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母亲还在犹豫,锦娘又道:“再说了,如今连官家的衙内们(衙门是指公子少爷)娶妻,都是不看门第,只看嫁资。女儿又没什么花容月貌,再没有嫁妆,便是在家恐怕也难嫁,即便真的寻到婆家,也是和隔壁郝婆子的儿媳妇一样将来被人嫌弃。好歹,陈娘子许诺我,说府公娘子说了,原本许给我们四个绣娘的工钱是一个月一贯,我因为会画,她家还特地给我一个月一两的银子,那府上可不是寻常的富户,只苛待下人的,那是当大官的人家,想必赏赐也不会少,总比女儿在蜀绣阁一个月七百文的强。” 在蜀绣阁只能做个绣匠,还都是绣坊接活,自己也很难接到私活,拿的钱也就不多了,这一贯相当于一千文,一两银子相当于一千二百五十文。 罗玉娥想起丈夫当年做厢兵时,一年三十贯,做禁军的时候,一年五十贯。若丈夫还在当兵,哪里需要女儿给人家做使女。 她握住女儿的手,还是舍不得:“那也不多啊,谁知道陈娘子是真的带你们去,还是把你们诓去卖了。” 母亲的担心,让锦娘忍不住落泪,但她还是坚持:“其实女儿去汴京,还有个不切实际的打算,朝廷的文绣院,每隔几年都会在民间招技艺出众的绣娘,若是女儿有幸能进去,一个月不仅两贯的月钱,还有这层身份镀金,说不准给官家和娘娘做衣裳都使得呢。您看陈娘子,仅仅是从师文绣院出来的师傅,她如今一个月就十贯的月钱,是我们的十倍,可能更多还不止这些。” “您再看咱们住的这房舍,才两间屋子,弟弟现在还小,能跟着你们睡,可将来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要知道北宋的中户人家以家中资产一千贯为标准,锦娘在现代好歹还是个小康之家,她在古代不求大富大贵,也想要奔小康啊。一家人窝在一起是很好,但是若没钱,全部人都一起受穷。 话音刚落,见她娘终于点头,只是道:“你小姑娘容易被花言巧语蒙骗,娘跟着你去见见那陈娘子和绣坊的掌柜再说。” 锦娘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她早就把爹娘当成她亲爹娘一样了,她不愿意让她们一辈子受穷,活的不恣意。 即便是为了爹娘,她也会努力的。
第2章 锦娘带着母亲去见陈娘子,殊不知二人见到双方都很惊讶,罗玉娥惊讶的是陈娘子一介女流之辈,却住这么好的宅邸,两边阔气的抄手游廊,院子里青砖配着粉花,两个系着红色汗巾的丫头立在月亮门前伺候,小小绣娘竟有这般体面气派。 再说陈娘子平日很欣赏魏锦娘,这姑娘聪明擅机变,刻苦努力,在绣坊从来都是最早一个来,最晚一个走。绣技的活计一般都是母传女,传承下来的,她却是唯一一个什么都不懂进来的,起初连分线都不会,据说她把攒下的十几贯还私下拿去学了裁剪,如今在绣坊手艺数一数二,如此陈娘子才特别要求带她过去。 只是锦娘这孩子吧,别的都好,模样只能算中等,因为长的胖,肉都把轮廓模糊了,看起来憨厚的紧。没想到她娘却是个纤细白皙的美人,还生的极为标致,任是谁也看不出这俩居然是母女。 但她没把这些说出口,只是觉得很诧异。 罗玉娥要问的话就多了:“陈娘子,我听说我们家女儿要跟着你去汴梁,这是真是假?” “是真的,人选我也已经选好了,她们的绣品我都拿去给府公娘子过目了。”陈娘子倒是不觉得谁会拒绝,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可罗玉娥道:“那高门大户的,万一被人打了可怎么办?” 这是她作为母亲最担心的。 陈娘子笑道:“您是多虑了,越是高门大户越要脸,喜欢仁厚待人,反而是那些贫寒乍富的人家喜欢作践人。况且,说句不怕你说的话,咱们江陵有些能耐的人不是往两浙路跑了,就是往汴京跑了,若锦娘去了汴京,将来凭借手艺得主家青眼,再说一户好人家,不比这里的日子好。” 说起这个,她又看了罗玉娥一眼:“您看方才我让人搬出去的捧盒,那是人家送来想走后门的,我偏只看重能力才干,从来看不上那些没本事的人。人家是求着都要去汴京,这么好的机会您还不同意?” 其实话说到这个份上,罗玉娥心中已经是有八九分肯了,但她搂着女儿道:“三年之后我女儿就要回来,只是不知怎么回来?我知道您提携她是好心,可我做娘的还是怕。” “真是娘母子想到一处去了,锦娘也问过我,将来怎地回来?如何通信?我说蜀绣阁开动汴京去了,有什么夹带都可以让他们帮着带。您放心,我绝对不是拐子,我家还在这儿呢,我女儿迎儿还有丈夫都在江陵。”陈娘子知无不言,很是妥当。 如此,罗玉娥才福了一身,上前道:“我女儿就托付给您了。” 一直在旁听母亲和陈娘子敲定了事情,锦娘才彻底放下心来,陈娘子又拿了契约出来,签完之后给家里人一份,陈娘子自留一份,到时候到汴京给周家。 举凡雇佣人力,寻专业的人员,便由行首推荐促成雇佣事宜,这和卖儿卖女不同,要买丫头子伺候是找牙婆。 陈娘子把纸折好,笑道:“我自个儿也是一纸契约,锦娘识字,应该认得这上头约定好了三年之后的冬至节就到期了。