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之选才,科举之外,有无他图?其优劣若何?” 贺云昭认真听着,视线中蓦然出现一道身影,安静的立在门口等待。 丁翰章烦躁的一挥手,“去后面坐着。” 屋子不大,人也不多,加上先生才五个人,其中八只眼睛都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同贺云昭想象的嚣张跋扈不同,同丁翰章想象的顽劣性子也不同,这位‘庶长子’很沉默。 沉默的几乎像是一盆干枯的树,面容浅淡,眼眸沉静,一身黑衣半新不旧,脚下轻巧安静。 他低着头走到最后面的位置,轻轻将桌椅摆好,坐下,整理好衣摆,低着头看桌子,桌面上空无一物,他也不曾抬起头听先生讲课。 贺云昭的好奇只是一瞬,很快就将注意力重新放在先生身上,她念书时总是格外沉静,不为外物干扰,这是丁翰章最欣赏的一点。 这大概是脑袋角度最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了。 丁翰章用力的挥手大声道;“所以!言之有物的同时,千万不可大力抨击现有的考试,但必须写出一二可以改善的地方,还有!那个姓李的写的东西不能照搬到考场!听明白没有?” 贺云昭认真点头,立刻回应,“明白了先生!” 声音太大,差点吓到靠着贺云昭桌子的丁翰章,老爷子当即一个瞪眼,“现在开始写六百字的策论,一会儿我挨个看!” 萧长沣终于抬起头,看着前面那对师徒欢乐的互动,眼中的羡慕一闪而过,在丁翰章看过来之前又连忙低下头。 而贺云昭已经开始磨墨,手腕轻垂捏着墨条在砚台上快速的磨两圈,加了一勺清水,用笔尖一试,浓淡正好,提笔落下。 …… 一个半时辰后,众人速度慢下来,有位师兄已经收笔,贺云昭不是最快的也不是最慢的,卡在中间写好。 丁翰章将每个人的策论都细细查看了一遍,萧长沣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向身旁师兄借了笔墨写好了一篇。 老爷子眼睛利的很,又是多年的老学究了,眼睛一扫大致水平就明白了,其中最优为贺云昭,其次是甲字班的一位弟子,比贺云昭还大四岁,最次的则是…… 丁翰章眼神复杂的看着这篇算不上出彩但并不太差的文章,陌生的字迹,是便宜外孙的。 罢了。 贺云昭知道了这位萧长沣的身世就不是很感兴趣了,她学业上正是要紧的时候,无暇他顾。 考前的蝇营狗苟并不少,她可不想平白惹麻烦。
第5章 贺云昭幼年时虽然已经自己的想法但碍于身体稚嫩只能是安生被母亲和嬷嬷抱着。 她闲来无事除了假装胡闹逗逗家人玩,便只剩下回忆脑海中的诗词这一件事了。 曾经在课堂上跟随语文老师激昂的语调短暂去往那些伟大诗人的精神世界,小孩们或多或少都曾经幻想穿越到几百年前的世界,若是这些诗句由我口中而出,那该是多么得意的事情啊! 年幼的小孩意识不到剽窃诗人的诗句也是需要极高的文学素养的,更何况那些最喜欢用典的诗人,诗句中典故数不胜数,能否解释清楚都是很困难的事情。 万幸,贺云昭不是在念书作诗的过程中意识到这件事的,她是在回忆诗句的过程中才明白的。 满怀自信的她着《滕王阁序》是千古第一骈文,只要拿出几句足够扬名了,于是她开始念叨:“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 一个磕巴都不打过于熟练背诵古文的贺云昭在几遍之后终于注意到了‘乃重修岳阳楼’。 贺云昭:“……” 想要剽窃诗词,经历契合吗?典故能解释吗?诗句的平仄规则懂吗?对子接的上吗?连句知道怎么连吗? 自己让自己跌了一跟头的贺云昭彻底收起了自己的傲慢,她沉下心,认真念书。 科举考试自诞生起就成为了朝廷吸纳人才的一种途径,不读书者往往对这种考试充满幻想,认为读书人都是谦谦君子,其德厚流光,为世人所憧憬。 但真的身处其中就知道品德高尚者为少数,大部分只是多读了些书的普通人,甚至有小部分卑鄙无耻者令人防不胜防。 在院试之前出意外的可能性很低,但绝不为零。 去年书院就有一位师兄出去参加婚宴,凑热闹的时候不知道被谁推了一下,导致他右手手腕折断,休养大半年才重新振作,只是可惜一手好字化为乌有。 还是由刘师傅写了一封信推荐这位师兄去六库府司任小吏,虽说没有品级,但也是安身立命的一条路。 嘈杂声传来,学子们凑在一起讨论刚才写好的文章,刚要离开的萧长沣被一位看起来宽厚的师兄叫住,“师弟!” “你方才写的策论如何,过来咱们一起瞧瞧,权当熟悉一下。” 师兄笑的宽和,他撩起袖子便拉了萧长沣一把,萧长沣下意识跟着走,随后被拉入人群中。 贺云昭面不改色的整理好东西,这位王师兄就是上次和另外一波师兄发生口角的人,看不惯的自然是那几位凭借姻亲关系才进入学院的学子。 萧长沣,院长女婿的庶长子,典型的关系户还不被院长所喜欢,当初闹的沸沸扬扬的骗婚事件这几位师兄不可能没有听闻。 读书人的嘴比刀子还利,萧长沣少不得吃些苦头了。 她收拾好东西,低头捻了一下手指上蹭上的墨渍,心道还是回去再清洗,此地不宜久留啊。 