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茶安置于手边,热气氤氲眼眶。 姜玉晚未执起杯盏,静看薄雾升腾,待话语考量了一番,才道,“前些日子,我身在后院,行事不能随心,反劳烦苏姑娘安置小九及其家人,玉晚心中感激不尽。” 一早,姜玉晚自丞相府出,先是去了小九家,了解到小九入了青楼后院谋生,还遇上了苏姑娘。不用细问,便猜,定然是苏姑娘撞见小九,忧心,方至楼中寻人。 古代不比现代,这里处处尊卑,处处等级,苏姑娘为太傅府嫡女,可谓尊贵无双。如此贵女,却能感民间疾苦,愿帮扶弱小,可见其一片赤心。 想罢,姜玉晚接着言,“近日,我听闻女子入学堂条件放松,深感此实乃一幸事。前些日,幸与姑娘相识,也幸知姑娘有参加科举心思,我自认学识浅薄,若姑娘不嫌弃玉晚愚笨,玉晚愿同姑娘一起。” 因着扶楹前些日子去相府寻了她一趟,嫡母明面上动作少许多,姜玉晚养身子同时,也在打算未来。 细想一番,若要科举,需要早些打算,出府不易,姜玉晚瞧了小九,便至苏府寻扶楹商量此事。 扶楹莹白手指放下杯盏,莞尔轻笑,道,“我正念着这事儿呢。姜姑娘今个不来,我改日也定是要寻您的。” 热气蒸腾得厉害,雾气遮住眸子,眼中情绪尽数掩下。 姜玉晚抿唇,她原以为,古代大家小姐都是骄矜之人,不曾想,苏姑娘竟这般率真。 听着扶楹念了敬辞,姜玉晚也笑。也许,她方来时,不可避免有防备,现今,只剩下真挚。她与她,是朋友,志同道合。 说定之后,扶楹本想让姜姑娘用罢餐回府,然,大雪漫天飞,日头渐下,路上覆雪结冰,行路多有不便,姜玉晚拒了好意,早早归府。 送姜姑娘离了府,扶楹立在门口,系紧披风细绳。 宴席接近尾声,苏父引着诸伯父出来,各家马车早早候在不远处,车前小厮见主家出来,赶忙迎上去。 扶楹盈盈站立。雪花飞舞,零星落在少女青丝上,冷风不大,拂起发丝轻荡,清丽无双。 裴行砚因着公事加身,未待宴席结束便离了府,送客离开,扶楹转身,回了明秋院。 今个事儿多,盈玉念着姑娘心情可能不好,早早在明秋院门口候着,瞧见姑娘过来便赶忙上前几步。 冷风拂过,扶楹没忍住“咳”了两声,盈玉瞧见姑娘冻红的手指,把汤婆子塞在扶楹手心,问道,“姑娘可是冷了?” 热气传到手心,扶楹摇摇头,道,“不冷。” 盈玉走在姑娘身后,近门了,快步上前两步,伸手推开阖上的门,屋内热气扑面,肩头的落雪融化,肩膀微微浸湿。 盈玉把姑娘身上的披风褪下,在门口抖了抖,才搭在木施上。有小丫鬟进来,把煮好的姜茶放在案桌,行礼后轻脚退下。 盈玉边走边道,“奴婢遣人煮了姜水,姑娘快坐着,趁热用些。冬日天冷,您莫要因此受寒才是。” 扶楹心下一暖,轻笑应声。罢了,方执起玉匙放置一旁,沿着碗口,趁热用了些。姜水微烫,几口下肚,身子暖和起来。 盈玉立在扶楹身旁,俯身把碗接过,想起那事,面上颇不忿,言,“姑娘不知,柳姨娘怎的这般多事!不仅害您差点笄礼办不成,下午竟把自家妹妹接到咱们府上,还让她院中丫头小厮称其为表小姐。” “谁知道她是个什么心思呢。”愈言盈玉愈发生气,“不过是怀个身孕,娇贵成什么样子。” 下人称姨娘妹妹为表小姐? 这算个什么事儿,八竿子打不着的,生生让夫人和姑娘失了脸面。 盈玉难受的紧。 扶楹垂眸,眼底神色尽数掩下,未待启唇言些什么,便听见外头传来声响。 “姑娘,柳姨娘院中来了人。”婢女告知扶楹一声,接着问上一句,“可要奴婢拒了她们?” 明秋院的婢女皆是苏母精挑细选的,自然也与扶楹一心。况且,这几天,柳姨娘母凭子贵,恃宠而骄,她们作下人的都看在眼里,自然更不能让姑娘给人欺压了去。 扶楹起身,半躺在软榻上,“不必。把人请进来吧。” 得了回话,婢女只得俯身言,“是。” 雪花飘的正盛。寒风透过窗棂入室,微冷的触感扑在后颈,扶楹思绪清明。 脚步声渐近,两人踏门而入,那位不知名的表小姐走在前,柳姨娘院中的大婢女兰花跟在身后。 那姑娘是个胆大的,瞧了扶楹一眼,颇不屑地撇嘴,言,“你便是苏扶楹?除了面容好看些,旁的也不似有何过人之处嘛。” 扶楹眉梢轻挑。兰花轻扯了下那姑娘,那姑娘有些气急,“怎么?我柳芳荣何曾怕过别人。你左右不过是个小姐,我长姐肚中怀的可是位小公子。” 柳姨娘急着让妹妹入府,扶楹本以为来的是个厉害角色,不成想,竟是个蠢的。 就是不知,柳姨娘的用意是何。 盈玉出声,“我家姑娘身份尊贵,岂能容你评头论足。您乡野出身,暂不知如何与我们姑娘说话也罢。奴婢劝您,出门右拐,去小丫头们房中好生学一番,学成之后,再来同我们姑娘交谈。” “毕竟,我们姑娘不与无礼蛮横之人谈话。” 柳芳荣话未说几句,气冲冲离开,只留一句,“阿姐说的果然没错,你是惯会欺负人的。” 待人走了,盈玉把门窗关严实,日头已下,夜色漫长。 翌日晨起,前院匆匆来人,婢女立在门外,双手交叠,放于膝盖上方,行过礼,道,“姑娘,老爷让您去前院一趟。只说是,您昨日欺负了新来的表小姐。” 扶楹手指轻动,拂了拂花盆里开出的嫩芽,浓密眼睫低垂,神色不明。 柳姨娘遣这人来,就是为了给她添麻烦?或者,活泼大胆的背后,有着什么更深更难测的阴谋? * 昨日飘雪,今早天便阴了下来,远处暗云逼压,乌蒙蒙一片。 扶楹披了斗篷,行至前院,盈玉因着院中琐事,并未跟着姑娘,只一个小丫头在前引路。 扶楹踏门入,苏父正坐于主位,柳姨娘因着身孕,未在旁侍候,反在左下位坐下,而柳芳荣则站在柳姨娘身侧。 瞧见扶楹进来,苏父重重拍了案桌,肃声道,“跪下。” 扶楹手心帕子紧了紧,心寒了几分。她竟不知,堂堂嫡女需跪姨娘。 “父亲何故言此。”扶楹行了礼,清了清嗓音,掷地有声,“一则,祖上规矩不可费,我为嫡女,姨娘见我未行礼,是为不重尊卑;二则,女儿初到前院,不知女儿行了何事,令父亲如此震怒。” 扶楹心底发笑,想起上世,她一直以为苏家被害是旁人故意为之。然,父亲作为一家之长,对家族、朝中事项了如指掌,怎会无防备,让人一招致命。 或许,苏府落得那样家散人亡的结局,是否有苏父推波,也未曾可知。 扶楹眼底冷然,闻声,瞧了柳芳荣一眼。 柳芳荣瞧见扶楹看过来,抹了一把泪,愤恨地瞪了瞪眼,手指扯了扯柳姨娘衣袖,出声道,“我至苏府,本想着陪长姐舒心,让长姐好生养胎。谁料,昨半夜,我方醒时,竟见一张森然面具悬挂于顶。” “我方来,与丫头小厮多不熟悉,想了一番,自认是未曾得罪过人的。”柳芳荣啜泣,“只,只昨个与苏小姐谈了几句,想来,定是我所言不适,惹了苏小姐生气。” 丽人落泪,本就让人心怜,果不其然,苏父面色微寒,“扶楹,非是父亲咄咄逼人,你瞧瞧你,做的叫是什么事儿,纵然旁人所言差了,你也不该行恐吓之事吓人。” 