将来若是周家爱重她,舍不得她离开,你们也想留在周家,再重立一张契就使得了。” 锦娘迅速摇头,主家再好,谁愿意真的为奴为婢啊。 陈娘子见她如此,倒是欣慰一笑,又叮嘱道:“记住了,三日之后的卯时三刻在渡口相会,我在那儿等着你们。” 罗玉娥和锦娘都连声道好。 却说这陈娘子等二人离开之后,又亲自去了知府衙门,见了知府的娘子,说了人手安排妥当的事宜。 知府姓何,进士出身,来江陵做官已经两年有余,其家中大娘子何夫人据说娘家来头不小,娘家出自宰相之家,方才还在锦娘母子面前一派悠然的陈娘子,此时极其小心。 只听那何夫人淡淡的道:“既如此,我知道了,这些绣女们都是好人家的孩子,你们且不能苛待了她们。” 陈娘子唯唯,才恭敬的退步出去。 等她出去了之后,何夫人身边的嬷嬷道:“要奴婢说这汴京什么好绣娘没有,怎么偏偏让咱们从江陵送过去,将来若是不好,怪到咱们头上可不好。” 何夫人笑道:“你看的太浅了,我妹子是周家的长媳,我那两个嫡亲的外甥女一个十三,一个十一岁,只签三年的契,多半是供她们出阁用,至于还有两个庶出的,怎么好便宜她们?这次送去的五个人,三年单工钱就快五百贯,那些小妇养的,用的起吗?” 嬷嬷也跟着笑,她很清楚,何夫人和周夫人姐妹二人无论是在闺中还是出阁后,都是个顶个的能干,十个男儿也未必能及她们,只不过这姐妹俩都善妒,何夫人下嫁还好些,周夫人却是平嫁,面子功夫得做好啊。又要为自己的女儿谋好处,又不愿意便宜别人,这才有托何夫人送人去。 ** 三日的功夫对锦娘是稍纵即逝,她头一日亲自买了几两绵,扯了几尺布头,帮弟弟做了棉衣棉裤,又把她头一年绣坊发的棉衣和夹衣线松了的地方补了一下留下给母亲,接着又给家里买了几块肉,留了一坨践行的时候吃,其余的嘱咐罗玉娥做成腊肉,也好让她们过个好年。 爹娘二人帮着她打包行李,被褥、床褥、被衾等等全部压的实实的在一口布袋里,又准备了两个包袱,一个包袱装几件衣裳鞋袜,另一个包袱装的吃食,有一坛咸菜,十颗煮熟的鸡蛋,再有烙饼馒头。 一家子几乎忙的了半夜,罗玉娥又悄悄喊锦娘进去,锦娘有些累,还不耐烦道:“娘,我还想歇息一会儿呢,您又有什么事儿啊?该不会又是说打架先拽人家头发的事儿吧……” 罗玉娥把女儿哄了过来,才道:“不是,你已经开始长大了,娘要教你缝月事带,这月事是每个姑娘家都要经历过的,娘又不在你的身边,只好提前教给你,日后若是来了月事,千万别怕啊~” 不知怎么,锦娘鼻酸了。
第3章 初冬的江陵白日天气晴好,早晚却很冷,锦娘一身靛蓝的夹袄,头发梳成丫髻,正随着爹娘上了马车,今早一家子都送她去渡口。 罗玉娥抱着还在睡的儿子,只恨不得把昨日未尽之言说的更多:“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这次是你机灵,被陈娘子选上的事情,亏你憋到最后才说,连你们绣坊的人未必都知道,若是还像以前,真的是被人坑死了。” “女儿记下了。”锦娘抿唇应是,也只有亲娘才会这般殷切叮咛,但这也是源自于上次她就被坑过一次。 上回绣坊的胡娘子接了一个活,递了几张花样子让房长发给各房做,若是绣好了的,到时候手艺好的就去本地富户家做衣裳,这样一单活计赚的肯定不少。没想到房长把花样子昧下来了,她只自己私下学着画,并不告诉花鸟房的众人。 虽说这房长后来虽然没被选上,但这事儿也的确让锦娘凡事多留了一个心眼。要知道这房长平日可是以憨厚老实著称的,人看起来很热心。 可见人家平日九分的好,都是为了一分为自己谋私,十足十的憨面刁,可见人不可貌相这话还是有道理。 但锦娘也有话吩咐她娘:“我会给你们写信,但是托蜀绣阁的人带回来,只恐中途怕还被人拆看。” “怕什么,又不是写什么不好的。”罗玉娥大大咧咧的道。 锦娘知道她娘就是这样一个做什么事情都觉得光明正大,不怕人窥见的人,可这样不行啊:“娘,那万一我说的是我攒的钱的事情呢?罢了,您记住了,我一般不会托人带钱回来,因为带钱回来,恐中途被人昧下,但是衣物那些,我会包好包袱,写在信里,他们若不给或者推脱遗失了,那就找他们算账去。” 一听说吵架打架,罗玉娥眼睛都亮了。 锦娘也是忍俊不禁。 她们一家四口到渡口的时候,天还是伸手不见五指,连陈娘子也似乎才匆匆过来。罗玉娥便数落丈夫和女儿:“每次你们俩都慌的跟急脚鸡似的,我说晚点到吧,偏偏这么早过来。” “娘,现在早点过来,一路畅通无阻,等再过一会儿这里就围的水泄不通了。”锦娘看了这江津渡口,被风吹了一下,她才放下车帘。 外面的魏雄搓着手笑道:“锦娘,爹在外面替你看着呢,别伸头出来。” 锦娘笑道:“等会子我和陈娘子她们上了船,你们就在渡口那个地方过早了再回去,阿弟早就和我说想吃一碗鸭汤面。” 罗玉娥立马问:“你是不是想吃啊?让你爹给你端一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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