犄角旮旯处找到她藏起的钥匙。 箱子里是一摞笔记本。 楚朱秀盘腿坐下,开始翻阅。 最上边是少女时期的心事,而后,是婚后生活记事。 怀黎漴时,她初为人母,恰逢黎振伟事业发展期,丈夫无从顾及到孕期妻子,常年奔波在外。 那段时间的日记本里,文字书尽委屈与烦躁。 后来,黎振伟事业稳定,她生下黎漴,找了个时间将日记本全数收拾回娘家,没让他窥见她在怀孕期间对他不承担丈夫责任的指责、抱怨。 十几年前,楚朱秀再度收拾了一摞私人物品回娘家。 ……其中就有,怀潼潼时的日记本。 彼时,黎家事业如日正天。黎振伟意气风发,她跟着丈夫在外,夫妻感情深厚,财富宽裕自由。 仿若天上的星星想要摘取,都能轻松得到。 楚朱秀怔怔地看着日记本上,二十八岁那年的孕期日记。 记忆侵袭而来。 她迎来二十年前看到测孕纸上两条红线时,欣喜若狂、快乐美好的情绪卷扑。 上面写着: 【宝贝,妈妈试过了。妈妈觉得这个世界很好,你会过得很幸福,所以我邀请你来。】 【爸爸妈妈和哥哥,会一起来爱你。】 父母轻轻敲门,询问她:“朱秀,在屋子里倒腾什么呢?今天留下来吃顿饭吧?” 她置若罔闻,眼眸潮湿。 此时此刻,楚朱秀每一个呼吸都含着痛意,翻搅肺腑,叫她不得安宁。 她没有回答父母的话,只是恍惚地望着那正被泪水浸透的纸页。 怀着爱意与期待而生的潼潼,阴差阳错被鸠占鹊巢,夺走她本该拥有的人生。 “她是杜鹃。” “是窃贼,抢走我的孩子的人生。” 好久,楚朱秀喃喃。 骤然醒悟,往往一霎。 灵光一闪,如饮醍醐。 只是,迟来两年的彻底清醒,是否能够得到女儿的原谅? 楚朱秀无从得知答案。 她将那本日记抱在怀中,呜咽出声。 = 寒假结束,黎潼的生活恢复如常。 她忙着上课、训练,疯狂地汲取着专业知识,参与学校安排的各项活动,将日常塞得紧紧满满。 只有周末时分,有空去一趟淮市,见见能缓解压力的猫咪……以及,段暄山。 段暄山穿着浅色衬衫,手臂线条清晰,漂亮脸蛋,眼神清冷。与她对视,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见面时彼习惯先问问对方近况,友好温和的交谈过后,是尽情放松的撸猫。 猫猫们已经熟悉身边有男性铲屎官的存在。 老大三花不再像从前避开他的抚触,它在他伸手时,会懒洋洋地甩两下尾巴,高高仰着下颌,矜持地望他一眼,放纵他的接近。 无论多少次触摸,段暄山都保持着从始至终的偌大热爱。 他从下巴摸到肚皮,将胖猫哄得高高兴兴,嗲声咪呜几句,跳上猫爬架准备睡觉,这才收手。 黎潼坐在沙发上,半心半意地打电话。她抬头看向不远处,不忘回复校内同学:“好的,半小时内把文档发给你。” 电话未挂,同学听到猫叫声,好奇问道:“你在撸猫啊?” 黎潼笑了一声。 她说:“不是我在撸猫。” 同学:“男朋友……还是家人?” 男性同学说时,有着试探。 黎潼眼睫微动,她将脚边的毛绒球轻轻踢到段暄山的腿边,青年敏锐察觉,本能地困惑轻语:“怎么了?”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泛着柔软与亲近。 耳力不错的男同学沉默了。 毛绒球被橘猫精准捕捉,它一跃而下,哐当一跳,没落稳,砸在段暄山的大腿上。 胖哈基米的信仰之跃实在沉重,段暄山闷哼一声。 她对电话那头的同学缓声道:“现在还是朋友。” “先挂了,有学校的事再聊。” 段暄山听到她挂断电话,侧身看她。胖橘猫衔着毛绒球跑上她的膝盖,寻求嘉许,用爪子将毛绒球推到她手边。 被猫悍然一跳的后坐力震得略有茫然的段暄山,没有注意到她方才说的话。 他如同被毛绒球轻易吸走注意力的猫,情难自禁,想要看她。 冬末春初,枝头乍绿。 日光澄净,透进室内。 光线倾泻,落在段暄山乌睫末端,黑色鹅绒毯子般闪闪发光。 他问:“刚才出声,有影响到你吗?” 黎潼笑着摇头,她将那颗毛绒秋丢向远处,敏捷迅猛橘猫如寻回犬般扑向目标。 “没有。”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手臂微抬,捏指掷远。 段暄山像猫一样目不转睛地看她。 他露出粲然笑意,慢吞吞答:“好。”
第51章 黎潼的学业与生活充实饱满, 很难应付得上黎家人的“关心”问候。 楚朱秀来过刑事警察学院,她没能和女儿见面,失魂落魄地回了江市。 黎漴将这件事告知黎潼, 她的回复漠然:“噢。” 青年沉默片刻,低声说:“我觉得妈这次是真心的。” 他的言下之意, 是指楚朱秀此次前往斓市去见黎潼, 目的纯粹, 并不糅杂任何利益驱动。 黎潼回以冷淡:“我该感恩戴德,说句谢谢?” 黎漴被她噎得实在无话可说。 他呢喃道:“潼潼, 你像个刺猬, 总是不肯看见我们努力想要和好的样子。” 黎潼没理睬他,挂了电话。 周晓晓在不远处协助登记新一年体检体测数据。 一队同学们脱鞋测量身高,排到她时, 周晓晓惊讶地说了句:“黎潼, 你今年比去年长高了几公分诶。” 在校期间, 警校生的锻炼频繁,食堂营养均衡,各种因素影响,她的个头居然长到了一米七。 黎潼有点茫然,旋后失笑,点头答是。 “我确实长高了。” 周晓晓面露怜爱, 用看到毛茸茸小奶狗挤挨在一块时的语气, 说:“噢。” 她嘀嘀咕咕着,风送来尾音, 黎潼听着她亲昵友好的调侃声:“Baby黎潼!” 她禁不住大笑, 笑得眉眼弯弯。 时间如梭,白马过隙。 转眼就到大三上学年结束后的寒假。 黎潼刚回江市, 她接到孙旺祖的电话。 中年民警略有疲惫,勉强打起精神来,温和询问她今年假期计划。 黎潼一五一十地回答。 问到她明年的学业课程安排时,黎潼想了下,告诉他:“往年,师兄师姐们大三大四时开始准备考研或者公安统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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