扶楹抬眸,腰板挺直几分,娉婷而立。视线移向那张獠牙面具,目色稍顿,手指不自觉蜷了蜷。 那面具,与男人面上覆的一般无二。 扶楹眸子与柳姨娘对上,柳姨娘在笑,带着玩味与冰冷,眸光浅浅,潋滟如水。 扶楹有所猜测,如此巧合,莫不是柳姨娘故意所为?毕竟,柳芳荣被安寝在何处,最先知晓的人,应是柳姨娘。 不过,同是獠牙面具,其中与“主君”关联多少,扶楹并不知晓。 扶楹心思沉下去,猛然间,再次忆起那句,“苏姑娘不妨猜猜,这次,谁又是设局人?” 思绪被苏父打断,扶楹抿了抿唇,眉眼不动,只言,“女儿并未行此事。” “若您不信,尽可去探查,但您单凭只言片语,断然下了我恐吓旁人结论。父亲,您不觉着,太过好笑了吗?”
第17章 “要抱一下吗?” 扶楹语落,苏父面色愈发沉了,道,“若你未行此事,你姨娘何需寅时方过,托着沉重身子,便至主房寻我?” 扶楹心不惧怕,不管柳姨娘有何谋算,凡涉及到她与她周身之人,扶楹不会软弱无能。 院中气氛凝滞,扶楹莞尔轻笑,打破空寂,瞧了柳姨娘一眼,慢慢悠悠地道,“这……您便要好生寻问姨娘了。” “我坐端行正,绝不会行污秽不堪之事,旁人若要拿捏欺压我,不妨仔细思索,此番行事,动机不足,证据不明的。”扶楹垂眸,理了理乱掉的衣袖,接着评价一句,“真真是……蠢。” 扶楹不去瞧柳姨娘是何种神色,不管她是否故意为之,也不得不承认,在某一方面,她的目的的确达成了。 她与父亲,终究是离心了。 或许,扶楹本该想到的,柳姨娘肚中虽是庶子,但能承家门兴荣,中科举,进朝堂,耀宗门。 所以,扶楹言此话,本就不指望苏父能与她站在同一条线。她所希望的,是苏父能不被面前所困,重获大家之主的澄明。 此事不了了之。 * 扶楹出来,于老槐树旁站立,时过经年,树木经风雨,在一次次拍打与濯洗中,树干无声弯曲。 与贵门兴辱一般无二。 小丫头跟在扶楹身后,瞧着姑娘微微出神的模样,上前几步,轻唤两声,道,“姑娘,嫣然姑娘递了帖子,说是邀您至福宴楼,您……” 小丫头身着嫩绿色长裙,梳着双丫髻,俏丽机灵,知晓姑娘心情不好,话留一半,并未说完。 扶楹呼出胸中闷气,“走着过去吧。” 天色不好,小丫头本想劝姑娘两句,但最后还是顺着姑娘意愿了。 小丫头侧身下去,“姑娘稍稍等会儿,奴婢去取两把折伞。” 终是行路赴宴。奈何天公不作美,行至半路,便下起了绵绵细雨,渐下渐大,雨滴砸在水坑,溅起水花,雨水混着泥土自高处向低处流淌而去。 扶楹与小丫头在屋下避雨,天色愈发暗沉。 百无聊赖之际,扶楹望向远处,远方高大身影渐近,隔着层层雨幕,对上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扶楹瞧见,裴行砚一步步走近,沉稳从容,似能兼容世间不堪,神色不外露,内敛而又强大。 雨水很大,风也大。 非是楼台上的匆匆一望,男人几乎是逆着风雨向前。他的每一步,又一步,都是蓄谋已久,为她而来。 扶楹内心悸动,抿了抿唇,在裴行砚离她一丈远时,扶楹突然提起裙摆,小跑进入雨帘,莽撞而又随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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