贺云昭笑着和几位师兄招呼一声,她转身离开,衣摆在空中划开一道银色的轨迹。 耳边隐隐传来一些好奇的声音。 “萧师弟怎么进京念书了,从前是在哪里受教?” “院长最爱颜体,师弟这是…欧体?” “师弟别介意,他们几个就是太好奇了,若是冒犯了还请师弟海涵。” 快步将身后的声音甩开,贺云昭拿着自己的书本离开这是非之地。 萧长沣很无辜,是被卷进了两位师兄的争端中,但不需要去可怜他。 精致到锋利的面庞没有表情时总显出一种冷风呼啸而过的刺骨,琥珀色的眼眸静谧的如同湖水上方的阳光,少年快步出门。 贺云昭心里最清楚不过,她最应该做的是好好念书保护好自己。 无论那些男人是什么身份,只要他们真的是一个男人,都远比她这个假男人安全多了,她只是比女孩们强大一点而已。 在书院这个全是男性读书人的地方,没有任何一个人需要她去可怜,本身是弱势群体的人就不要随意散发自己的善良了。 几日后的下午,贺云昭散学后正好去西宁二街的李府接二姐贺锦墨了,贺锦墨去给自己的手帕交过生辰,一群小姑娘玩到尽兴才散场。 虽然有诸多仆从跟随,但贺云昭还是顺路去接一下。 李府侧门马车已经赶到位置,贺家的小厮和仆妇们围在马车旁,贺锦墨依依不舍的和小姐妹拉着手,黏糊道:“呜,我真舍不得你,等我生辰时你也一定要来,我带你看我的风筝。” 李姑娘也高兴的应着,还待再说几句话,就听见旁边仆妇提醒道:“二姑娘,三爷来了。” 两个小姑娘一扭头就瞧见走着过来的贺云昭,少年衣裳没换,不过是简单的灰色长袍,头发高高束在脑后,微风拂过自带文雅之气。 李姑娘看看贺云昭,扭头又看看贺锦墨,“你和你弟弟长的一点不像。” 贺锦墨瘪嘴点点头,小声抱怨道:“就是说啊,都是一个爹娘生的,我家大姐和小弟都是个子高高的,长的又好看,偏偏只有我!” 小姑娘气鼓鼓的,一家姐弟三个都是同父同母,大姐贺锦书身量高挑,鹅蛋脸,眉眼深邃,瞧着就是一个朦胧的美人。 三弟贺云昭,个子更高,长的也是水墨画一样,不笑话时看着就叫人极有压力。 偏偏只有她自己,小圆脸,眼窝还浅!真是不公平! 贺云昭还不知道自家二姐已经进入了在意容貌的阶段,她阔步上前,垂眼拱手,“李姑娘安好。” 李姑娘退后一步,轻轻福身,“贺公子好。” 贺锦墨见弟弟已经来了,便道:“那我就先走了,你可记得下次一定来我们府里玩。” 马车上,贺锦墨突然又想到自己的脂粉用没了,连忙又说去店里买。 小厮应声后便扯动缰绳换了方向,车轮在青石路上骨碌碌的转,不一会儿便到了地方。 踩着脚凳下了马车的贺锦墨还没站稳,“哎?” 贺云昭抬手,手臂一个用力就把还没站稳的二姐直接拦腰抱起重新送回马车上,右脚一蹬飞身上车,并且吩咐小厮收拾好脚凳,“换条街。” 十米之隔的小巷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黑衣黑靴神色冷峻的萧长沣被一群明显是武者的人逼进小巷。 贺云昭坐在马车里无奈的摇摇头,他叹道:“我就说吧,院试在即,京城人也多起来,这地方治安不好,还好咱们走的快。” 什么也没看到的贺锦墨好奇的探头探脑想看看发生了什么,被贺云昭抬手压制下来,“瞎瞧什么呢,以后遇到热闹离的远远的。” 贺锦墨翻了个小白眼,扭肩把贺云昭的手打下来,“知道了知道了,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什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记着呢。” “好吧。”贺云昭两手抱在胸前,察觉二姐有些不耐烦,她微微挑眉,“以你的日常,遇见的热闹不是在别人家的宴会就是在城外的道观佛寺,这种地方能有什么鬼热闹,你这种最聪明不过的姑娘当然知道躲了,那群笨蛋还是一窝蜂的凑上前呢。” 贺锦墨听见弟弟夸自己,立马高兴起来,她嘴角高高翘起,得意道:“就是说啊,上次有两个姑娘打起来也是我拉着她们走开,去旁边凑热闹的一身裙子都被弄脏了。” 小姑娘得意的样子十分可爱,贺云昭没忍住,伸手‘冒犯’了一下二姐的头顶。 这边姐弟两人把手家还,另一边,原本的路线上,刀光剑影鲜血滴落。 热闹果然不是人人都能看的,善心也不是随便都能发的。 第二日,贺云昭才从丁院长这里得到消息,萧长沣顽劣不受教,已经离开了书院,不知去向。 贺云昭微愣,心中升起一种古怪的感觉,隐隐约约的熟悉感笼罩着她,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但是思来想去,似乎什么也察觉不到什么…… 思绪很快消散,穆砚竟然也来了! “你怎么也来了?”贺云昭有些惊喜道,以穆砚的水平能被院长点中才奇怪了。 穆砚眯眼笑起来扬着下巴道:“我才去问了刘师傅,我可以直接参加府试,下个月考试,院长就叫我过来了。” 两人默契的一击掌,穆砚将桌子搬到贺云昭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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